唇齿相依

　　上午八点张彦带着乔旸到初中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在门口等他们。张彦连忙跟老师打招呼：“金老师，没有等很久吧？”

　　金生民笑笑说没有，带着兄弟二人进学校，随便找了个空教室，让二人在门口先等一会。没过一会儿拿着两张卷子回来。

　　“咱们今天就考数学和物理吧”金生民带着乔旸进教室，给卷子放桌子上，“你写吧，写完我给你批。”

　　乔旸安静坐着做卷子，金生民就坐他旁边，张彦在教室外面等。

　　两个小时，乔旸把两套卷子都做完，金生民批完，只扣了两分。他拿着两张卷子带着乔旸出门，看起来挺高兴的跟张彦说话。

　　“明天让孩子来报道吧。”

　　张彦揽着乔旸的肩重重点头：“明天八点？”

　　“对，明天八点，咱初三就一个班。正对大门二楼。”金生民说完随手指了一下。

　　张彦点点头跟金生民道别，揽着乔旸出来学校大门。乔旸穿了昨天新买的白短袖、黑裤子和小白鞋。看起来不像村里孩子，像城里人。走在路上，不少上年纪的老人频频跟张彦打招呼问他旁边跟的是谁。张彦展颜一笑，说是弟弟，多的也不解释，留下一群不明真相的老人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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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一号早上，张彦和乔旸同时出门去学校，乔旸进去报道，张彦就把车支在学校大门口，吆喝着卖东西。

　　乔旸进了初三一班的大门，找了个角落坐着。教室里已经坐了一些人，见乔旸进来纷纷侧目看他，看完乔旸还对视一眼。在这里上学的孩子都是本村的同龄人，一个班升上来的。教室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大家都还挺好奇的。

　　一个大胆的女生率先凑过去问：“同学，你好。我叫张惠。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旸抬头看她：“你好，我叫乔旸。”

　　张惠听见后扭头看了一圈人，大家纷纷摇头。张惠也摇摇头又看向乔旸：“你姓乔？我还没听过村里有这个姓的。你是谁家的？”

　　乔旸也不多解释，只说：“我哥叫张彦。”

　　听见这个名字有人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闭口不再说话了。

　　正好此时金生民进班，再没人跟乔旸搭话了。

　　“安静，都坐好！课代表把作业收收送办公室。”

　　闹腾的班级瞬间安静了，大家都不再言语，从抽兜里掏作业。等课代表送完作业回来，金生民才再次开口。

　　“咱们这学期就升初三了，我说两句啊。第一个是咱班来了一个新同学。”

　　金生民在教室扫视一圈看见角落里的乔旸，与乔旸视线交汇：“乔旸。来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乔旸起身稳步走向讲台，接过金生民手里的粉笔，将自己名字写在黑板上。写的并不大，在黑板正中间，看起来赏心悦目。

　　“大家好，我叫乔旸。”说完便不发一词，安静伫立在原地。

　　金生民扭头看他：“说完了？”

　　“嗯。”

　　金生民尴尬笑笑：“行，你下去吧。”

　　乔旸十分听话，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金生民再次开口：“这个乔旸同学有点腼腆。我来说两句。昨天我给乔旸考了咱们初二期末考试的物理和数学卷子。你们猜猜他总共扣了几分？”

　　底下议论纷纷，金生民也不再吊着大家：“总共扣了两分！这个分数咱班都没有一个能超过他的。你们下去可都要好好跟乔旸同学学习一下。”

　　“好了，言归正传，咱们今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等金生民发表完自己的长篇大论，黑板正上方的钟表已经指向十点。金生民叫了几个学生去搬书，等书发完就让学生们回去了。

　　乔旸出门的时候张彦已经不在校门口了，他斜挎着自己的背包回家去，张彦也不在家。估计推着车串巷去了。

　　等到中午一点张彦才回来，当时乔旸已经吃完饭了。看见张彦回来赶紧给他打水，让他擦洗一下，这样会凉快点。

　　张彦先撩起水朝脸上泼，他头发很短，一层发茬贴着头皮，顺手就把头发也打湿，随后又撩起水把两条胳膊也泼湿，直往地上滴水。乔旸站在旁边给他递毛巾，张彦笑着接过来擦。

　　当地人中午吃面条比较多，但是擀面条不是个好学的活计，所以乔旸中午还是煮的米饭。饭菜都在锅里留着还不凉，张彦蹲在锅头旁吃起来。乔旸刚把毛巾洗干净挂起来，这边又看见
　　张彦蹲着吃饭，松开手赶紧搬个椅子过去。

　　椅子就放在张彦身边，张彦嘴里嚼着东西说不了话，看乔旸一眼，挪窝坐在椅子上。乔旸站他旁边没走，一手拿起旁边挂在钉子上的蒲扇给张彦扇着，另一只手里还拿了一碗凉茶。

　　米饭吃的快了确实很干，张彦吃完就一口闷了那碗凉茶。这才缓过劲儿来，跟乔旸说话。

　　“今天去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乔旸边洗碗边回答，因为蹲着声音闷闷的。

　　“行，我今天也差不多摸了一个遍，以后就上下学的时间我去你们校门口摆，咱旁边的村子只有小学。你们上课的时候我去游街串巷。你们今天下午是不是都不去学？”

　　“嗯，明天正式上课，今天发了新书”

　　“行，那你们是不是还得包书啊？这个我会，交给我了。”

　　乔旸心想这个自己也会，之前都是自己包的，但他不想打消张彦的积极性。于是在午休后，张彦翻出旧日历时，主动把书放在小桌子上。

　　张彦随手拿起一本书，撕下一张日历包着书对折，再留出两指的余量，折一道印子。抽出书开始沿着印子对折，对折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沿着对折后的纸刮一遍。这样撕起来就会严格按照对折线来，不会撕歪。撕好之后两端对齐对折，对折后左右两端各剪一刀，大概一指节宽，折起来。

　　接下来就可以把书放上去包了，日历有字的那一边在里，空白那一面在外。包好之后乔旸用钢笔写上书名和自己的字。两人像流水线一个人包一个人写，把所有书包完放床底下压，这样第二天拿出来书皮会很服帖。

　　弄完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张彦又推着车出门，这次乔旸也跟着一起去了。张彦找出家里之前去地时候戴的草帽，两人一人一顶。一路走张彦一路吆喝，乔旸时不时跟两句。卖东西的时候，张彦给人家拿东西，乔旸负责收钱找零。

　　两人转到天黑才转回家，张彦嗓子累的冒烟，乔旸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话声音也是哑的。下午带出去的一瓶水早就喝完了，回来两人一人喝了两碗水才活过来。

　　大槐树村不像他们之前在乔旸爷爷家，村里没什么买吃食的，大家都是自己做，想买着吃至少要到镇上。
　　所以两人再不想动还是要做饭，最后张彦揽下这个活，烧了鸡蛋茶，中午的菜还剩点一直在凉水里坐着，晚上没热就直接吃了。

　　躺在床上谁也没力气多说什么话了，张彦只交代一句自己明天会早点走，就睡着了，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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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张彦都会早起把饭做好，叫了乔旸再出门。乔旸上下学都能看见张彦在校门口卖东西，生意还行，每次都有几个人买东西。推着推车来回走实在麻烦，尤其中午午休时间很短，索性张彦就不走了，到下午乔旸来上学给他捎饭过来。

　　周一到周五，乔旸上学，张彦卖货。周末乔旸会陪张彦一起去进货，两人大包小包的从市里背回家。日子踏实过着，张彦发现做着还可以，每天收入不是很稳定，但是综合下来也挺不错了，甚至比他在工地挣得多，张彦打定主意就做这个了。

　　乔旸平时放假，只要作业做完了都会来帮张彦。张彦在工地做惯了活的人，也不觉得特别累。平时就是喊多了嗓子会不舒服。张彦不太在意，乔旸却很关心，平时有空会给张彦熬水，什么菊花茶、梨汤都熬过。张彦虽然不上心，但是只要乔旸给他灌杯子里，他都会喝干净。

　　慢慢到了乔旸穿上张彦给他买的那身运动衣的时候了，乔旸私以为这个天气是一年中最适宜的天气，不冷也不热，正正好。

　　那天他穿着那一身黑白运动装，作为期中考试第一名，在周一大集合时讲话。

　　少年干净的嗓音通过话筒扩散在校园的每一处，张彦在校门外也听到了。

　　“谢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讲话。

　　其实关于学习上的经验我也没什么能跟大家说的，我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现在所取得的一切，每一步都不容易。如果大家在一件事情上倾注和我一样多的时间和精力应该都会取得不凡的成绩。

　　所以我今天上台主要想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哥……”

　　“……”

　　很多年后张彦都记得那一句，“我看过他干活时候流了多少汗，所以读书的时候我要加倍的流，只有这样才不辜负他晒黑的脸和粗糙的手”。没有说的多华丽，但是能听出来是小孩的真心话，乔旸一直是一个很懂感恩的小孩，谁对他有一点点好，他都会记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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