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冷冷

　　距离米兰那场尴尬的会面已过去数月。裴音继续辗转于一个个摄影棚、机场、秀场，密集的行程填满所有时间缝隙。她不愿，也不敢去回想那个名字，以及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直到这天，经纪人杨姐几乎是撞开了她公寓的门，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
　　“音音！天大的好消息！”杨姐挥舞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声音都在发颤，“‘Aether’！是‘Aether’啊！他们向我们抛出了联合代言的橄榄枝！”
　　裴音正在拉伸的身体瞬间僵住。“Aether”，百年顶级高奢，时尚界的无冕之王。能拿到它的单独代言已是业内顶尖地位的象征，更何况是联合代言……
　　“和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心里却已浮现出那个答案。
　　杨姐兴奋的表情微妙地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和林清。品牌方认为你们上次的合体封面话题度和市场反响都爆了，这次想直接升级，打造一个双人代言系列。”
　　果然是她。裴音的心直直往下沉。
　　“不行。”她几乎是立刻拒绝，转过身，背对着杨姐，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瑜伽垫的边缘，“我拒绝。”
　　“裴音！”杨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焦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Aether’！多少超一线挤破头都拿不到的资源！你知道公司高层有多重视吗？他们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必须拿下！”
　　杨姐绕到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近乎恳求：“听着，我不知道你和林清之间有些什么不愉快，自从那次合作之后你就有些不对劲。但这是工作，是能让你一步登天、在模特圈彻底站稳脚跟的机会！想想你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想想孤儿院的老院长，你真的要为一个……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这一切吗？”
　　“不相干的人”几个字刺痛了裴音。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林清在米兰疏离的眼神，闪过那晚滚烫的肌肤和混乱的呼吸。她们之间，早已不是“不相干”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内。
　　林清穿着丝质睡袍，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她的经纪人，沉稳干练的王姐，正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汇报着同样的消息。
　　“……品牌方非常坚持，认为你和裴音的组合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对他们开拓年轻市场极有帮助。你的意思是？”王姐合上文件夹，看向林清修长而略显孤寂的背影。他知道林清一向对联合代言兴致缺缺，尤其是和资历相差较大的艺人。
　　林清沉默着，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良久，就在王姐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干脆拒绝时，她却轻轻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接了吧。”
　　王姐有些意外，谨慎地确认：“你确定？裴音那边虽然势头不错，但毕竟根基尚浅，这次合作，舆论上可能会有些对你不利的比较……”
　　“我说接了。”林清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剧本我都挑腻了，换个领域玩玩也不错。而且，”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指尖微微用力，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她的表现力，确实还行。”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听到“裴音”这个名字从王姐口中说出的瞬间，心脏那不受控制的悸动。那晚不告而别的愠怒，米兰刻意疏离带来的烦闷，以及在无数个深夜莫名闯入脑海的、那双倔强又脆弱的眼睛……所有这些混杂的情绪，最终都汇聚成了此刻这个看似轻描淡写的决定。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名正言顺再次走到对方面前的理由。而这个顶级代言的邀约，无疑是命运递来的最完美台阶。
　　几天后，在“Aether”中国区总部庄重典雅的会议室里。
　　巨大的会议桌两侧，分别坐着裴音和杨姐，以及林清和王姐。品牌方的亚太总裁正热情洋溢地阐述着这次联合代言的宏伟蓝图。
　　裴音正襟危坐，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目光却尽量避免与斜对面那道身影接触。她能感觉到林清的视线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沉静而带有重量，让她如坐针毡。
　　“……那么，很高兴二位能携手合作，相信这将是‘Aether’品牌历史上又一里程碑式的篇章！”总裁的总结陈词为会议画上句号。
　　双方团队开始进行细节沟通。趁着杨姐和王姐与品牌方人员交谈的间隙，会议室角落只剩下她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滞。裴音盯着面前精致的骨瓷茶杯，指尖冰凉。
　　“看来，”林清清冽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玩味，“我们又要‘合作’了，裴小姐。”
　　裴音抬起眼，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她看到那里面除了惯有的清冷，似乎还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工作需要，林老师。”裴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我会专业地完成所有拍摄和宣传任务。”
　　林清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希望这次，裴小姐不会再‘不告而别’。”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裴音的脸颊微微发热，是窘迫，也是被勾起回忆的恼怒。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林清的目光：“也请林老师放心，我会严格遵循合同条款，不会给合作方带来任何不必要的……困扰。”
　　林清凝视了她几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很好。”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裴音，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疏离：“期待合作。”
　　看着林清在王姐陪同下离开会议室的背影，裴音紧紧握住了拳头。她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为了事业，她别无选择。而她心底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对林清的一丝复杂情愫，也因这即将到来的、密集的被迫交集，而悄然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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