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同学

　　窗外的寒风卷着零星雪沫，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月岛铃最终把那只受伤的黑猫带回了家。

　　这不是因为她善心大发，生与死在她的世界里有着清晰的界限，她没有义务去拯救每一个被自然法则淘汰的生命。

　　而是因为——
　　“真的不救它吗？”

　　怨魂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未在其他怨魂身上见过的神色——一种近乎温柔的包容，像冬日里偶然穿透云层的一缕稀薄阳光。

　　鬼使神差地，她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弯下腰将黑猫裹进了怀里。

　　他不一样。
　　童年的记忆里，那些缠绕她的怨魂总是嘶吼着、扭曲着，毫无保留地把对她的恨意宣泄出来。

　　可眼前这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浑身都透着一种温暖的柔和，没有诅咒她下地狱，也没有控诉她的恶毒，只是安静地、温柔地看着她。

　　他对她，到底有什么执念呢？

　　月岛铃不记得自己曾经杀死过这样一个人，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他的确是为她而来，还说出了“好久不见”这般叙旧的话。

　　可能是因为对他全然没有了解，所以当幽灵望过来时，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在他无声的注视下，她简单地对小猫做一些包扎，当触碰到小猫的身体时，那温热的体温让她顿了顿——太脆弱了，连心脏的跳动都微小到难以察觉。
　　到了温暖的室内，小黑猫恢复了些精神，开始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

　　怨魂伸出手，想要碰它头顶的毛发，透明的手却毫不意外地穿了过去。这个举动把黑猫吓出了飞机耳，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但就算如此，它也没有朝救了自己的人类哈气。

　　“抱歉抱歉。”怨魂连忙收手，他瞬间放弃触摸的想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月岛铃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我忘记自己已经成为幽灵了。”

　　“……”

　　这个怨魂，真的很不一样。

　　空调逐渐驱散了被带入室内的寒气，月岛铃开始整理购物袋里的东西。

　　窗外的雪色让城市显得无比寂静，太阳的落下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玻璃上开始凝结出薄薄的水雾。

　　虽然会做一些简单的食物，但这里的食材调味和意大利不太一样，在做出了几次外表完全但相同味道却大相径庭的意大利料理之后，她就完全放弃了自己做饭的念头。

　　她打开一袋速食放进微波炉加热。

　　怨魂飘在她身边，满脸不赞同，“又在吃这些没有营养的食物了，小铃。”

　　“……？”
　　月岛铃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谁？”

　　她以前很少去和那些怨魂和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聊天，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像眼前的魂一样多管闲事。

　　怨魂愣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穿过他半透明的身躯，在地板上没有投下任何影子。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嘴里喃喃道，“变化有这么大吗……”

　　他转过头看向窗户，却发现玻璃的反光里根本没有自己的身影。月岛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都已经死去了，却完全没有身为怨魂的觉悟。

　　“你不是怨魂吗？为什么不恨我？”她问道。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最终，他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小铃，没有人会恨你，以前的那些人不会，我更不会。”

　　他微微停顿，有些无奈地继续说：“而且，怨魂这个叫法也太奇怪了，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幽灵而已。”

　　不，绝对不普通。

　　月岛铃见过那么多已故之人，他是唯一一个对她这么熟稔甚至是温柔的鬼魂。

　　一个荒诞的念头就在这时钻了出来——
　　或许，这是她从未谋面的亲人。

　　就算没有婴儿时期的记忆，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出生就在那个训练营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贪玩走丢了？而她的亲人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所以哪怕已经死去，这股执念却让他的灵魂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是哥哥……”她几乎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还是父亲？”

　　幽灵震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尽管并没有实体，不会真的摔倒，那有些踉跄的步伐却让人有些好笑。

　　是太激动了吗？月岛铃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人居然会一直在坚持在找她。而且，在得知她做过的那些事后，还能如此温柔地看待她。

　　她决定更勇敢一些。

　　“其实，我也一直想要找到你们。”

　　从九代目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那片黑暗开始，她就产生了对亲人的向往。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来。透明的手掌虚抚过她的发顶，“是哥哥。”

　　果然是这样的，但是更多疑问涌到嘴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发生了什么？可当她看见他眼中那片沉静的哀伤时，话又咽了回去。有些答案，或许不知道更好。

　　所以，才一直没有找到她吗？

　　月岛铃看着幽灵，内心愈发酸涩。

　　“哥…哥。”她生涩地喊出这个亲昵的称呼。

　　透明的双臂轻轻环住她，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可月岛铃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里融化了，当她感到无比温暖。

　　视野逐渐模糊起来，她第一次发现，泪水并全是苦的。

　　夜深了，雪下得更大了一些，无声地在窗外堆积。

　　小黑猫在壁炉边的软垫上蜷成一团，肚子伴着呼噜声有规律地起伏。

　　月岛铃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后，就看见幽灵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黑猫，暖色的光笼罩着他半透明的身影，这一幕祥和得让她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她突然想写信去告诉Reborn大人，自己找到亲人了。说起来，她还没有说起过自己的事。

　　“哥哥……”她坐在沙发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想把你的存在告诉一位长辈，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幽灵瞬间睁大了眼睛，语气可以说是惊慌失措：“你说的长辈，不、不会是Reborn吧？”

　　她点头，连那些怨魂的存在都知道，那知道Reborn大人也并不奇怪。

　　“还是不了吧……你知道我很快会离开的，小铃。”

　　会离开的吗……

　　月岛铃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后的亲人也已经死去了。她垂下眼睛，不敢再去看对方。

　　幽灵很快又恢复成了最初那副温和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他虚抚着她的发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还能见到小铃，对我来说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

　　他眼神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哀伤，又像是思念。最后，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化成了如天空一般的澄澈坚定，“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小铃？”

　　月岛铃继续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他说：
　　“在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就离开沢田纲吉、离开黑手党。”

　　她愣住，“为什么？”

　　透明的臂膀再次环住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希望你能自由、能快乐，而不是被那些危险时刻包围。”

　　——即便那意味着，你将走向没有我的未来。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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