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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我也没看见。”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说话间打断了替妙随辩白的妙珠,她有些诧异,是妙真。
她怎么会替妙随说话?
妙真见大姐姐和三妹的眼神,气道:“我齐妙真看谁不爽快便是明着来的,暗地里使绊子冤枉人的事我不做,你们未免太小看人了。”
妙珠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妙行你来说到底绊了没。”章令姝懒的断官司,直截了当问。
妙行眼圈通红着,慢吞吞道:“三姐姐没有绊我,我一早就说了的。”
妙随一副你看的神情,章令姝转过头去道:“行了,女孩家家的以后别玩这些了,哪里摔个疤留个印的不好看,都散了去。”
说完站起身理理妙珠的头发,埋怨道:“你也是,身子那样还跟着这几个疯玩,快穿暖和点回去歇着。”
妙珠顺从的点点头,向妹妹们告辞后由母亲拢着披风一起离开了。
妙真也没得意思,揣着手走了。
屋里只剩下妙随和妙行两个人,丫鬟都在外间。
妙随打量一下妙行房间,像妙珠住的雅然居一样清新淡雅,风格很像,她对着还流眼泪的妙行问:“我实在想不通,你一直针对我做什么。”
虽是问句,但妙随平铺直叙的说出来,妙行停了哭声,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
妙随伸手抚一下淡紫色的床帐,盯着妙行的眼睛,“你不知道?”
“不知道话里话外和别人暗示我从乡下来不好相处?不知道只偏偏对着我要我的衣裙?不知道自己引导今天在场的人觉得是我故意绊你?”
“你不是知道得很,知道李褚会向我母亲告状,会给你出头?”
妙行什么也没回答,只是红着眼眶道:“那也是我母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妙随笑了下,原来自始至终针对自己是这个原因。
妙行道:“我七岁便被母亲收养,母亲养我七年,我孝敬她七年,本来比不上大姐姐我认了,可你明明都被放弃,还回来和我抢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她亲生的,她也养我七年疼我不是应该的嘛,不是我在和你抢。”
自己一个亲生的还比不过抱养的,还抢她的母爱,这是什么强词夺理的说法?
妙随觉得这人脑子病可能没治好,不可理喻,便不愿意多待,拔腿就走。
“确实。”原本声嘶力竭痛哭的人突然冷笑一声,“的确不是你在和我抢,自始至终我们都是和大姐姐抢、和扬儿抢,当然你也没赢,她也没多在乎你不是吗?”
“大姐姐病了,她连等你找回来都顾不上便急急忙忙带大姐姐来治病,刚才连你问也不问,就认定是你,把你扔在破乡下七年不管不顾······”
外头不知怎的又阴了起来,才出来几天的太阳藏起身子,属于冬天的寒意归来。
妙随没听妙随后边的话,跑回怜芳阁,桃枝正掌着一盏小灯在门口等妙随。妙随搓着胳膊跑上前,接过小灯对着桃枝抱怨:“太冷了,玩也没玩好,下次不去了。”
桃枝点点头,两指比了个捏的姿势搓一搓,意思是:“烧了炭盆,咱们一起数钱开心开心吧。”
妙随挑开帘子进房间,一进去就觉得浑身暖和起来,顺着梯子爬到阁楼,也烧着炭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床铺也不像楼下一样规规矩矩的叠好,全摊在床上铺平整,一揭开就能进去。
妙随拿出自己的钱匣子,数着里边的四百一十四两银票,原本是四百一十六两,给了二两让桃枝做零花。
数着钱妙随才觉得心情好一点,桃枝嘴角漏出个轻松的笑,顺着梯子从二楼下去,把空间留给妙随一个人。
妙随躺在床上,把钱匣子搁置在枕头边,松软的床铺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她耳边又响起妙行的话。
妙行说母亲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自己。
是的,妙随能感觉出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妙随当然能感觉出来。妙珠是章令姝头一个生的女儿,偏又多病,自小在母亲眼中如珠似宝。
妙随还记得,小时候两姐妹住在一个院子里,总期待母亲闲下来给自己做一盘百合马蹄糕,因为这是章令姝最拿手的糕点。
但妙随却总是不常见章令姝,见到也说不上两句话,她便去看大姐姐了。
大姐姐小时候久病,章令姝将人养得精细,屋子里丫鬟配精不配多,寻常连屋子都进不去。
妙随虽然是亲妹妹,但小孩子总出去疯玩,章令姝嫌妙随沾一身土回来,带累大女儿咳嗽,便让妙随少去厢房。
有一次,章令姝得个闲暇晌午,做了一盘百合马蹄糕,自己去老太太院里站规矩,叫下人送到院子里。
妙随还以为是给自己的,又想着姐姐没有,便偷溜进去厢房和大姐姐一起分。
章令姝回来姐妹俩正躺在床上有说有笑地吃糕点,章令姝突然发了大火,怒气冲冲向妙随吼了一声,叫她滚出去。
那盘没吃完的百合马蹄糕全都摔落在地上。
她只能记清楚母亲因为愤怒而狰狞的脸庞,还有她一声声的质问:“明明叫你不要进你姐姐的房间,你怎么偏偏不听话。”
“你要把我们全都害死才高兴对吗,我怎么生了你这样······”
姐妹俩都被吓到,只是大姐姐有勇气些,小心翼翼碰了碰章令姝的手,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停住嘴。
看着两个惊吓过度的女儿,章令姝脸色一僵,随机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哭得那样伤心,眼泪从指缝中涌出来,压抑着的声音不断从嘴角泄出,怎么都停不下来。
章令姝只好抱住近在咫尺的大女儿,把眼泪全流在女儿的衣衫上。
妙随含着眼泪站在屏风后边,模糊看见母亲和大姐相依而泣的影子,却不敢踏一步上前。
她害怕再看到母亲暴怒扭曲的脸,听到母亲痛苦却剜心的语言。
妙随想,母亲那日的眼泪应该也像归家那日落在自己肩头一样滚烫吧。
自此以后,妙随就搬出澄心院单独住,也不会总是缠着章令姝,自己给自己好玩的,受伤也从不拿到章令姝面前去说,害怕她会烦。
妙随那时隐约知道母亲过得并不如意,所以从不怨她。
母亲嫁给父亲七八年,没有生育男丁。生过妙随之后怀上过两胎,最后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落了。
最后一胎才四个月,大夫把脉把出来是个男胎,父母都倾注着希望,还是好好的就没了。父亲也失望了,又纳了一房妾室。
母亲坚信是父亲的侧室玉姨娘害的,之前对妾室宽容大方的母亲开始憎恶上了玉姨娘连带她一双儿女。
寻过玉姨娘几次麻烦后却让父亲痛批一顿,只因玉姨娘是父亲恩师的女儿,老师遇难流放前将女儿托付给父亲。
中馈也叫老太太寻由头交给新进府的三太太把持,自己又日日去寿康堂站规矩。
妙随后来听下人嚼舌头,知道母亲那日是在老太太处和三婶吵了嘴,又被老太太罚了,加之才落胎没几个月,一时情绪有些失控。
这些妙随全都能理解,她从来不怪章令姝,只在七年前将自己送走时怨恨过一段时日。却在道观里见过她带着宽大兜帽哭的通红的眼睛时全都放下。
妙随已经在道观一年多了,不想还能见到母亲。那时她已经怀上了静扬,挺着大肚子千里迢迢从大兴乘车到香河,只为看一眼妙随。
老太太不喜欢妙随这个孙女儿,否则也不会狠心将人送出去,更不会叫怀孕的儿媳去看妙随。
所以妙随知道,章令姝不是不爱自己。她只是她更爱多费过心的大姐,和后来让她好过的弟弟静扬。
但妙随恐惧的点在于,她害怕再次被抛弃,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狠下心把自己再送走。
所以她失手杀人之后只能战战兢兢隐藏起来,父亲害怕牵连于他,所以怒气冲冲急急忙忙地审问,她是没有后路的人。
但是母亲对她太柔和,那仅有的一点温情拴住妙随,她不想挣脱开。
因为只要她好过就行,所以妙随只有一点点爱没关系。
保持现状就好,妙随想。
她的脸深深埋进松软的被褥,上头是松香熏过的味道,是桃枝打理的。楼下能听到桃枝轻手轻脚收拾东西的细微动静,安稳踏实。
父母俱在,丰衣足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何况还有桃枝一直陪着她。
“这样就很好了。”她轻声呢喃着这句话,然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妙行的话也只叫她伤心这一会儿,硬硬的钱匣子硌着妙随的脸颊,触感无比清晰。
因为这样就很好,所以任何让她伤心不平的东西,妙随会自己补足,像小时候一样,察觉出母亲的处境快速收起自己的的麻烦事,静静待着不去烦她。
长命锁是,章令姝不平的偏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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