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为苍穹

　　十月的深圳，暑气未消。白石洲那间顶楼出租屋比往常更加闷热，不仅仅是因为天气，更因为屋里堆积如山的测试设备和彻夜不息的机器散热。
　　沈墨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时，差点被一股热浪和松香味混合的气味推了个趔趄。屋内，楚云深正趴在一台示波器前，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衬衫后背湿透了一大片。顾秋白则坐在角落的二手办公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手边是吃了一半已经发硬的馒头。
　　"你们..."沈墨染环顾这个拥挤杂乱的空间，声音有些哽咽，"就住在这里？"
　　林雪堂闻声从阳台的"测试区"钻进来，手上还拿着块电路板："沈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能让三位天才甘心蜗居在此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沈墨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但目光扫过墙角那排用砖头垫着腿的办公桌时，心头还是忍不住一紧。
　　楚云深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不小心碰倒了桌上一摞设计图纸。纸张散落一地，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
　　"对不起，这里太乱了..."他手忙脚乱地收拾。
　　沈墨染弯腰捡起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精密的网络拓扑，线条流畅得令人惊叹。"这就是你们的新设计？"
　　顾秋白合上电脑，苦笑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们的原型机性能测试超出了预期，但是..."
　　"但是没钱了。"楚云深接话，声音沙哑，"最后一批测试用的元器件，是雪堂用他儿子的压岁钱垫付的。"
　　沈墨染沉默了。她走到工作台前，那台刚刚完成测试的原型机静静地躺在防静电垫上，外壳是用3D打印机自己打的，边缘还有些毛糙，但内部布线的工整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测试数据呢？"
　　顾秋白递过来一叠报表。沈墨染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数据吞吐量比市面上最好的思科设备高出18%，延迟降低了23%，功耗却只有对手的百分之六十。
　　"这些数据...核实过了？"她难以置信。
　　"用尽了实验室能用的所有方法。"楚云深指着墙角那台贴满胶布的频谱分析仪，"连这台老爷车都出动了好几次。"
　　沈墨染放下报表，在屋里慢慢踱步。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窗外城中村的嘈杂形成奇特的交响。
　　"昨晚的家族会议上，我父亲拍了桌子。"她突然说，"他说我要是再往这个'无底洞'里投钱，就冻结我的所有账户。"
　　三人都愣住了。
　　"赵瑞龙也在场。"沈墨染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他提议沈氏集团投资他的地产项目，回报率保守估计百分之三十。"
　　顾秋白苦笑："我们连能不能活过下个月都不知道。"
　　"但是，"沈墨染转过身，目光灼灼，"我告诉他们，我看到了比房地产更有价值的东西。"
　　她走到工作台前，轻轻抚过那台原型机："在这个简陋的出租屋里，我看到了大汉通信产业的未来。"
　　楚云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沈墨染抬手制止。
　　"我决定个人抵押我在沈氏集团的全部股份，投入两百万。"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占股百分之三十。"
　　"两...两百万？"林雪堂结结巴巴地重复。
　　"但是有条件。"沈墨染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要加入汉为，担任首席运营官。"
　　这个条件让顾秋白都吃了一惊："沈总，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放弃沈氏的职位，来我们这个..."
　　"作坊？"沈墨染笑了，"我知道。但比起在沈氏当个循规蹈矩的继承人，我更想亲手参与创造一个奇迹。"
　　楚云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沈总，创业太苦了，您看看我们现在的环境..."
　　"所以更需要有人来改善环境。"沈墨染环顾四周，"两百万足够我们租个像样的办公室，购置专业设备，还能组建一个真正的团队。"
　　她将那份文件放在工作台上："这是股权分配方案，你们可以先看看。"
　　顾秋白拿起文件，快速浏览后，眼中闪过惊讶："楚云深35%，我25%，你30%，雪堂5%，还有5%的员工池...这个分配很公道。"
　　"技术是核心，所以楚工占大头。顾总的技术和市场眼光同样重要。雪堂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沈墨染条分缕析，"而我，不仅带来资金，还有沈氏集团的资源和人脉。"
　　楚云深突然问："你为什么愿意赌这么大？"
　　沈墨染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城中村："你们知道沈氏集团最早是做什么起家的吗？"
　　"我太爷爷那时候，是给洋行跑腿的。每次看到外国商船运来一台机器，就能换走我们一仓库的丝绸茶叶，他就发誓要开自己的工厂。"沈墨染的声音很轻，"三代人过去了，我们确实有了自己的工厂，但核心设备还是要靠进口。"
　　她转过身，眼中有什么在闪烁："我在MIT读书时，教授说二十一世纪是数字时代。但如果连数字时代的基础设施都要靠别人，我们算什么数字时代？"
　　这番话让楚云深想起了自己在华通所的遭遇，想起了那个雨夜摔碎的手机。
　　"我加入。"楚云深说，"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
　　顾秋白深吸一口气："我也同意。不过，我们需要签订详细的创始人协议，明确权责。"
　　"当然。"沈墨染又从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我已经请律师起草好了。"
　　林雪堂看着三人，突然红了眼眶："我...我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股份..."
　　"雪堂，"楚云深拍拍他的肩，"没有你，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的男人不请自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
　　"墨染，果然在这里。"赵瑞龙环顾四周，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这就是你说的'未来之星'？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
　　沈墨染面色一沉："赵瑞龙，这里不欢迎你。"
　　"我是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的。"赵瑞龙自顾自地走进来，皮鞋踩在散落的图纸上，"伯父很生气，说你要是执迷不悟，就要把你从家族信托里除名。"
　　他瞥了一眼工作台上的原型机："就凭这个玩具，你想挑战思科？做梦！"
　　楚云深猛地站起身："请你出去！"
　　"哟，还挺有脾气。"赵瑞龙冷笑，"你们知道思科大汉区的总裁是我表哥吗？只要我一句话，你们连华强北的元器件都买不到。"
　　顾秋白不卑不亢地回应："赵先生，商业竞争各凭本事，威胁恐吓未免太低级了。"
　　赵瑞龙还要说什么，沈墨染已经拿起手机："保安吗？这里有人私闯民宅，麻烦上来一下。"
　　被保安"请"出去时，赵瑞龙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沈墨染，你会后悔的！"
　　插曲过后，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说的对，"楚云深突然开口，"我们确实是在挑战不可能。"
　　"但那又怎样？"沈墨染扬起下巴，"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我们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吃灰。"
　　四人相视而笑。那一刻，某种比商业合作更深厚的情谊在悄然生长。
　　当天下午，他们在出租屋里签署了创始人协议。没有香槟，没有鲜花，只有四杯速溶咖啡。
　　"为了汉为。"楚云深举杯。
　　"为了不认输。"顾秋白接话。
　　"为了证明自己。"林雪堂声音哽咽。
　　沈墨染看着三个同伴，轻声道："为了未来。"
　　咖啡杯碰在一起，溅出的褐色液体在破旧的木桌上晕开，像一个新时代的印记。
　　签字完毕，沈墨染立即开始工作："第一，找新的办公场地，至少要能通过消防检查。第二，购置专业测试设备。第三，组建销售团队。"
　　她的雷厉风行让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还有，"她看向楚云深，"你需要一个真正的实验室，而不是在阳台上测试设备。"
　　楚云深挠挠头："其实阳台通风挺好的..."
　　"夏天五十度，冬天十度，这叫好？"沈墨染瞪他一眼，"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用专业的方式做专业的事。"
　　顾秋白若有所思："看来，我们的苦日子要结束了。"
　　"不，"沈墨染摇头，"苦日子才刚刚开始。两百万看起来很多，但在通信行业，连水花都溅不起几个。我们要用这笔钱，撬动一个千亿级的市场。"
　　夜幕降临，送走沈墨染后，三人站在阳台上，望着深圳璀璨的夜景。
　　"我们真的能做到吗？"林雪堂喃喃自语。
　　楚云深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股权协议。那些数字不仅代表着财富，更代表着责任和信任。
　　远处，平安大厦的激光灯划破夜空，像一把利剑，指向无限可能的未来。在这个闷热的秋夜，在深圳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即将震动整个通信行业的梦想，正式起航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