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个小渣男

　　下午父母去看日落了，索目澜随便找了个台阶坐着。

　　那两人早就跑没影，索目澜难得自己呆一会，本来应该开心，可因为萧径空上午那条短信，他好心情全被搅和没了。

　　他望着亮屏的手机，心情复杂。

　　按照谢牧哲的说法，自己回国重读一年大一这件事基本是十拿九稳了，不用再读一年高三的确是好事，可……

　　他回想了一下萧径空停车场时盯着自己的眼神，瞬间感觉闷海愁山的。

　　他真的没发现？

　　索目澜是不信的。

　　如果他已经发现了，那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比他快一步，虽然萧径空按死自己就像按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但只要自己在他没出手前将这件事落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径空家里势力庞大，普通人在他面前就像尘埃一样渺小，稍微洒洒水就能引发一场海啸。索目澜此时就像洪水中抓住浮木求生的可怜人一样，只能听天由命，只要一场雨，或者一阵风就能让自己沉入肮脏的洪水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自己还毫无还手之力。

　　对付萧径空，不能来硬的，只是他这一年来唯一摸透的点。

　　萧径空这人心思难猜，心机颇深，心眼子又多，还喜欢疑心他人，很少有人能真正使他信任，索目澜觉得自己也不在其中。

　　应该说是，是肯定不在其中。

　　萧径空深知自己厌恶他，所以打一开始就没信过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无论是甜言蜜语还是污言秽语，统统都没有。

　　想到自己在美国时曾想套他的话，结果被他反向忽悠的事情，索目澜气得咬牙。

　　这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萧径空思来想去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给索目澜发条消息，就当是先稳定住他。

　　萧径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也不知道这回还管不管用了……索目澜这样想着，点进了萧径空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萧径空威胁自己的那三句话，索目澜瞟见眉头一皱，内心涌上一股深深的厌恶。

　　在键盘上删删减减，索目澜最终只发出去四个字。

　　wave：还生气吗？

　　这是索目澜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动哄他，之前被威逼利诱的不算。将文字发出后，他差点吐了。

　　自己这段时间被磨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这要是换做自己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毕竟尊严大过天，更别说还是对这一个自己深恶痛绝的人来讲。

　　对面也不知道是故意吊自己还是怎么样，总之许久不回。

　　索目澜将一支烟抽完，对面才迟迟回复过来。

　　萧径空：出来玩还看手机。

　　索目澜搓了搓刚才夹着烟的手指，想骂人。

　　不正面回复？他冷哼了一声，继续打字……

　　wave：怕你生气啊，都没心情玩了。

　　忍辱负重的将文字发出，索目澜都快疯了。他强忍着要吐的糟糕感觉，一口气灌了半瓶的水。

　　这是他第一次低头，也会是唯一一次。

　　索目澜这样安慰自己，真男人不吃眼前亏，把他哄好了自己才有机会搞转学的事。

　　这次对面回复倒是很快，不过只有一个表情包。

　　萧径空：【微笑emoji】

　　这是摆明了不想多聊。

　　索目澜：“……”

　　你以为我想和你多聊吗？还不是为了转学的事情！

　　他盯着这个微笑的表情，越看越来气，又将刚才剩下的半瓶水一口气灌了进去才稍稍平息下来怒意。

　　轻咳了两声，索目澜仍不想放弃，追问。

　　wave：这是不生气了的意思吗？

　　萧径空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复的非常狂，伪装都懒的伪装了。

　　萧径空：不想聊了，你好好玩吧，这件事我们17号晚上再算账。

　　这话说的就好是明摆的告诉索目澜，自己没剩几天好日子过了似的，让自己珍惜着点，不要给自己找不愉快。

　　索目澜扯了扯嘴角，怒火要喷涌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

　　“煞笔煞笔煞笔！”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的骂道，伸手将那个微笑的表情包戳了不下上百下。

　　*

　　大连之旅很快就在索目澜不愉快的心情中度过了，不多时，一家三口就在24号早上搭上回北京的飞机。

　　飞机上索目澜双眼无神，绝望的坐在座椅上，好像这趟飞机是开往地狱似的。

　　好吧，其实也差不多。

　　索目澜将毯子盖在自己脑袋上，眼前一片漆黑，半窒息的感觉使他稍微冷静下来。

　　短短几分钟，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念头，比如不演了和萧径空拼了，回家就和他打一架，再比如自己伪装一起案件假死，让萧径空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从而放弃自己，又或者是现在就跳飞机下去听天由命，来一场不带装备的跳伞，但最终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被他一一否定。

　　不行，不行……自己不能再连累父母朋友了。

　　不就是被迫在人家家里待一个暑假吗？也没什么难的吧，无非就是会挨草……转学这件事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交给谢牧哲就行。

　　索目澜都计划好了，暑假开学几天，自己就要借口和家里亲戚聚餐回家去，然后直接和父母飞南方，就算到时候萧径空发现，等到了他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那他也没辙啊。

　　南方那么大，任他找呗，自己也不怕了。

　　这么想着，索目澜悬着的心一点点安稳下来。

　　飞机很快驶入北京，熟悉的感觉让索目澜面上有了些色彩，不像刚上飞机时那么灰蒙蒙的了。

　　三人在等预约的车来接，林雪英看着儿子的侧脸，忽然说道：“对了，今天晚上你表弟林昊和你大姨过来吃饭，应该是想你咨询高三的事情，你到时候和人家小昊细致说说，高三这么重要的时期。”

　　索目澜闻言身体一顿，触电一样僵硬的转身看她。

　　今天是萧径空承诺要来接自己的日子，就在晚上八点…索目澜不愿多回想他威胁自己的话语，不抱什么希望的问自己母亲：“他们，几点来啊？”

　　林雪英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还是给他解释：“七八点左右吧。”

　　索目澜缓缓闭上眼，脏话在心里疯狂刷屏。

　　姓萧克自己是吧？自己上辈子欠他的……

　　偏偏这个时候家里来人……当着父母的面被资助自己的人带走，这并不难解释，但是多两个自己不是半熟的亲戚，就有些棘手了。

　　“确定了吗？不能改天吗？”索目澜不信邪的追问。

　　林雪英纳闷的看着他，说已经定下来了。

　　索目澜深吸了口气，没招了。

　　算了……到时候就说自己和萧径空去他家做学校的作业，这个理由，他那个多事的大姨应该也不会有异议吧。

　　至于他那个表弟……

　　索目澜皱眉回想了一下，应该也挺好糊弄的吧。

　　车子上了高速，索目澜忽然收到了之前背地里骂他造谣他的那几人发来的短信。

　　他们个个语气凄惨，似乎是在求索目澜去向萧径空说些好话以此来饶过他们，索目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刷了满屏的乞求短信，一条也没回复，毫不犹豫的将他们这几个新注册的手机号再次拉入黑名单，随后他按灭了手机屏幕。

　　屏幕倒映出索目澜那张冷峻好看的脸，他内心没什么起伏的想，权利还真是个好东西。

　　他不想细究萧径空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之间的事自己早就不想参与了，萧径空也一样，他们都是权力衍生出的产物，是极端的，偏激的。

　　一样都是是恶人。

　　家里。

　　肉上锅发出“滋滋”的响声，索目澜的大姨林雪艳嗓门很大，将烤肉的声音都盖了过去，几个大人滔滔不绝的聊着高三的重要性。

　　索目澜早就饿了，他盯着那片逐渐打卷滋滋冒油的烤肉饿得有些出神，忽然一道声音将自己唤醒。

　　“表哥，在国外读大学好不好玩啊？”说话的是表弟林昊，索目澜转头看向他。

　　正处于青春期的他脸上有些痘痘和痘印，他个子不高，身型偏瘦，有种外号叫“猴子”的感觉。索目澜许久不见他，左右看了他半天。

　　林昊的嗓门和她妈妈一样大，他一开口，一时间桌上的目光全向他们看来。索目澜顶着好多双投射过来的目光，嘴巴微张一时间没想出来怎么编瞎话。

　　“呃……”他犹豫间，林雪英很贴心的将话头接了过来。

　　“澜澜已经决定转学了，开学就回国读书了。”

　　”砰”的一声平地一声雷，这句话将林昊母女的嘴巴都炸得老大，二人皆目瞪口呆的盯着他。

　　“不是吧澜澜，你放着免费的留学生活不过，回国读大学？”林雪艳看稀奇动物似的看他。

　　林昊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啊表哥，国外不好玩吗？我都想去国外看看……”

　　说罢他和她妈对视了一眼。林雪艳好像是接到信号一般，挪了挪自己有些肥胖的身子。

　　“哎…就是说啊…”

　　索目澜这个大姨和他妈妈一点也不像。她今天明显是刻意打扮过，穿了一件深红色的连衣裙，嘴唇上还涂了鲜亮的口红，粉底液似乎没有拍匀，下颚角那处异常的白，妆容和衣服衬得她有些老。

　　“哎呀小雪啊，我的好妹妹啊……澜澜这是，”她思考了一下措辞，“确定不读了？”

　　一旁的索维见妻子不好回话，替她向她姐姐说：“是啊，已经决定了，一切都听孩子的。”

　　林雪艳闻言咂了一下嘴，眼珠一转。

　　“那……他那个名额，还在不在啊？”

　　众人一听，明白了。

　　林雪英之前就和索目澜说过，他大姨和他丈夫离婚后，独自带着他儿子生活，过得挺拮据，这孩子上了高三以她大姨那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肯定要给他报不少课外班，以他们家的情况，报一个都费劲，更别说报好几个了，说不定得向咱们家借钱……倒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绝呢。

　　索目澜估计他们今天原本计划是来借钱，但是一听自己准备转学了，便把主意打在自己的伴读名额上了。

　　索目澜放下筷子，冷脸盯着他们，有些不爽。

　　这对吸血虫到底要吸他妈妈到什么时候，小时候林雪英为了让林雪艳去读大学，自己主动去工作给她交学费，虽然林雪英说这都是大人之间的矛盾，叫索目澜不要往心里去，但索目澜怎么能不想？

　　在索目澜看来，靠着自己妹妹挣得血汗钱读完大学的林雪艳，好像也没有记得她半分恩情啊。

　　不过……索目澜转而一想。将自己这个伴读名额给林昊，也不是不行啊。

　　反正他不介意啊。

　　林昊要是有那个精力去对付萧径空那就去呗。

　　于是原本要说出的那些污言秽语被索目澜咽下，在林雪艳母女期待的目光中如天使降临一般开口：“如果你们想的话，等我新大一开学，可以将那人的联系电话给你们。”

　　前提是自己平安去到南方。

　　林昊闻言顿时蔫了，大概是没想到索目澜只是将电话号码给他们，“表哥，不能你去说说吗？有你的推荐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索目澜皱了皱眉，警告道：“这件事现在不要再提了。”

　　萧径空一会可能会来，他必须现在就捂住他们的嘴。

　　“你们如果现在对这件事闭口不谈，谁也不说的话，等我新大一开学，就他的号码告诉你们，”索目澜想了一下，补充道，“还有家庭住址。”

　　“我知道的家庭住址都告诉你们。”

　　一听到有地址，林昊母子安定了许多。

　　俗话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么。

　　一桌上的人各怀鬼胎，索目澜意味深长的盯着林雪英，心里暗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下一秒，门铃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索目澜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八点整。

　　还真是准时啊……索目澜暗骂。

　　林雪英将门打开，见到来的人顿时有些惊喜，索维也起身去，林昊母子见这人这么大来头，饭也不吃了，一起跑到玄关处。

　　“叔叔阿姨好……”萧径空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看到林昊和林雪艳时，礼貌的询问：“不知这两位是？”

　　索维简单介绍了一下，萧径空哦哦两声，应该是懂了，不算很热络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哎呀，”林雪英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吃烤肉的儿子，招呼了一下，“这孩子，没礼貌……人家萧少爷来了还在这吃呢。”林雪英说完讪讪的冲萧径空笑笑。

　　萧径空并不介意，“阿姨叫我的名字就好……没关系的，叫他吃吧。”

　　索目澜就当没看见他来，依旧低头吃饭，不想说话。他也懒得问萧径空是如何知道自己家庭住址的，多说无益。

　　杵在门口的林昊母子一听“萧少爷”这个称呼，什么都懂了，两人谄媚的笑着。萧径空跟着林雪英往客厅走，林昊二人就胁肩谄笑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萧径空挨着索目澜落座，温和的冲他笑笑。索目澜并不理他，咽下一块自己不太喜欢吃的肥肉。

　　落座之后的萧径空并没有向自己提起短信那件事，也没有邀功一样的和他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从始至终他都对此只字不提，索目澜也不愿再想，于是两人默契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索目澜很快收回思绪，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林昊，只见他正用一种……崇拜？仰望？的目光看着萧径空，那样子像是小弟看老大。

　　“哥哥，你好帅啊。”林昊忽然开口，冲萧径空痴痴一笑，“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索目澜的表弟，我叫林昊。”

　　萧径空听那句夸赞后的第一反应竟是看了索目澜一眼，见他还波澜不惊的吃饭，这才有些失望的转头看向林昊，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夸奖。”

　　林昊仿佛看不出萧径空的淡漠，追问道：“那……哥哥你有女朋友吗？你这样既优秀又帅气的男生，在学校里应该很抢手吧。”

　　索目澜闻言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林昊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

　　林昊今天怎么回事？这是迫不及待的想抱上萧径空这根大腿了？

　　萧径空听他这样问，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低头看了看正在一旁吃烤肉的索目澜，索目澜怕他在自己父母面前口无遮拦，于是悄悄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了萧径空一脚，警告他别瞎说话，

　　萧径空被踩了，笑意竟更深，他像是逗够了索目澜一眼，终于转过头来，冲着林昊歪了歪脑袋：“没有女朋友啊。”

　　他说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加重了“女朋友”三个字，大概是特意说给索目澜听的，不过索目澜就当作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吃着肉。

　　林昊闻言嘴角都要扬上天了，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来拉近关系时，萧径空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打断他：“我给叔叔阿姨们带了点东西……大连那几天辛苦你们收留我了。”萧径空起身将一堆补品，茶叶，放到了地上。

　　他这人心眼多，说的话让人挑不出错，把索目澜父母哄的很开心。

　　林昊朝自己母亲看了一眼，不免有些失落，大概是终于看出来萧径空不想多聊了。

　　索目澜上下看了他一眼，生怕他把自己要转学的事情说出来，他暗自后悔，将这件事说得太早了，失策。

　　好在林昊并没有说，他的心思似乎从萧径空一进门起就落在了他身上，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哥哥……你今天来，也是要一起吃晚饭吗？”林昊说着，朝他递出早已准备好的碗筷，一副主人的派头。

　　萧径空微笑接过，将碗筷放到索目澜身边，用那双筷子给索目澜加了一块他喜欢吃的肥瘦相间的肉。

　　“我吃过了，今天过来，是——”萧径空说到这，转头看向正把自己刚才夹给他的肉拨走的索目澜身上，脸色一沉。

　　委婉的话转了一圈从他嘴里说出时变了味。

　　“我接他去我家住。”

　　他很直白的说了出来。

　　索目澜闻言“砰”的一下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萧径空只是笑着看他，桌面下的手挑逗似的勾了勾他的手指。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一愣。

　　“去您家住？那，那怎么好意思啊。”林雪英赶忙道。

　　萧径空笑着摇摇头，“没事的，教授给我们布置了作业，马上就到截止日期了，去我家住商讨一下。”萧径空还是解释了一下。索目澜脸色这才稍稍缓解。

　　林雪英还是有些为难，“这……您父母知道吗？会不会……太打扰了啊。”

　　萧径空没详细说，微笑着摇摇头头，说不打扰。索目澜不想让父母纠结，于是将碗筷摞好，主动起身：“爸妈，的确是教授的作业，我们已经耽误了好几天，有点赶时间……得先走了。”

　　萧径空见他主动起身，挑眉看向他，得意的神情在他眼中回转，仿佛这场幼稚游戏的胜利者。索目澜懒得理他，无视他的眼神，起身去拿衣服。

　　“吃饱了？”萧径空似乎不急，温和的和他搭话。

　　“……饱了。”索目澜低头穿鞋，不与他对视。

　　林昊见他们要走，有些着急了，下一秒，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脑袋一亮，拿手机低头操作着什么。

　　索目澜穿好鞋，抬头看向自己父母，目光有些复杂。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开了，萧径空见他不动了，刚才还装模作样的说着不着急，现在就变了一副面孔，在索目澜父母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掐了掐他的腰，以此来警告他快走。

　　索目澜被警告了更不愿意动了，只是他刚停下脚步准备稍作反抗，就被萧径空暗处用了些力的推走，索目澜被推着走出了单元楼，气得牙都咬疼了。

　　旧小区的夜晚很黑，蝉叫不止很是聒噪。

　　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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