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44病院6
湿冷、腥腐的空气灌满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烂的甜腻。
谢寻的脊背紧贴瓷砖墙,冰冷和滑腻透过单薄的病号服刺入皮肤。胸膛在剧烈起伏,额角的汗混着不知何时溅上的污秽缓缓滑落。
他手中那根从病床上硬拆下的铁栏已然弯曲,尖端沾满粘稠、非人的暗色液体,正缓缓滴落。
拖拽声与金属刮擦声从前后两个方向逼近,如同湿重的锁链在地面蠕动。
那些被他怒吼引来的东西——扭曲的“影子”护士,以及那庞大、由破碎布料与蠕动阴影缝合而成的护士长——正缓缓完成合围。
最后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它们非人的轮廓,黑暗是它们最好的披风。
他的任务清晰到残酷:制造噪音,成为最显眼的靶子,为池遇,也为其他可能幸存的人争取时间。
“有本事,你们就干死我。”他低吼着,继续挑衅。
他目光如刀,迅速剖过走廊——废弃推车、散落病历、紧闭的房门。不能退回207方向。他必须在这条支廊上,成为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第一击来自侧面墙壁。
一道瘦长黑影如液体般渗出,直扑面门!谢寻不退反进,侧身、拧腰,将铁栏当做钝器,裹挟着全身力量与速度的呼啸,狠狠横扫!
不求杀伤,只为逼退。
铁栏划过黑影,传来类似撕裂湿布的声响,黑影发出一声尖细嘶鸣,短暂溃散。
正前方,护士长身上数十只纯黑眼珠齐齐转动,锁死了他。
数条暗影凝结的锁链毒蛇般激射而出,带起刺骨阴风!
谢寻猛蹬墙面借力向后跃开,锁链擦着胸前掠过,击中他刚才背靠的位置,瓷砖瞬间腐蚀、龟裂,腾起刺鼻白烟。
落地、翻滚,动作一气呵成,同时一脚将旁边沉重的废弃推车踹向那庞大的阴影!推车撞上,发出沉闷钝响,仅仅让那怪物的动作顿了顿,但足够了——吸引了注意,创造了瞬息的空间。
他且战且退,将狭窄走廊的地形利用到极致。
病房门的开合、拐角的遮挡、废弃家具的绊阻,都是他周旋的盾牌。
铁栏在手中翻飞格挡,每一次与阴影或锁链的碰撞都震得虎口发麻,传来冰寒刺骨的精神侵蚀,试图钻入脑海,勾起深层恐惧。
谢寻紧咬牙关,将所有杂念碾碎。恐惧是燃料,绝不能给它们。
池遇需要时间。这个念头如同锚点,钉死了他几乎被震散的意志。
战斗本能与过往训练沉淀下的经验在高压下燃烧。
再加上本身有狩猎本能技能的加持,让他在格挡与闪避的间隙冷静观察着影子的弱点:
影子对突如其来的强光有瞬间凝滞;护士长的锁链势大力沉,但转折略显笨重;它们对持续、高亢的声响有种病态的依赖……
路过某处时,他猛地撞向墙边的老旧应急灯箱,玻璃碎裂的脆响中,残存的电流爆出一团短暂而刺目的惨白光芒!
围拢的影子同时一滞,发出厌恶的嘶嘶声。护士长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谢寻趁机向走廊更深处疾退,铁栏猛砸沿途一切能发出声响的物体——消防栓玻璃、废弃的金属托盘、悬挂的指示牌。刺耳噪音在走廊里炸开,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点燃了怪物们的狂躁。
它们被这持续的、挑衅般的喧闹彻底激怒,越发汹涌地追来。
然而,退路终有尽时。
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墙壁,已是一条死胡同。
前方,护士长庞大的身躯彻底堵住去路,身上眼珠疯狂转动;两侧墙壁,更多的影子如沸水般渗出、汇聚。
锁链再次扬起,阴影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嘿!上面!蠢货!”
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暴躁腔调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谢寻猛抬头。通风管道的格栅被从内推开,肖健那张布满刺青、沾满汗水泥污的脸探了出来。
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股豁出去的狠厉,和一丝极其别扭的焦急。
“等死啊?上来!”肖健骂骂咧咧,手却伸得又快又稳。
没有半分犹豫。谢寻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全力跃起,手指堪堪勾住肖健的手腕。
脚蹬墙壁借力的瞬间,一条冰冷的暗影锁链擦着他的脚踝掠过,带起一阵刺骨寒意。
肖健低吼一声,胳膊肌肉贲起,硬生生将他拽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随即反手将格栅“咔哒”一声扣回原处。
下方,失去目标的怪物们爆发出愤怒的咆哮与锁链狂乱抽打墙壁的巨响,但狭窄曲折的管道暂时阻隔了它们。
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气味,只有两人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你怎么……”谢寻靠在冰冷的管壁上,胸腔火辣辣地疼。
“闭嘴,省点力气。”肖健粗暴地打断,胡乱抹了把脸,蹭下更多污迹,“池医生他们汇合了,杨叔和……那姓白的女人也在。姓池的推断怪物被引开,原路压力可能减小,让我顺着这破管子摸过来看看能不能捞你这头就知道蛮干的倔牛……”
他语气极冲,但黑暗中,他伸过来探路的手却稳当地拍开了前方一处松动的、可能发出声响的铁皮。“跟紧,别掉队。”
谢寻没再说话,只是在移动前,用力握了一下肖健结实的小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人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无情无义。
两人在仅容匍匐的管道内艰难爬行,凭借肖健之前摸索的零碎记忆和谢寻的方向感,朝着预定的汇合点,靠近一楼食堂中央挪去。
当他们从一处低矮的管道口跃下,落入水房中时,池遇、杨建华、白卿玉已经在了。
池遇靠在一个旧柜子旁,脸色依然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锐利,正就着微弱的光线审视着手中的纸页。
杨建华持一根结实的木棍守在门侧,眼神警醒。
白卿玉则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从池遇办公室带出的老旧手电筒,昏黄的光圈微微颤抖,映亮她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
看到谢寻和肖健安全出现,尤其谢寻身上明显的战斗痕迹和依旧挺直的背脊,池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情况?”
“大部分引开了,但主要走廊和207附近区域,它们的活动密度在增加。”谢寻语速快而清晰,汇报着用命换来的信息,“护士长和影子,物理打击效果差,畏突然的强光和高频尖锐声,但对持续噪音和……强烈的情绪波动,异常敏感。另外,建筑结构可能有不稳定,我过来的路径感觉不对。”
杨建华沉声补充:“我们按计划向水房移动,路上发现了新的拖拽痕迹和血迹,指向水房深处。空间确实在变化,有些门封死了,有些墙壁……薄得像层纸。”
白卿玉依旧沉默,只是将脸埋得更低,抱着手电筒的手臂微微发抖,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池遇摊开掌心,那里是烧毁的实验记录残页和一张医院旧图纸,水房的位置被清晰地标记出来。
“综合现有信息,地下一层入口在水房深处的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他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数据,“夜晚是怪物的主场,也是规则相对松弛、可供探索的窗口。我们必须趁其注意力被成功分散且尚未完全回收时,优先确认入口并获取关键信息。”
他的目光转向谢寻和肖健:“需要一组人在外围持续制造干扰,延缓怪物回流水房区域。任务风险系数最高。”
“我去。”谢寻没有任何迟疑。
“搭个伴。”肖健啐掉嘴里的灰尘,扯了扯嘴角,“外边宽敞,比在这黑窟窿里憋屈强。”
池遇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余的叮嘱,只是点头:“利用已掌握的规律周旋,拖延为主,避免正面冲突。一个小时,无论我们是否返回,你们必须撤离至食堂汇合点。”
计划落定。池遇、杨建华带着沉默得异常的白卿玉,如同三道悄无声息的影子,滑向食堂门外那愈发浓重、带着水汽和铁锈味的黑暗,直指水房方向。
谢寻与肖健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再度攀回通风管道,准备继续他们喧嚣而危险的“诱饵”之舞。
水房门口,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陈年水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锈蚀的半开铁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池遇示意停下,侧耳倾听。只有远处隐约的、非人的嘶嚎,和水房内似乎永无止境的、单调的滴水声。
就在池遇准备打手势进入时,一旁的白卿玉猛地浑身剧颤!
“啊……”她发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吸气声,手中原本就昏暗的手电筒光斑疯狂乱抖。她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惨白如纸,瞳孔因突如其来的惊悸而放大。
“声音……好多声音……”她牙齿都在打颤,声音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哭……惨叫……还有……不……不要……”
杨建华立刻警惕地举起木棍,看向黑暗深处。池遇则迅速靠近白卿玉,以防她关键时刻反水。
“什么声音?说清楚。”池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
白卿玉猛地抬起头,目光却涣散地投向水房内无边的黑暗,仿佛在凝视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她的表情充满了纯粹的恐惧,但在这恐惧深处,却又挣扎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痛苦的清明。
“下面……下面在说……”她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战栗,“‘不要……下来……’ ‘快跑……’ ‘它不是……出口……是……是……’”
话语戛然而止。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无形的压力,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指深深掐入自己的手臂。
池遇的目光锐利地在她痛苦扭曲的脸和水房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之间移动。
警告。来自地下的、充满恐惧的警告。
但警告者是谁?亦或是……这本身就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手电筒微弱的光斑落在锈蚀的铁门上,也落在白卿玉那双盛满莫名恐惧与空洞茫然的眼眸里。
黑暗如同活物,在水房深处涌动。那扇门后,是线索,是希望,还是通往更深噩梦的阶梯?
池遇的眼神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他轻轻从几乎虚脱的白卿玉手中取过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定格在那扇半开的铁门上。
无论下面是何种真相,他们都必须去看。因为停留在此,亦是绝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