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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
山上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雪崩声,像是颤动着的闷雷,卡卡在睡梦中惊醒,她摇醒萧潇随即转出帐篷。
外面气温冰凉刺骨,山上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珠峰雪层坍塌发生崩落”
“这里是安全区,暂时没有再次雪崩的危险”
传呼机又传来急切的声音“早晨有一队进山了,现在失去了联系,救援队上去以后没有任何讯息,10分钟以后再接不到消息,我们全体进山搜救”
是山上信号不好阻断通讯,面对这种几年难遇的突发自然灾害,大本营里的人们被打的措手不及。
卡卡看到索朗降珠在焦急地收拾背包,看样子是打算上山的模样,卡卡跑过去询问“索朗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雪崩,在北坎营地,那里是攀登珠峰峰顶的第一驻扎地,所有人都被埋了,里边还有大本营刚上去的一支队伍”
卡卡震惊得捂住嘴巴,“那该怎么办?报警了吗?有救援队吗?”
索朗降珠没有去看卡卡,他在五年前经历过一次雪崩,不是作为救援,而是受害者,所有上山的人都在埋在积雪层,扒出来的尸体僵硬得像石头雕塑,整个队伍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索朗降珠默默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放进口袋,“救援队里只有五个人,我跟他们一起上去搜救,待会你们坐旺巴的车子回日喀则,钱会退给你们”
卡卡看到一旁停着的一辆岁月侵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皮卡车,上边还有放置的废旧折叠帐篷,显然平时不是用来拉游客的。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卡卡问道。
“时间就是生命,最快的救援赶来也要四个小时,我们几个有经验的领队商量好了,先上去救人,你们快走吧”索朗降珠拍了拍卡卡的肩膀,意思她多保重不用担心。
卡卡看着索朗降珠扛着一摞绳子去汇合救援队伍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人在突然降临的自然灾害面前显得无比的弱小,与自然抗衡,只有他们能救几个人。
一阵风似的黑色身影在卡卡眼前一闪而过,身影很快追上了索朗降珠,是那个独行客姑娘。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两人握了握手,独行客与队伍一起同行。
卡卡这一刻像感应到什么,她赶快回去开始行囊,萧潇被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刚才索朗怎么说”
“他去救人了,让我们跟其他车走,潇潇,我决定一起跟着去救人”
卡卡肯定地说着,她感觉自己的意志从未像这一刻如此坚定,如果什么都做,那就是眼看着被埋在雪底的人等死,现在温度极低,人在受伤情况下更容易失温。
“卡卡,你疯啦,你有没有想过,去了可能帮不上忙还会添乱啊”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还记得嘛,初中咱们学校劳动节组织去青龙山上植树,我可是背着树苗和铁铲第一个到的人,而且我现在没有一点高原反应,觉得全身都是力气,时间就是生命,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我要跟着去救人”
萧潇拉住卡卡的手,“叔叔阿姨还在拉萨等你,如果他们知道你要去救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当初我来西藏他们不同意,还不是一样来了,如果你拿我当朋友,请尊重我的选择,等我回来”
萧潇看卡卡态度坚决,知道现在没有办法改变她的想法,但又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去,眼睛滴溜一转想到了办法。
“好,既然你想出一份力,我跟你一起去”
卡卡被感动地差点哭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阻止我,我们一起去”
萧潇打心底里恐慌,她开始怀疑来西藏这件事究竟正不正确。
“真看不出来啊,你们俩竟然是速攀省队的,说你们是画画的我都相信,真是人不可貌相”
卡卡发现在上山队伍中的三人组,抛开他们是不是真的具有多年登山经验,卡卡都要重新审视他们自私圆滑的刻板印象,危机面前,挺身而出的勇气与行动都令人值得敬佩。
她扯着嘴角谄谄笑笑,因撒谎怕被拆穿,心底一阵心虚“哈哈哈哈,我没事的时候也画画打发时间,这不是平时训练没时间”
“你们是国家栋梁,我最佩服的就是为国争光的人”
三人组瘦个子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如果卡卡不是女的,她感觉下一秒瘦个子就要跟她称兄道弟。
卡卡因为撒谎得到别人这样的夸赞,她结巴着回应“你们,你们也让我钦佩”
萧潇看聊得火热地两人气得嘴角发抖,她的心里扭成一团,屁的运动员,还省队的,她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就不该说报班的教练是退役运动员,这样就不会给她撒谎的依据,更不该给她圆谎,在索朗降珠面前蒙混过关。
寒风呼啸,四周只有一眼望去的冰雪世界,毫无人际。卡卡看着白皑皑一片接连不断的山峰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啊走,相似的风景像是永远都走不完。队伍走得越久,有人开始体力不支,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在冰雪山路上行走与爬山大不相同,左脚踩下去会深陷到脚踝,右脚可能有结冻的冰凌让你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稍有不注意脚下就会打滑,危险系数很高。
雪崩后地面上的雪层留下了许多未知,索朗降珠努力回忆着印象中的山路,纵使脚下的路会改变,但山峰的走势不动,有了参考他就可以带队继续前行。
怕有女生掉队,索朗降珠留了三人组瘦个子垫后,垫的是萧潇的后。瘦个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的鞋袜早已经湿透,每一步无异于在光脚走路。反观前面小姑娘的脚步依旧稳健,他在心里不禁感叹,不愧是省队的,体质就是好。
刚夸完,小姑娘脚步开始虚浮,一把抓住前面的同伴。
“卡卡,我,我有点不舒服,好像又高反了”
“严重吗,我带了氧气瓶拿给你”卡卡反手就从背包里掏出了氧气瓶,她预料到过程中可能高反,随身带了氧气。
萧潇摇了摇头,抓着卡卡的手臂站也站不稳,身体后倾想要倒下。这一系列操作把瘦个子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立即大喊叫停,向走在前面的索朗降珠招呼道“等一等索队,有人高反了”
索朗降珠从最前面走过来,他探了探萧潇的额头,是冰凉的触觉。
“应该是不习惯高海拔地区,在日喀则的时候她高反严重吗?”
卡卡不清楚萧潇的高反属不属于严重程度,她想起萧潇在旅店休整的状态,说道“她在旅店里基本都是在床上吸氧”
索朗降珠语气里带着懊恼和后悔,说道“马上原路返回”
卡卡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以为她恢复了,只想跟着大家一起救人”
萧潇于心不忍,但想到都已经演到这份上不能妥协,脆弱地说道“别担心卡卡,我没有那么严重,待会你扶着我回去就行”
“不行”
“绝对不行”
卡卡与索朗降珠几乎同时拒绝。
“高反严重最多的就是你们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儿,是我只想着救人,忽略了你们也是刚长大的孩子,一起回去吧”
萧潇有些内疚,她本意是不想跟着上来的,耍小心眼的目的也只是让卡卡跟着回去,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正事。
“我跟卡卡一起回去就行,我的方向感很好,记得回去的路”
除了卡卡,不会有人同意她的提议。
独行客提议自己领她们下山,三人组和索朗降珠拒绝。
“你们是我带上来的,人救没救到先不说,至少你们要完完整整地下去,一起下山”,索朗降珠义正言辞,不容拒绝
“可是...”萧潇看着大家左右为难,她想承认自己撒谎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不能拿生命冒险。
索朗降珠安慰她,“别担心,到了大本营就回日喀则去医院,一定要吸着氧气做好保暖,千万别发烧”
无功而返加上饥寒交加,大家下山的情绪并没有刚开始那样亢奋,瘦个子问索朗降珠,“送完她,还是一起再上来吗”
“不,我自己上来,你们跟着上来,我得为你们的安全负责”
“我不需要负责,我有能力一起跟着救人”一向沉默寡言的独行客反驳。
“我们也不需要”三人组秒跟。
索朗降珠把传呼机伸到大家面前,言语里全是自责,“之前我只想着多一个帮手多一份生还的可能,任性的把你们带上来,我给你们道歉。刚接到最新消息,专家组确定这次是4级雪崩,不排除再次雪崩的可能,你们没有应对意外的能力,大本营里很安全,回去吧”
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停止了争论。
下雨了,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落到脸上有点疼,直到发现防水冲锋衣袖子上的水滴是冰珠,卡卡才反应过来,下的“雨”是冰雹。
“这个天气真是多变”不知是谁埋怨了一句。
多变的又岂止是天气,从大本营到北坎营地这条路索朗降珠走了不下百遍,而今天兜兜转转了几圈,不出意料,他们迷路了。
“这里的磁场乱了”索朗降珠说道,独行客拿出指南针,果然,两人的红色指针对着的是不同方向,还不稳定地晃动着,众人面面相觑。
此时的雾霾越来越大,索朗降珠看不清周围的山头,一味跟着错误的指针方向走,最终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大雾里迷失了。
“大家速度快一点,我们先找个有掩体的地方休整一会儿”
索朗降珠虽未明说,几人的步伐暗自变快,又走了不知多久,索朗降珠四处张望寻找起来,原因不言而喻,这是面临危险的直觉。
“那是什么”,三人组瘦子指着一旁的大雾说道。
紧密的冰雹阻隔了部分视线,雾汽氤氲下他们看不清远处的陌生建筑究竟是什么,看样子像座大府邸,或者是座寺庙。
“我们是不是快到大本营了”
只有索朗降珠和独行客停下脚步,他们清楚,就算是寺庙,也是到了大本营才能出现的绒布寺,绝对不是眼前这座。
“难道是…”索朗降珠像是喃喃自语。
“海市蜃楼吗?”独行客疑惑发问。
这时那座建筑处传来“噼里啪啦”冰层断裂的声音,这是积雪层面临崩塌的前兆。
“快跑”
没有人听到,那座建筑崩塌的太快,一股强大的气墙以翻江倒海的力量冲击过来,索朗降珠的呼喊声被坍塌的巨大冰层掩盖了。
崩裂的积雪像翻滚的巨浪把一切冲出地面,天地间的恢宏都被这场浩荡的风暴所吞噬。
卡卡从始至终都是懵的,她不知怎么被一股力量冲击开,重力的拉扯让她被迫分开拉紧萧潇的手,她感觉自己被丢到了一个没有安全措施的大摆锤上,三百六十度旋转。空中的风雪拍在脸上像耳光,力量大到一掌能把她的头跟身体分离开,口鼻中被塞满了雪粒,她惊恐得想哭喊但发不出声音,身体被无限撕扯撞击,卡卡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掉进了地狱里,至于是第几层她也不清楚,最后她失去思考的力气...
索朗降珠在日喀则医院里醒来,他猛地挣扎坐起身,看到旁边守着的仁波切才稍微放下心。
“雪崩了”,话语自我怀疑里带着反问。
相比起他的慌乱,仁波切神态一如既往地淡然,他捻动的砗磲念珠蓦地停滞在手掌,回应,“南面最高的女神山发怒了,她动了两次脾气,十五人被掩盖在她的身体里,我们的La也在其中”
索朗降珠情绪更加焦灼,“La怎么样了?”
“La的神识已经去往苏剌陀了”
“这样太危险,La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La会死的”
仁波切沔视索朗降珠,提醒他的失言与僭越“这是佛祖的意思,佛祖亦会保佑La”
索朗降珠缄口不言,手指骨节被捏地发白,他想到了那个在扎什伦布寺门口赠予他糖果的少女。
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扎什伦布寺内依旧祥和安宁,金殿上的经幡迎风微微飘扬,上面每一个经文字母都记载着关于这片藏地的神秘篇章,它们在风中飞舞,等待着新一轮的传奇被书写。
院内扫落叶的小僧侣窃窃私语,“索朗降珠这是第几次来贡巴了,比上早课的喇嘛还准时”
另一个小僧侣示意噤声,“嘘~他在替人祈福,仁波切说过,不要去打扰”
藤条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清扫小僧侣识趣地放轻动作,离度母佛殿远了点。
索朗降珠在慈悲的度母佛像前念着金刚经,这几日他的心境平复许多,经常会想起在贡巴门前与La分别的场景。
分别那天卡卡站在扎什伦布寺门口告诉他,“谢谢你带我来转了一圈,我很喜欢这里甜茶的味道,我有礼物送给你,因为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能送的东西有限,这是我最喜欢的糖,现在送给你”
他的La具有一颗赤诚且纯净的心脏,就像山巅岩缝里生长的雪莲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佛陀,都会去庇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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