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债务

　　10 我陪你去

　　“例行公事。”林璇面无表情，伸手就要去拉柜门的把手。她的手指离那冰冷的金属只有寸许之遥。

　　千钧一发！苏见微的瞳孔骤然收缩，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她不能让他们打开柜门！

　　“等等！”她突然提高音量，同时伸手指向卧室窗户的外面，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惊疑，“林队长！我刚才好像看到对面楼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非常快！会不会是你们要找的……”

　　这个借口拙劣而冒险，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清洁工都不会轻易上当。但就在林璇和其他两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那一霎那，苏见微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尽最后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引动了体内残存的时间能量。她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模仿着陆止身上那种力场的微弱频率，在实木衣柜的周围，强行构筑了一个极其稀薄、极不稳定的能量干扰层。

　　这几乎抽干了她。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一黑，差点软倒在地，不得不死死抓住身边的床沿才稳住身形。

　　林璇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带着明显的怀疑落在苏见微瞬间惨白的脸上。她没有再说什么，但手已经坚定地握住了柜门把手，猛地拉开！

　　吱呀——

　　柜门洞开，里面是堆叠得有些杂乱的衣物和被子，散发着陈旧的气息。林璇手中的探测器立刻探入，顶端的红灯闪烁了几下，发出几声不连贯的、类似信号受到干扰的“刺啦”杂音，但很快就恢复了平稳的绿光，嘀嗒声也恢复了正常频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苏见微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能听到衣柜深处，那被厚重衣物覆盖之下，陆止极力压抑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璇锐利的目光在衣柜内逡巡了片刻，甚至还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了表层的几件衣服。苏见微几乎能感觉到陆止就在她的指尖之下。

　　几秒钟后，林璇终于收回了手，关上了探测器。“看来是误报，或者是残留的能量干扰。”她冷冷地说，示意手下退出卧室。

　　苏见微暗中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强撑着的力气瞬间泄去大半，几乎要虚脱。

　　三人走向门口，林璇在踏出房门之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见微。那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苏见微管理员，”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苏见微的心上，“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背叛时间银行、包庇危险异常体的后果。银行的眼睛，无处不在。好自为之。”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苏见微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将她的后背完全湿透，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歇了几秒，才连滚爬爬地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柜门。陆止依旧蜷缩在原地，厚重的衣物几乎将他淹没。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刚才强行收敛所有气息，在探测器的扫描下保持绝对静止，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走了……”苏见微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伸手想将他扶出来。

　　陆止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痛苦、自责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你不该……你不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你会死的！被他们抓住，你会比死更难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碎不堪。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苏见微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眼神倔强而清澈，“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任务了。”

　　她扶着他，艰难地挪回床边。陆止几乎无法靠自己坐稳，虚弱地靠在床头，胸口剧烈起伏。苏见微拿出手机，重新插上SIM卡。

　　屏幕刚亮起，就连绵不绝地弹出十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绝大部分来自陈部长。最新的一条信息，发送于十分钟前，语气已经不再是警告，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苏见微，最后警告。立刻返回总部报到，交代你与异常目标陆止的所有接触及叛逃行为。一小时内未抵达，将正式启动‘清除程序’。勿谓言之不预。”

　　“清除程序……”陆止看到屏幕上那几个冰冷的字，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失，“他们……他们这是要彻底抹除你……连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看来陈部长已经不耐烦了，或者说，他背后的议会失去了耐心。”苏见微放下手机，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银行内部，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让他们决定不再留任何余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完全未知、经过多层加密的号码的信息。点开后，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音频附件。

　　苏见微与陆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她点开了播放键。

　　首先传出的是陈部长那熟悉的声音，但语气却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带着狂热和冷酷的意味：“……T-737样本的活性正在持续下降，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回收和解剖！他的身体结构，他操控时间的能力模式，是解开时间本质、实现银行终极计划‘永恒纪元’最关键的一把钥匙！”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犹豫的声音响起：“但是陈部长，苏见微管理员她……她毕竟是我们的高级管理员，是否可以考虑……”

　　“必要时可以牺牲！”陈部长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斩钉截铁，“为了‘永恒纪元’这个伟大的目标，为了时间银行的未来，个人的得失，甚至是个人的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记住，我们是在为全人类的进化铺路！清除程序已经授权，执行吧！”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段简短的录音，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剖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了其下残酷的真相。陆止，在时间银行眼中，从来不是什么需要救助的同胞，甚至不是需要警惕的敌人，他只是一个珍贵的、亟待解剖研究的“样本”！而苏见微，则成了可以随时被清除的、碍事的棋子。

　　陆止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剧烈颤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苏见微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刺痛感，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冰冷。

　　“看来……”她轻声说，声音却异常平稳，“我们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陆止沉默了很久，久到苏见微以为他又昏睡了过去。他终于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淡漠疏离的眼眸，此刻却像是燃尽了所有杂质的寒冰，清澈而决绝。他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轻轻覆盖在苏见微紧握的拳头上。

　　这一次，他周身的力场异常温和，不再带有任何排斥和干扰，反而像一层薄薄的、无声的保护膜。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暖意，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缓缓流淌过来，稍稍驱散了苏见微体内的部分寒意和疲惫。

　　“我……还有一个地方。”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是我父母……留下的祖宅，在西南方向的深山里，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连时间银行的早期地图上都没有标记。那里……或许能暂时避开他们的追踪。”

　　“安全吗？”苏见微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陆止坦诚地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但至少……比任何已知的地方都安全。那里有……有一些我父母留下的，可能……可能对抗时间规则的东西……”他的话语开始断断续续，精力显然又开始不济。

　　“但在那之前……”他喘息着，目光恳切而执着地望向苏见微，“我需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

　　“去见小哲……最后一面。”陆止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必须……必须亲眼确认他彻底安全……安排好他的一切……才能……才能安心离开。”

　　这个要求让苏见微心头巨震！在这个全城戒严、清洁工四处搜捕的关头，去见小哲？这无异于自投罗网，是将两人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

　　但当她看到陆止眼中那份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牵挂与不舍，看到那濒死之人回光返照般的强烈意志，所有理智的劝阻都卡在了喉咙里。这是他背负了三年、用生命换来的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最深的羁绊。

　　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最终，她抬起头，迎上陆止那近乎哀求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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