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之旧账清算

　　（10）

　　时序坐在副驾驶研究手机，但纪修言专门找人植入的定位器怎么会轻易被找到呢，没一会儿时序就放弃了。
　　纪修言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有点想笑。
　　“里面东西看过了吗？”时序问。
　　纪修言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纪总还不至于这么没品，窥探别人的隐私。”时序心里清楚，纪修言的矛盾，她会找人植入这些定位，但守着所谓的底线。也可能是不屑于窥探吧，她的目的是找到人，目的以外的东西自然能守得住。
　　时序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副驾驶坐得稳稳当当，她们在一起四年，自己坐在副驾驶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被服务一次，可要好好享受，“想吃什么？”
　　从理发店出来已经将近两点了，幸好这里离市中心不远，还算热闹，但这个时间能吃的东西就很有限了，讲究的西餐之类的肯定是没有了。
　　“你什么时候吃的饭？”纪修言问。
　　什么时候吃的饭？原来是刚上车时候随口回答的，她和闻屿知汇合后一直在忙着说话、收拾东西跑路，确实忘记吃饭这回事儿了。纪修言不问还好，这一问就唤起了胃的感知力。想着闻屿知陪了自己这么久，还没有吃饭，时序拿起手机给闻屿知发了条信息，询问她是否准备休息了。
　　闻屿知过了十五分钟才回复，但回复的内容让时序哭笑不得，“刚刚看见纪总的状态，突然有了灵感，一时半会休息不了。”
　　时序回复：“我给你定了点吃的，一会儿写累了就吃点。”
　　“你可真贴心，我刚刚就在看外卖呢，不过，你在纪总旁边给我发信息真的没有关系吗？纪总好像不喜欢我的样子。”
　　时序回复：“她就是天生臭脸而已。”
　　“没事儿吧？”
　　“没事。”
　　“那我就不和你说了，我现在文思泉涌，就恨自己打字速度跟不上脑子了。哎，对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可以偷拍几张纪总给我提供点素材吗？”
　　“好好好，不聊了。至于你要的素材，等有机会我看看。”
　　“好好好！我去码字了。”
　　“加油加油。”

　　时序说完便放下手机，这次轮到她侧身去看纪修言，果然脸臭得不行。
　　纪修言生着闷气，脸色自然不好，上车也不说话，问她吃饭的问题也不回，坐自己身边和别人聊得火热……
　　“纪修言。”时序趁着红灯稍稍凑近了纪修言。“你是不是有兼职啊？”
　　“兼职？”纪修言不解，工作都快累死，哪有时间和精力兼职。
　　“兼职讨债鬼。”
　　纪修言被逗笑了，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我在理发店外面等你三个小时，你就这样说我？”
　　时序没有想到，算下时间，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口了，挑了挑眉说道：“证明你是个有素质的讨债鬼。”
　　纪修言原本是想速战速决的，但人已经进去了，头发也染上了，总不能带个头发滴着染料的人到处走吧？想到这里纪修言看了眼时序的头发，确实比昨天顺眼多了。
　　“纪修言。”时序忽然看见了什么，“前面掉头。”
　　纪修言照做。
　　“停车。”时序指了指烤肉店，“我要吃这个。”
　　纪修言有点吃惊，“大半夜吃烤肉？”
　　时序觉得，这次的重逢总体上是令她愉快的，因为没有了曾经身份的制约，她自由且“无礼”，不像之前，万事都要先考虑纪修言的感受，暂且不论行为，就连说话，也会先考虑是否会让纪修言不悦，彼时毕竟是受制于人的状态，这样小心翼翼无可厚非。
　　但时序从不觉得委屈，路是自己选的，她可没有那么天真幼稚，当着金丝雀还想保留自我的意识，也从不指望着纪修言对她好，她从不做不切实际的梦，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于现在……有种小人得志般扬眉吐气的感觉呢。
　　不对，怎么能用小人得志这个词呢？时序玩心大起，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看看此时的表情。好吧，这个成语适用此时的表情。“我想吃了，如果纪总不想吃，就先回去吧，谢谢纪总把我送到这里。”说完车门一关，就大步往里走了。
　　纪修言坐在微微晃动的车上，这么大力地关车门？把自己扔下就走了？纪修言哭笑不得，这人是三年间变了性子，还是原本就是这样？若是这场重逢早两年来，估计自己一定会失望的，或许会放弃再续前缘的想法，但现在，她反倒觉得时序更有趣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探究。拿上后座上的包跟着时序走进去。
　　纪修言不是不吃烤肉，而是不想这么晚吃，想都不用想，第二天的脸肯定会水肿。还好是周一，是纪修言的休息日。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时序看到纪修言坐在对面，心里暗爽，舒坦极了。

　　晚上还有几桌客人，但都临近尾声，肉上得很快，时序虽然想着自己吃，但对纪修言的喜好，手上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
　　这种店的肉很薄很薄，但时序还是将肉剪得很碎。纪修言的应酬很多，自然少不了喝酒，纵使喝得是好酒，但对于牙齿的损伤不可避免，再加上平时喜欢吃甜食，牙齿情况就更糟了。
　　左边上面最后两颗，下面一颗，都是根管治疗之后戴上的牙冠，牙医的技术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牙齿，咬合力自然有差距，所以每次吃肉，时序都会帮她剪得很碎很碎，吃牛排的时候也是一样。
　　纪修言看着时序的动作暗喜，暗道一句：“算她有点良心。”
　　时序笑而不语。时序一边剪肉烤肉，一边观察四周，她有点心理压力，纪修言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其他两桌已经有人打量过她好几次了。
　　纪修言跟着时序的眼睛往后看，时序低语：“别看。”纪修言闻言转过头继续盯着时序帮她烤肉。
　　没过一会儿，纪修言被身后的视线盯得不舒服，再次转过头和盯着她的人对视，说对视不大准确，应该是居高临下的扫视。
　　这群人色厉内荏，竟没有人再用眼神叨扰了。两人得以消消停停地吃顿饭。
　　肉纪修言只吃了一口，便知道是冷冻肉，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时序饿得管不了这么多。
　　“你慢点吃。”纪修言说。
　　“我想吃完快点走。”时序看着纪修言被盯着很不舒服，哪怕只有一眼，还是唐突了，不该带纪修言来这里的。手和嘴都不敢懈怠，趁纪修言不注意，偷拍两张“素材”发给闻屿知完成好友交代的任务。
　　“怎么了呢？”纪修言明知故问，“因为我？”
　　又是这种言之凿凿的疑问，时序不做回答，烤另一盘肉，尝了一口，才给纪修言夹到盘子里，“这个不是冷冻的。”
　　纪修言尝了口点点头，时序便又下单了一盘，时序鄙夷自己，但四年形成的肌肉记忆难以遗忘。
　　迅速吃饭的代价就是胃胀，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呢？当然是“以毒攻毒”，时序问纪修言是不是没有吃好，不等纪修言回答就拿着手机查了起来，然后指挥纪修言开车。
　　纪修言开了十分钟之后才问：“去哪儿？”
　　“带你去吃一份简餐，然后喝杯咖啡。”时序咖啡不耐受，每次喝完咖啡都要跑几次卫生间，她找的这家店是有卫生间的。
　　“你这么晚还喝咖啡？”纪修言从来不知道时序的体质，此前也没有留意过，看她一直捂着胃接了一句，“胃疼不能喝咖啡。”
　　幸而时序也从未期冀过纪修言的了解，平静地解释：“就是想喝了，我看过她家的餐食，很健康，符合你吃夜宵但不能增加卡路里的需求。”

　　到了店里，餐食是纪修言喜欢的，并且量小健康，毫无负担。纪修言忙了一天，严格来说，这是第一顿正经餐食。
　　时序去了两次卫生间之后，胃胀就好了不少。
　　“纪总。”时序坐在对面严肃地叫她。
　　“怎么又叫上纪总了？”
　　“这样礼貌一些。”
　　“然后呢？”纪修言说：“要说不礼貌的事情了吗？”
　　时序说：“当年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我们相处的四年，您还愉快吧？”
　　纪修言点点头，而后表示肯定，“当然。”
　　时序继续问：“在您包养我的四年里面，您对每个月的转账、年终奖金有想要追回的部分吗？”
　　听到包养两个字的时候，纪修言本能地看了眼周围，但此时咖啡店中根本没有人，就连服务生都站在门口抽烟。纪修言觉得时序样子甚是有趣儿，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得如此正式且正经呢。“性价比很高，我对账单没有异议。”
　　“对于最后的分手费，直白来说就是封口费，是否认为我存在敲诈勒索的行为？并想要在此时此刻追究呢？”
　　纪修言轻笑，时序对自己认知很清晰，还知道最后是敲诈勒索，“虽然不道德，但是我自己疏忽了，所以没有异议，也不会追究。”
　　“既然如此，我们……”时序淡淡地说：“好聚好散吧。”
　　纪修言稳稳地接过话：“聚过一次，也散过一次了。”
　　“纪总曾经说过，对于不值得的人，不应该含蓄婉转，而是应该速战速决，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对吗？”
　　“这话是我说的，你想说什么？”
　　“我们现在这样就是浪费时间。”
　　纪修言依旧从容，“我不这样认为。”
　　“纪总又升了吧？”时序问。
　　“这三年有关注我吗？”
　　关注是有的，但不是一直。时序得先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害怕鸡飞蛋打血本无归，一年前才有稳定收入，为生存考虑的时候，肯定没有时间怀念过去。“纪总换车了，所以我知道。”
　　纪修言说过，她每次升职都会换一辆车。这是她入职场的时候定下的目标，2011年，她出手了少量股票，购置了人生的第一辆车——揽胜极光。纪修言一直以来都偏爱路虎。
　　这辆车是她唯一没有卖掉的车，一直放在车库中。
　　这件事情她只说过一次，还是在酒后说的，纪修言对时序记忆力非常满意，“你是一个非常好的情人。”
　　“谢谢纪总的好评。”时序接着说：“纪总换了车，升了职，消费自然要有所提高，这样才对得起您的身份嘛，我就不合适了。”
　　“哪里不合适呢？”
　　“正如纪总所说的，我也老了。”时序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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