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色
慈善晚宴的余波并未平息。
那幅价值不菲的画作,最终还是被迟判与固执地送到了沈端的办公室,此刻正靠在墙角,与那盆龙沙宝石遥相呼应,像一个沉默而张扬的宣言。
沈端没有退回,也没有挂起,只是任由它在那里,如同他对待迟判与这个人——不主动,不拒绝,却也无法真正忽视。
这天晚上,沈端难得没有安排,独自在家中的影音室看一部老电影。
巨大的屏幕光影变幻,衬得室内愈发静谧。深秋的寒意被隔绝在外,只余下暖气和影片里悠扬的配乐。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中亮起,是迟判与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沈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个眼睛头像,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滑向了绿色。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晃动的、被暖黄色灯光笼罩的天花板,然后,迟判与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才出现在画面里。
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耷拉着,几缕黑发贴在额前,显得异常柔软。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藏蓝色浴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
背景是他家那个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江景的阳台,玻璃门开着,能看见外面沉沉的夜色和零星的灯火。
“哥哥,”他声音带着点刚沐浴后的松弛和慵懒,透过听筒传来,像带着湿意的暖风,“在干嘛呢?”
沈端将手机靠在茶几的杯子上,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半张脸隐在屏幕光线的阴影里,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握着遥控器的手。“看电影。”
“什么电影?”迟判与很自然地接话,画面晃动,他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浴袍领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得更开了一些。
“《卡萨布兰卡》。”
沈端回答,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大屏幕上,似乎并未在意视频那头活色生香的景象。
“哦,那个啊,‘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迟判与随口念出那句经典台词,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刻意的、模仿老电影般的磁性,然后他轻笑一声,将镜头转向阳台外,“看我这边,哥哥,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镜头里,一弯清冷的弦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周围缀着几颗寒星。
秋日的夜空,高远而寂寥。
“嗯。”沈端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镜头又转回来,对准了迟判与自己。
他拿起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杯红酒,对着镜头晃了晃:“一个人喝酒有点无聊,哥哥,陪我喝一杯?”
他微微仰头,喝了一口酒。殷红的液体浸润过他饱满的唇瓣,留下诱人的水光。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在浴袍松垮的领口间,形成一道性感至极的弧度。
沈端的目光终于从电影屏幕上,缓缓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影音室里只有电影对白和配乐的声音,通过话筒,隐约传到迟判与那边。
迟判与放下酒杯,舌尖无意识地舔过下唇,将那抹酒渍卷走。
他看着屏幕里沈端模糊却沉稳的轮廓,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而大胆。
“哥哥,”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沙哑,像情人间的呓语,“我有点冷。”
他说着,还配合地缩了缩肩膀,浴袍领口又滑开些许。
沈端终于有了动作。
他拿起手边的威士忌酒杯,对着镜头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电流,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低沉的磁性,敲打在迟判与的耳膜上:
“冷就进去,把窗户关上。”
他的回答理智得近乎冷酷,完全无视了对方话语里赤裸裸的暗示和邀请。
迟判与眼底闪过一丝挫败,但很快被更浓的斗志取代。
他非但没有听话地进去,反而将镜头拉得更近,几乎怼在自己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屏幕里放大,清晰地映着一点狡黠的光。
“不要。”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带着点鼻音,“我就想在这里吹风,就想……让你看着我。”
他顿了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的沈端,仿佛能穿透网络,看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他轻轻地凑近问,气息似乎都喷在了麦克风上:
“哥哥,我好看吗?”
这个问题,大胆,直白,近乎赤裸。
他将自己作为最诱人的筹码,摆上了赌桌。
沈端看着屏幕里那张无限靠近的、毫无瑕疵的脸,湿发,浴袍,微红的唇,迷离又执拗的眼神。
他沉默着,影音室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几秒钟的寂静,长得让迟判与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然后,沈端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一丝极细微的、被砂纸打磨过的哑:
“把窗户关上,进去。”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但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关切。
迟判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酥麻的悸动。
他看着屏幕,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得如同骤然绽放的烟火。
“好。”他乖巧地应着,终于移动镜头,老老实实地走回室内,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视频通话没有挂断。
两人隔着屏幕,一个在光影交织的影音室,一个在灯火温暖的客厅,各自喝着酒,偶尔说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
电影里的英格丽·褒曼正在说:“吻我,就当是最后一次吻我。”
沈端端起酒杯,将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
夜色深沉。
某些无声的东西,在静谧中疯狂滋长。
这一晚,没有越界的肢体接触,没有露骨的言语调情。
只有一通视频,一杯酒,一句未回答的提问,和一句带着命令的关心。
自那晚视频通话后,空气里某种无形的张力似乎达到了顶峰。
迟判与能感觉到沈端那道看似坚固的防线,在一次次看似无关痛痒的撩拨下,已然出现了细微的、只有他能察觉的松动。
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窃贼,耐心地试探着每一把锁的极限。
沈端则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那座精密运转的冰山,正被一股名为“迟判与”的暖流持续不断地冲刷。
他享受这种刺激,也警惕着可能到来的失控。
他开始有意识地、不着痕迹地后撤,试图重新掌控节奏。
这天,沈端需要飞往北京进行一个为期两天的短期商务会谈。
他没有告诉迟判与行程,甚至没有回他信息。这在他而言是一种本能的、维持安全距离的行为。
飞机落地,开机。
微信里立刻涌入了迟判与的信息。
「哥哥今天好像特别忙?」上午10:15
「我的玫瑰又长新叶子了,给你看!」下午1:30
「……?」下午4:20,在他关机期间
最后一条信息,带着一个明显失落的小狐狸表情包。
沈端看着那一连串信息,几乎能想象出对方从雀跃等待到逐渐焦躁的过程。
他拖着行李箱,一边走向接机的车辆,一边回复:
「在北京,出差。」
信息几乎是秒回。
「北京?!怎么不告诉我!」后面跟了一个气鼓鼓的表情。
「临时行程。」沈端回复,语气平淡。
「住哪个酒店?什么时候回来?」
沈端看着这近乎查岗的问题,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放回了口袋。
小家伙,有点越界了。
他需要给他一点冷却的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沈端刻意减少了与迟判与的联系。
回复信息变得简短而延迟,不再主动发起任何话题。
他将精力完全投入到密集的会议和应酬中,用工作的强度来压制心底那丝不该有的、对被“打扰”的隐隐期待。
迟判与显然察觉到了这种刻意的冷淡。
他发来的信息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频繁刷屏,内容也多是关于玫瑰的日常汇报,或者几句简单的问候,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端在北京的最后一晚,与合作方在一家顶楼餐厅用完晚餐,婉拒了后续的娱乐活动,独自返回酒店。
深秋的北京,夜风凛冽,带着干燥的寒意。
他回到房间,脱下西装,松开领带,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疲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是迟判与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上海他那间公寓的客厅,视角正对着落地窗。
窗外是熟悉的陆家嘴夜景,而窗玻璃上,被人用手指,在氤氲的雾气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爱心。
爱心下面,是一行字:「想你啦。」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质问,没有抱怨。
只是一个孩子气的、带着笨拙真诚的举动。
沈端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行写在冰冷玻璃上、转瞬即逝的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那种刻意维持的冷静和距离,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可笑和……无力。
他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北京与上海截然不同的城市轮廓。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手机,第一次,主动拨通了迟判与的视频通话。
通话被接起的瞬间,屏幕那端出现了迟判与有些惊讶的脸。
他好像刚回家,还穿着外出的衣服,背景正是照片里那个客厅。
“哥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沈端没有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别的什么。
“玻璃上的字,”他缓缓开口,“擦掉。”
迟判与愣了一下,眼底的光黯了下去,抿了抿唇,像是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孩子,低低地“哦”了一声。
就在他以为沈端又要用那种冷静到残酷的语气教训他时,沈端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他的耳膜上:
“下次想我,”
“直接告诉我。”
说完,不等迟判与反应,沈端便挂断了视频。
迟判与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几秒钟后,巨大的、汹涌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勉强压抑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沈端没有开摄像头。
但他主动打了视频。
他让他擦掉字。
但他允许他……下次直接说“想他”。
这不再是纵容他的越界行为。
这是……在规则之内,为他开辟了一条表达情感的、被允许的路径。
迟判与冲到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那个已经开始模糊消散的爱心和字迹,忍不住伸出手,在旁边又飞快地画了一个。
然后,他拿起手机,打字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他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
「好。」
「哥哥,晚安。」
北京,酒店房间。
沈端看着迟判与发来的那个“好”字和“晚安”,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他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理智告诉他,他在玩火。
情感却在那一瞬间,因为那个写在玻璃上的笨拙爱心,和此刻屏幕上的简短回应,而感到了一种陌生的、久违的熨帖。
这场理智与情感的拉锯战,天平,似乎正在朝着某个危险而迷人的方向,悄然倾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