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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行尸
“闭眼!”
车身撞进灌木丛的瞬间,顾北冲纪澜大声喊道。
紧接着,“砰——”一声,大雨和藤蔓劈头盖脸地抽在挡风玻璃上,绿叶碎枝与细小的飞虫从车窗缝隙涌进来,落了两人一身。
车子在倾斜坡面上颠簸弹跳,虽未散架,但几次濒临侧翻。
纪澜抓住车门上方扶手,顾不上皮肤被划刺的痛感,只觉得车内天旋地转。但她紧闭双眼,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随着一块一米见方的岩石,陡然出现在下行坡道上,冲过的整辆越野车都被迫腾空。
清楚的失重感传来,就在纪澜以为下一秒就要随车翻下陡坡时,车头猛地一沉,接着突然变稳。
轮胎,碾上了平整坚实的土地!
纪澜睁眼,发现顾北正将手向她伸过来。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顾北说:“你的头发,缠住了。”
纪澜随手扒拉了两下,一根带着多叉点的小树枝纹丝不动。她大方地将头重新伸了过去,坦然的仿佛刚才防备他的另有其人。
顾北觉得好笑,但脸上没表露什么。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杂物后启动雨刷,刮开前挡风玻璃的视野。
车前是条荒废的土路,雨与雾交缠,能见度十米上下。
“你来过?”纪澜回想起他从主道冲下时的决绝,侧过脸盯着他问,“这条路通向哪?”
顾北吐出一口气,探头望向身后的坡地。
雾中,那两辆车的车灯在坡顶晃动。
几秒后,他们竟也驶下路基,顺着越野车碾出的车辙三步一刹地追了下来。
“暂时来说,它通向阎罗殿。”他眉心微蹙,声音低沉,“一起赌一把。”
纪澜秒懂,立即关紧车窗,重新扶好。
事实证明,顾北的话没有一点水分。这条废弃土路的糟糕程度,说是专为车祸而生也不为过。
路面狭窄,仅勉强可供一车通行。大雨、大雾、杂草,十米开外人畜不分。
更是致命的是,路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塌坑,它们隐山雾中,总在车子靠近时才乍然出现,毫无规律可循,根本无法靠即时反应。
好几次,纪澜这侧的轮胎都处于抬空或半抬空位置。
但很诡异,车子硬是在这种状态下,平稳地前进。
纪澜立即将视线移回车内,她发现,顾北的眼睛其实没怎么看路,但他总能提前半秒打方向,避开那些陷阱。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顾北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吸引。
哒——
哒哒——
哒——
他握紧方向盘,指尖微抬,在真皮包裹的边缘轻轻敲击。
像在为大雨做某种悠闲的伴奏,但实则,是在进行精密的计算。
纪澜的后背泛出丝丝寒意,以顾北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来看,他绝不可能是“来过”。但从心理上来说,她并不害怕。
先活着,才顶顶重要。
很快,身后传来金属挤压的巨响,第一辆追下的车已经侧翻跌入了土路的某个塌坑中。
看不见,但纪澜听到了他们车窗炸裂与安全气囊爆开的续响。
紧接着,雨声中传来了第二辆车的急刹声。但显然是太晚了,十几秒后,又重复了前一辆车的动静……
车灯陆续熄灭,顾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但立即回头看了纪澜一眼。
那神情带着生物原始性的认同需求,跟直接说‘夸我’没什么两样。
“闷骚。”纪澜如此点评道。
顾北瞥了一下嘴:“憋死你得了。”
他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并不大,但清晰地落在了纪澜耳里。
第一次,她决定让他争赢这个口角。
俩人的状态松弛了许多,车子继续在残路上颠簸。
很幸运,雨也小了不少,只是盲岭四面环山,水雾难以消散。
“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
“一个客栈老板,不应该对这种地方熟悉吧?”
两人同时开口,这样冷清的地方,总要聊点什么的。
顾北简单思考了一下,从兜里摸出一根潮巴的烟叼在嘴里,语气诚恳且淡然:“我在这儿埋过尸,好几具。”
纪澜看了他一眼,顾北却条件反射似地说:“别,我没点火。”
话音刚落,他看到纪澜的嘴角很轻微地挑了一下。
是笑,但还有别的东西在里头。
纪澜回过头,看着前方不确定的某处,缓缓开口:“去息穹,还要多久?”
“五六个小时吧。运气好的话,三十分钟左右能回到省道。”顾北答了一句。
“运气不好呢?”
不是斗嘴,纪澜只想对潜在的危险有个评估。
顾北眯了一下眼,握住方向盘突然猛踩刹车。“滋——”一声,轮胎在泥浆路上拖出长痕。
纪澜定睛一看,车子险险停在一堆混杂着泥土、石块、断木的塌方山体前。滑坡面不算广,但彻底堵死了前路,上坡沉积的泥土正混着之前的雨水淌过断面,清理难度很大。
“乌鸦嘴。”顾北看着这堆烂泥碎石,苦中作乐地呛她。
纪澜张了张嘴,本想回敬两句,但话还没出口,俩人的表情都变了。
顾北竖起一根手指,车厢安静得连呼吸都轻易可闻。
是脚步声。
很轻,正从他们身后不远处向这边靠近。
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刚才路上的那种深坑,”纪澜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压低声音“虽然不至于让人送命,但筋断骨折,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顾北看向她,同样皱着眉头,但没有说话。
“他们摔下去两辆车。”纪澜继续说,“人数跟这个动静对得上,但如果真是车上的人,现在应该动弹不得,在等救援。”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已能听出皮靴踩涉折枯枝的特有细响。
顾北立即解了安全带,伸手拽过后座的两个背包往自己背上甩。
“快走!”他压低声音,推开车门,站在雨雾里看着纪澜,眼神利如刀锋,“追我们的,不是活人。”
纪澜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从副驾驶跳下了车。
两人迅速冲进路旁的密林,身后的脚步声也骤然加速。
雨雾在林间比相对宽阔的路面要更浓,目测能见度不足五米。
高处阔叶植物上的积水仍在簌簌落下,混着腐叶溅进衣领,冰冷刺骨。脚下的爬藤植物与矮小灌木刮蹭着裸露的皮肤,也阻碍着前进的脚步。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纪澜仍跑得很快,只是每隔几秒,她便会侧头扫视周围环境。
顾北瞥见她的样子,觉得她比起兔子更像一条谨小慎微的游蛇。
“跟紧!”他低声喝道,以为这个女人终于知道怕了。
见纪澜没理,他索性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在盘根错节的林地里疾奔。
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没有正常人类在林地中跋涉该有的滑步拖沓声,而是某种精准用力到有些诡异的同频率迈步。更令两人不安的是,听声音,那些“人”正在散开,呈扇形包抄。
又跑出五十米后,纪澜突然停下。
顾北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你——”
“上树。”纪澜仰头,目光锁定了右侧一株巨大的蒙古栎。树干粗到需两人合抱,枝杈横生,离地最近的粗枝也有四五米高。
顾北瞬间懂了她的意图,这个距离,几乎可以借助雾气实现完美隐身,而且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不过……
“你行吗?”顾北不由发问。毕竟这样的树木,又刚淋过雨,攀爬难度很高。
纪澜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径直开始找落脚点。
顾北却抢先一步,双手扣住树干侧面凸起的树瘤,腰腹发力,三两下便蹿了上去。但他没有继续往上爬,而是停在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转身看着她。
纪澜愣了一下。
“快点,上去看好包。”顾北将背上的两个包精准甩上更高的枝杈,再次转身,向她伸手。
他语气急促,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纪澜明白,他在确保她能处于更安全的高位。因为一旦行踪暴露,留在下方位置的人,会是第一道防线。
纪澜看了他一眼,没矫情,抓住他的手借力一跃,脚蹬树干,利落地攀上枝杈,动作干净得让顾北不由挑了挑眉。
轮到他时,纪澜已经蹲在更高处的横枝上。
“嗯。”她下巴微抬,在一段不好落脚的枝干上朝他伸出手。
顾北很自然地搭上,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见纪澜在一根粗枝上坐稳了,便又将刚挂好的两个背包摘下,塞到她怀里:“别动,抱好,里头的东西,对我来说比你的命重要。”
纪澜抱着包,眉头微皱。
好烂的理由,好差的演技……
但她没戳穿,只是将背包牢牢抱在胸前,随他一同屏息,隐在茂密的树冠中。
从阔叶植物上滴落的积水仍在嗒嗒作响,但那些脚步声却逐渐消失了。
又或者说,是停止了。
此刻追击者已经追到了他们下方,失去了折枝踏叶的声音指引,他们也没了方向,只能原地铺开,四处搜索。
纪澜透过枝叶缝隙往下看,虽不十分分明,但还是数出了四个黑影。
清一色的黑衣,体格健硕、肌肉喷张。近处的一个可以看清,身上的衣物,款式似曾相识。
‘叶家人。’顾北也留意到了这个信息,伸出手指冲纪澜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后,以唇形提点她服装制式。
纪澜点头,的确跟叶家保镖穿得一模一样。
但很快,俩人便看到了令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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