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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月之死
我看着和朔的眼睛,一阵寒意从脊背缓缓爬过。
“你说的在理。”
我缓缓站起身,“而且我现在也给不出确切的解释,但我确实是月镜辞。”
话音未落,阿莲就小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仰头坚定地说:
“不会错的!她就是镜姐姐,我能感觉到。”
阿莲攥着我的手,转头瞪向和朔,“和朔,你别瞎猜了。”
和朔被她这么一嚷,窘迫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我就是按常理推测一下……”
这时陵越缓步走近,目光温润地落在我脸上:“不必解释,我知道是你。”
他唇角泛起清浅的笑意,“只要能回来就好。”
我凝望着他含笑的眉眼,那个记忆中温柔的师兄仿佛又回来了。
正当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窥月的轻咳。
我回头,恰好捕捉到沈止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他脸色不悦,在我转头的瞬间便迅速别开脸,只留给我一个紧绷的侧颜。
我正想开口,窥月已含笑上前一步,轻柔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
“月宗主的遗体,可否容我一观?”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陵越带着众人来到望月台下的悟心室。
我环顾这处布满冰室的隐秘空间,竟不知清辉宗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你离开后建的。”陵越在我耳边轻声解释,随即将我的手拢入掌心,“手这样凉……你如今的身体尚未修炼御寒术,倒是我疏忽了。”
说着温润的灵力从他掌心传来,我向他笑了笑。
“镜姐姐,陵越可想你了。”
阿莲蹦跳着过来,“每次回来都要来这里看你。”
她示意我蹲下,凑在我耳边用气声悄悄说:“我还看见过他哭呢。”
“阿莲,又在乱讲什么?”陵越无奈地看过来,
阿莲笑嘻嘻地躲到和朔身后,冲他做了个鬼脸。
看着这一幕,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清辉宗的时光。
“好了,之后再叙旧,正事要紧!”奇怪飞到我面前打断了我的追忆。
只见陵越掌心向上,一道流转着幽光的符咒法阵缓缓浮现,随即落在地面上。
伴随着低沉的震动声,地面缓缓开启,一具晶莹的冰棺徐徐升起,棺中安详躺着的人正是前世的我。
“尊上?”
听到窥月带着疑问的轻唤,我这才回过头,注意到沈止正望着冰棺出神。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目光被那张脸所吸引。
窥月见状,默默上前准备查看。
“陵越长老,这冰棺可否打开?”她轻声问道。
陵越略显不悦地看向我,见我点头示意,这才轻轻挥手。
冰棺上的封印应声解除,我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与自己的遗体如此面对面,实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
窥月伸手悬于遗体上方,灵力如薄雾般在她指尖流转。
她眉头微蹙:“奇怪,月宗主,不可能是中毒身亡。”
“不是中毒?”沈止抢在我之前快步上前,“那是什么原因?”
窥月继续催动灵力探查,缓缓道来:
“太古时期,神农氏尝百草,发现世间所谓的毒草毒药,其实都是沾染了天地一战后,魔神留下的煞气。”
虽然如今都称之为邪神,但作为魔界历史的传承者,天众族始终尊称其为魔神。
“所以,不论是什么毒,都会与我的煞气产生感应。但这具身体...”她摇了摇头,“竟丝毫感受不到煞气的痕迹。”
“会不会是时间太久,煞气已经消散?”和朔提出猜测。
“不可能。”窥月断然否定,“且不说这冰棺保存完好,即便只剩一丝煞气,我也能感知。况且以月宗主当时的情形,说是暴毙都不过分,此等霸道,怎么会没有残存的煞气呢?”
她忽然凝神细查:“这是……?”
众人闻声立刻围拢过来。
“发现什么了?”陵越第一个发问。
“我还不能确定……”窥月小心翼翼地用灵力从我腹中引出一颗细小的,状如种子的物体,轻轻夹在手指间仔细端详。
“这是主人吃剩的瓜子吗?”奇怪凑近来瞧。
我看你像个瓜子,忍不住对着奇怪的头一个爆锤。
“倒像是什么种子。”我仔细端详着这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从哪儿找到的?”沈止抬眼问道,语气凝重。
窥月的指尖轻轻捻动着那颗种子,目光却转向我的遗体,声音低沉:
“与其说是从哪里找到的……”
她指尖轻点,诵出咒诀:
“虚相尽褪,真形昭然。”
紫光笼罩之下,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镜,镜姐姐!”
阿莲捂着脸躲到明朔身后,和朔连忙抱住她轻声安抚。
那冰棺中的遗体开始层层剥落,整个身体竟全部是由类似的细小种子组成,随即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镜辞!”
陵越扑上前,气息骤乱,周身灵力剧烈波动,我急忙上前按住他的手:
“师兄,我在这儿!!”
他猛地回头,泛红的双眼直直望进我眼里,
“那不是我!”
随即他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双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不要,我不要再看到这种事……”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腔:
“镜辞……镜辞……”
“我在这里,陵越。”我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抬眼看向沈止,他仍站在原地,眼中映着方才那震撼的一幕,当我的目光与他相接时,他微微怔住,安静地立在原处望着我们,眼中还带着未曾收敛的悲伤。
众人尚沉浸在方才那惊人一幕的震撼中,我定了定神,转向冰棺,那里如今只剩下一袭空荡的衣袍。
“窥月长老,”我稳住声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窥月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随即转向沈止:
“尊上,此事尚有疑点,需容我回族中查阅古籍方能确定。”
“等等!”奇怪扑棱着翅膀拦在她面前,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主人的身体就这么凭空消散,总得有个说法。”
陵越面色骤然一沉,语气凌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见我轻轻摇头示意,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情绪,声音缓和了几分:
“还望窥月姑娘如实相告。”
在沈止的颔首示意下,窥月终于开口:
“那粒种子名为藤种,在赤刹海的岩缝间随处可见,本身无毒,但繁衍能力极强。”她缓步踱思,似在梳理线索,“……自八大部众先祖陨落,怎么会有魔族能催动这等秘术,而且又是如何能在一瞬间累积如此大量的藤种,又恰好在那时爆发呢?不对,她喝酒了呀……”
她忽然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与陵越:
“陵越长老,你当时可亲眼看见月宗主饮下那杯酒?”
“自然。”陵越笃定道,“她酒杯还未放下就倒下了。”
“不对。”沈止突然上前一步,“她并未喝酒。”
此言一出,连我在内满室皆惊。
“你胡说!”陵越立即反驳,“我亲眼所见……”
沈止冷静截断他的话:“我当时见她倒下,第一反应是酒中有毒,立即上前查看。她的酒杯摔落在地,酒液尽数倾洒,况且”他看向陵越,“我那杯酒,是当众饮尽的。”
我的记忆突然混乱起来,我分明记得饮下酒后腹痛如绞,不对,那剧痛似乎……在举杯前就已袭来?
“你说你将酒当众饮尽了?”陵越用手扶额似是在思索什么。
“陵越长老,”窥月适时介入争执,看着陵越:
“虽然当时我不在场,但我可以肯定,月宗主绝对没有喝下那杯酒。”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引得众人齐齐注视。
“魔界的酒与人界不同,酿制所用的泉水均产自龙众族领地。”
龙众族是邪神的脊梁所化,统领魔界水域,掌管所有暗流与深渊。
她缓缓道出关键,“藤种虽不畏烈火,却极畏此泉。莫说一杯,哪怕只是一滴酒液入口,体内的藤种也会瞬间被净化殆尽。”
四下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我下意识攥紧微微出汗的手心,究竟是谁,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置我于死地?
“这不正说明是你们魔族所为?”陵越冷声质问,“这藤种,人界可没有。”
窥月轻轻摇头:“这一点,我确实无法解释。”
“你方才提及,唯有八大部众先祖才能驱动的秘术,所指为何?”沈止沉声追问。
窥月略显迟疑,片刻方道:“尊上,此事牵连甚广,尚需回族内查阅典籍方能确认。但我能肯定的是,藤种不会无故爆发,任何上古秘术,就如您当初开启的无相之境一样,皆需以煞气为引,在魔界才能施展。凶手又如何能算准藤种积累至临界之时,月宗主会亲自前去烬天墟呢?”
我心头一震,倏地望向沈止:“不是你写信邀我前去的吗?”
沈止深吸一口气,语速不觉加快:
“分明是你先传书与我,抱怨夜叉族屡屡侵扰人界……”
他话音戛然而止。
我也怔在原地。
那时宗门事务繁杂,我已许久未曾与他相见,更不曾踏足魔界。可就在那段时间,不断有弟子前来禀报,夜叉族在边境频频生事。正是因此,我才修书与他。
我们二人相视怔住,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正缓缓浮出水面。
“尊上,比起追查凶手,另一件事更为蹊跷。”窥月神色凝重,
“这等上古秘术,在八大先祖陨落后,除了天众族典籍中尚有记载,理应再无魔族知晓。即便您怀疑夜叉族,但黯无夜绝无可能通晓这秘术的驱动之法。”
陵越冷哼一声:“无论如何,终究是你们魔族所为。”
“陵越长老,引发藤种的或许是魔族,但——”
话音未落,密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谁!”陵越挥袖施法,石门轰然开启。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众人疾追出去,廊道里却空无一人。
“我害怕...”阿莲紧紧抱住和朔啜泣。
和朔轻拍她安抚,忽然神色惊变,指向我们身后:”窥、窥月姑娘......”
我猛地回头,只见窥月胸口被生生洞穿,已恢复魔族本相,周身煞气正不断逸散。
“窥月!”沈止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是谁?”
她艰难地摇头,鲜血从唇角溢出:
“尊上......玉佩之事...太初石绝没有那种力量......定要...去天众族藏经阁...”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气息越发微弱:“这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
“别说话了。”沈止立即将手掌贴在她心口,煞气源源不断渡入,却又随之消散。“我先护住你的本源煞气。”
窥月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擦过沈止的脸,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能为您...尽忠至此...窥月...无憾......”
话音未落,她的手倏然垂落,身躯在沈止怀中化作缕缕煞气,消散于空中。
沈止周身煞气翻涌,眼中翻腾着滔天怒意。
我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攥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究竟是谁,在暗中布下这般天罗地网?
夜色下的月影山笼罩在一片清寂之中。
沈止已先行返回烬天墟安葬窥月。
在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他终究设法留存了她的一缕本源煞气,说是置于烬天墟中温养,或许千年之后能重新化形。
虽然那时重生的,已不再是现在的她。
我独自站在山崖边,望着天边,不由想起初见时窥月那抹浅笑。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我而消散,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若查明真相的代价是他人的性命,我宁愿永远不知道,可我又恨那幕后凶手在背后将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我却连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底,还是我太弱,弱到连凶手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将窥月一击毙命都无从知晓。那道灵力的修为,分明与陵越不相上下,可清辉宗内根本无人有此实力。
我盘膝入定,引导灵力在体内运转周天。
月影山灵气涌动,虽对魔族有着天然的压制,于我体内的双灵根却宛若甘霖。
玉佩化作的双灵根自我体内浮现至身前,清辉流转,将周遭灵气尽数牵引、提纯,再源源不断汇入我灵脉之中。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我便感到体内灵力奔涌澎湃,接连冲破两道修行关隘,修为直接从二阶跃升至四阶。
运转着体内充盈的灵力,我不由想起被陵越用束灵锁制住时的无力感,这清辉宗如今也不安定,必须取回本命剑!尽快到八阶。
这个念头刚起,我起身,却见沈止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神色在阴影中晦暗难辨。
我总觉得他早已看穿我的身份,既然他不点破,我也不愿主动提及。
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尊,”我走上前,“窥月长老……都安置好了?”
他轻轻颔首,沉默不语,那份深切的哀伤,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如果……”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如果月宗主之死背后牵扯太深,师尊不必勉强插手,我已答应奇怪前辈要查明它主人的死因,自会尽力。但师尊实在不必……”
话音未落,一双手臂忽然从身后环住了我。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我,将额头轻靠在我肩上,始终一言不发。
夜风掠过,带着月影山特有的清冷气息,却吹不散这个拥抱带来的温度。
过了片刻,他缓缓松开了环住我的手臂。
我转过身,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眼,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能让我先开口吧?
半死不活的时候不是话挺多的吗?
沈止,你到底行不行?
我心中一阵波涛汹涌,此刻真希望奇怪在旁边。
“我…”
“你…”
我们同时开口,他眼里的笑意加深,嗓音低沉带着罕见的温柔:
“你先说。”
我斟酌着开口:“师尊,弟子觉得此事...”
他脸上那点温柔瞬间褪去,沉了下来。
我下意识垂下眼,又悄悄抬眼看他。
只见他牙关微紧,别开脸深吸一口气,随即又扭头看我,
眼神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那你让我先说的呀,我说了你又不高兴,真难伺候。
“不想让我再插手此事?”
没等我回答,他便低声道:“窥月为此殒命,我绝不会就此罢休。那个幕后黑手既然不惜当着众人的面也要灭口,恰恰说明窥月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临终前窥月提及天众族的藏经阁与夜叉族,”我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师尊打算先从何处查起?”
沈止略作沉吟:“按窥月所言,夜叉族虽嫌疑最重,但我们眼下毫无证据,此时打草惊蛇反而不妥,先去天众族查清死因。”
我点头赞同:“但若前往魔族,陵越必定随行。恐怕……”
话音未落,他忽然俯身凑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是最听你这个师妹的话么?你去劝劝他。”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不自在地后退半步,轻咳一声:
“他是听月镜辞的话,况且事关月宗主,他绝不会轻易让我们单独行动。”
“那就让和朔同去。”沈止直起身,目光仍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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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天众族的藏星】
“姐姐五年前就开始调查此事了。”
阴影中走出一位素衣少女,她抬眸时眼中寒光凛冽,直直刺向我:
“当年月镜辞殒命之时,”
她摊开掌心,一枚流转着幽光的灵石缓缓升起:
“烬天墟大殿绝对不止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