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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艾文的倾诉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我原本只是泛着娱乐泡沫的心湖,激起了层层叠叠、带着寒意的涟漪。洛兰特公爵、霍华德叔叔、冰冷的律法、家族利益……这些词汇在我脑子里打转,让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所在的这个“虫族”,其社会运行的底层逻辑,与我所熟悉的人类世界,存在着多么深刻的差异。
族群第一,强者为尊
这八个字,以前我只当是星网小说里的设定,或是官方宣传的口号。直到艾文红着眼眶,描述他雌父对好友遭遇的冷漠,直到我回想起那条关于“六次进化雌虫”和“《高等雌虫与珍贵雄子权益保障法》”的新闻,一种寒意才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六次进化……”我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在星网搜索栏里输入了这个词。
之前我只是模糊知道雌虫可以通过进化获得更强的力量和精神力,进化次数越多越强大,但具体有多强,并没有直观概念。这一次,我点开了帝国官方资料库(雄虫权限能接触到更深入的内容)里关于雌虫进化的介绍,甚至还找到了一些非保密的、记录历代高阶进化雌虫公开活动的影像资料。
当我点开一段标记为【第七次星系保卫战纪念——洛兰特公爵(时任上将)战场实录(部分脱密)】的影像时,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那是一片混乱的星域,无数战舰的残骸如同沉默的墓碑漂浮着。而在那片死亡金属构成的海洋中央,一个身影悬立于虚空——正是洛兰特公爵。他甚至没有穿戴任何明显的防护装备或外骨骼,仅仅是身着笔挺的军礼服。
然后,我看到他抬起了手。
没有声音,但在影像的传感记录还原下,我能“看到”一股无形的、磅礴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超新星绽放,刺目的光芒(精神力具象化?)瞬间吞噬了远处一支小型敌对舰队!那些战舰甚至连规避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就在那纯粹的力量碾压下,化为了宇宙尘埃!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是经过了大量脱密处理。但仅仅是这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我僵在屏幕前,手心沁出冷汗。
这……就是六次进化的力量?
徒手……不,徒“意”拆舰队?!这已经不是“强大”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是行走的天灾,是战略级的存在!
我猛地回想起关于他怀孕的新闻,三胞胎……雄子……
一股战栗感掠过全身。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律法会向他倾斜,为什么家族会看重“利益”,为什么连艾文的雌父那样的人物,也会选择沉默甚至划清界限。
对于一个种族而言,一个六次进化的雌虫,加上他孕育的三个极其珍贵的、可能继承他强大血脉的雄子,其价值和意义,远远超过一个“仅仅”是四次进化、还“不小心”损失了重要资产的雄虫领主(霍华德叔叔)。
这不是简单的喜新厌旧或者势利眼,这是在种族生存和发展的宏大叙事下,一种冰冷、残酷,却又符合其内在逻辑的“最优解”。
强者拥有特权,因为强者守护族群。资源向最强者和最有潜力者倾斜,以确保族群的整体利益和延续。
我关掉影像,靠在椅背上,久久无言。
之前对于雄虫身份带来的优待,我更多是抱着一种“占了便宜”和“随时可能被拆穿”的忐忑。而现在,在窥见了这个种族力量体系冰山一角后,我才真正体会到,这优待背后所代表的、沉甸甸的种族期待和责任——虽然我这冒牌货大概率是担不起来的。
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进化”是刻在每一个虫族基因里的追求。不仅仅是追求个体的强大和长寿,更是为了在族群中获得更高的话语权,为了……不被轻易舍弃。
艾文的烦恼,霍华德叔叔的悲剧,在这样的背景下,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必然。
我叹了口气,心情复杂难言。
这个虫族世界,远比我以为的要广阔,也远比我想象的更要……真实和残酷。而我这条只想在浅水区扑腾的咸鱼,似乎也被这深水区的暗流,轻轻推了一把。
听着艾文对洛兰特公爵事件持续不断、细节丰富的抱怨,我起初只是心疼好友,觉得他重感情,看不惯世态炎凉。但听着听着,我那被地球各类狗血剧和家庭伦理剧熏陶出的雷达,开始“滴滴”作响。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艾文提起洛兰特公爵时,语气里缺乏星网上普遍存在的那种对顶尖强者的纯粹敬畏,反而夹杂着一种……更私人化的情绪。那不仅仅是为霍华德叔叔鸣不平的义愤,更像是一种被亲近之人伤害后的委屈和不满,一种“你怎么能这样”的控诉。
尤其是当他提到公爵腹中的三胞胎雄子时,那种微妙的语气变化更明显了。不是单纯的为霍华德叔叔感到不值,也不是对珍贵雄子诞生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失落、不安、甚至是一丝丝被威胁到的别扭劲儿。
这感觉太熟悉了!简直就像我在地球时,围观邻居家那个初中生学霸,原本是家里独享宠爱的焦点,突然得知爸妈准备要二胎时,那种强装镇定又掩饰不住焦虑的样子!
一个荒谬的、却又越来越清晰的猜测在我脑中成型。
我停下原本安慰他的话,仔细盯着他有些闪烁的绿眼睛,语气严肃起来:“艾文,你老实告诉我,你跟洛兰特公爵……到底什么关系?”
艾文身体一僵,下意识想避开我的视线,嘴里还试图含糊:“就……就是认识的长辈啊……”
“看着我!”我难得拿出点气势,虽然身高不占优,但眼神努力传达出“你骗不了我”的信息,“你提起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长辈’!还有那三个还没出生的雄子弟弟……艾文,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被我直接点破,艾文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他低下头,手指用力绞着衣角,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他……洛兰特公爵……是我雌父。”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确认,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星网影像里如同神祇、举手投足间毁灭舰队的六次进化强者,那个冷酷援引律法抛弃雄主的公爵……是艾文的雌父?!
艾文抬起头,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他从来都没正式告诉过我!我还是跟其他虫一样,从星网的突发新闻里才知道他要有了新的雄子!还是三个!我一直……我一直以为……就算雄父去世得早,我也是他唯一……”
他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我瞬间全明白了。
什么为霍华德叔叔打抱不平,固然有真心,但更深层的,是艾文自身安全感崩塌的投射。他不仅是家族长子,更是他已故雄父唯一的雄子,在洛兰特公爵这一支里,他原本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和来自雌父的关注(即使公爵可能并不擅长表达)。
可现在,一下子来了三个流着公爵强大血脉的雄子弟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再是“唯一”,他原有的、或许连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特殊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而最让他受伤的是,如此重大的家庭变动,他雌父竟然没有提前告知他,让他像个陌生虫一样从媒体上获知!
这哪里是简单的吃瓜?这根本就是虫族顶级豪门内部的“长子危机”和亲子矛盾!
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本质上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国民弟弟”,心里五味杂陈。褪去雄虫的光环,剥离家族的重担,他此刻流露出的,不过是一个害怕失去关爱、感觉被父母忽视的孩子的真实情绪。
我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我笨拙地安慰着,心里却想着:好家伙,我这吃的哪是娱乐瓜,分明是深入豪门内部的纪实文学!还是连载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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