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何欲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冷静而精准地刮过何竟强撑起的桀骜外壳。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水晶吊灯细微的电流声。何竟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因为维持那个挑衅的弧度而有些发僵，但他依旧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何欲终于动了。他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星锐科技的二股东，将其持有的15%股份，出售给了维尔京群岛注册的‘顶峰资本’。”何欲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份与他无关的财经报告。

　　何竟的心猛地一沉，尽管早有猜测，但被何欲如此直白地证实，还是让他胸口一阵闷痛。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掐进掌心。

　　“顶峰资本？”何竟冷笑一声，试图找回主动权，“哥，你什么时候对这种空壳公司感兴趣了？还是说，辛联已经沦落到需要用这种遮遮掩掩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亲弟弟那点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了？”

　　他刻意将“亲弟弟”和“小打小闹”咬得很重，充满了讽刺。

　　何欲并没有被他激怒，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反问：“你认为，这是对付？”

　　“难道不是吗？”何竟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早就知道赵铭不可靠，知道星锐内部有问题！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往里跳，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轻轻推一把，让我摔得粉身碎骨！这不叫对付？难道这叫哥哥对弟弟的关爱吗？！”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控诉。

　　何欲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那强装的凶狠下难以掩饰的脆弱。忽然，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何竟以为是错觉。

　　“你十六岁那年，”何欲忽然转换了话题，声音里似乎掺入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怀念的东西，“非要学别人飙车，结果在盘山路上撞断了护栏，车头卡在悬崖边上。”

　　何竟一愣，完全没料到何欲会突然提起这桩陈年糗事。那件事他记忆犹新，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是接到电话的何欲第一个赶到现场，把他从变形的车子里拖出来。他记得何欲当时脸色铁青，一句话都没说，但把他背下山的时候，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那时候，我怎么做的？”何欲问，语气平淡。

　　何竟抿紧了唇，不想回答。那是他少有的、在何欲面前感到理亏和……依赖的时刻。

　　何欲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把你弄出来，送医院，处理事故，瞒住了父亲。然后，在你出院那天，把你收集的所有跑车模型，当着你的面，一台台砸了。”

　　那场景何竟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肉疼。他当时又哭又闹，骂何欲冷血变态，何欲却只是冷眼看着，直到最后一台模型变成碎片，才丢下一句：“想玩真的，先学会怎么活。”

　　此刻，旧事重提，何竟忽然有点明白了何欲当时那近乎残忍的举动背后的用意。那不是单纯的惩罚，而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让他记住教训，切断他对危险行为的念想。

　　“商圈，比盘山公路危险得多。”何欲的声音将何竟从回忆里拉回现实，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冷审视，“对手不会给你系安全带，悬崖下面，也不是每次都能恰好有棵树挡住你。”

　　何竟怔住了，一时语塞。他预想中的嘲讽、斥责、或者更冰冷的算计都没有出现，何欲这番话，听起来竟然像是在……教他？

　　这太荒谬了！

　　“所以，你搞垮我的项目，挖走我的盟友，就是为了教我‘系安全带’？”何竟语气古怪，带着不敢置信的荒谬感。

　　“教你？”何欲微微挑眉，那点微不可察的、类似“情绪”的东西再次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冷冽，“我只是在清除辛联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以及，让你明白，挑战我需要付出的基础代价。”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你投入星锐的资金，短期内无法收回。赵铭自身难保，后续可能会申请破产重组。你名下的几处房产和那批当代艺术收藏，如果急于套现，会被压价至少三成。”

　　他精准地报出了何竟刚才在书房里清点的、自以为隐秘的资产，如同在评估一份公开的财务报表。

　　何竟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以为自己还有底牌，却不知自己的底牌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比直接的打击更让人恐惧。

　　“你……”何竟喉咙发干，第一次在何欲面前感到了某种全方位的、碾压式的无力。

　　“愤怒和冲动，是弱者才会依赖的情绪。”何欲站起身，192cm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何竟，“想继续玩下去，就先学会控制它们。或者，”他走到何竟面前，两人距离极近，近到何竟能看清他眼中自己苍白的倒影，“认输，安分地做你的何二少，辛联不会少你一份分红。”

　　认输？安分？

　　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何竟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刚刚升起的些许茫然和动摇被更强烈的屈辱和不甘取代。

　　“你休想！”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何欲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哪怕是被怒火驱动的斗志，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随你。”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再看何竟，转身朝楼梯走去。

　　就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何竟突然在他身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破罐子破摔的执拗：“哥，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把你最宝贝的那本绝版《时间简史》拆了，折纸飞机玩吗？”

　　何欲的脚步停住了，没有回头。

　　何竟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类似小孩子告状般的委屈：“你发现后，也没骂我，就罚我把所有纸飞机一张张展平，用透明胶带粘回去。我粘了整整一个周末，粘得手指头都疼了，最后还是皱巴巴的。”

　　那本书后来何欲也没扔，就那么皱巴巴地留在书架上了。何竟曾经偷偷去看过，那歪歪扭扭的透明胶带，像一道道难看的伤疤。

　　何欲沉默地站在台阶上，背影挺拔而冷硬。过了好几秒，就在何竟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他才用一种极其平淡，几乎听不出任何波澜的语气开口：

　　“记得。”何欲说，“你折的飞机，从来都飞不远。”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上楼，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何竟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味着何欲最后那句话。飞不远……是在说他小时候折的纸飞机，还是在说他现在做的这一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紧握的拳头，又抬头望向何欲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愤怒依旧在燃烧，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坚冰之下，悄然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而那本皱巴巴的《时间简史》，仿佛无声地躺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提醒着他们之间，并非只有对立和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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