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0 章
北京的秋天走得很快,几场冷雨过后,梧桐叶子便落了大半。往生堂里却暖意融融——沈闲终于说服谢临渊,用上了电暖气。
这天下午,店门被轻轻推开,杨屿探进头来,脸上惯常的笑容被一种罕见的忧虑取代。
“沈老板,谢大哥,在吗?有急事!”
沈闲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账本,谢临渊也从他那本《现代企业管理精要》中抬起头——这本书是沈闲硬塞给他的,美其名曰“了解合作伙伴的思维模式”。
“洋芋?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沈闲给他倒了杯水。
杨屿灌了一大口水,喘了口气:“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叫林薇薇。上个月她去泰国玩,看了场她偶像的演唱会,回来就不对劲了!现在……现在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医院查不出毛病,心理医生也没用。她家人都快急疯了,我听着那症状,就想到你们了。能不能……请你们过去看看?她现在那样子,根本出不了门。”
沈闲和谢临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布包,带上基础的法器,杨屿开车载着他们,驶向城西一片高档住宅区。
林家的公寓宽敞明亮,装修雅致,但此刻却被一种沉重的焦虑笼罩。林母,一位衣着得体却难掩憔悴的中年妇人,红着眼眶将他们迎进门。
“小杨,这两位就是沈老板和谢先生吧?快请进。”她的声音沙哑,目光急切地掠过沈闲,在谢临渊身上停留时,被他冷峻的气质所慑,微微顿了一下。
客厅宽敞的落地窗前,一个年轻女孩背对着他们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穿着柔软的浅色家居服,身形单薄,正是林薇薇。房间里暖气很足,她却像感觉不到温度,背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寂。
“薇薇,看看谁来了?小杨带了朋友来看你。”林母走到女儿身边,蹲下身,声音轻柔得近乎哀求。
林薇薇缓慢地、极其迟缓地转过头。她的脸很漂亮,但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睛却空洞得吓人,仿佛蒙着一层擦不掉的灰翳。她看了杨屿一眼,眼神没有任何聚焦,又缓缓移开,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抠着地毯的边缘。
沈闲的心沉了沉。这绝不是普通的情绪低落或精神萎靡。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几步外,静静地观察。他能感觉到,女孩身上属于“生人”的鲜活气息非常微弱,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但却没有通常撞邪之人身上那种外来的阴冷、污秽或怨愤之气。这情况有些特别。
谢临渊没有像沈闲那样谨慎观察,他几乎是进门后,目光就直接锁定了林薇薇。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视内在的本质。
“非是寻常怨灵附体,亦非中咒。”谢临渊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是魂魄有损,灵光蒙昧。”
“魂魄有损?”林母踉跄了一下,脸色更白,“谢先生,您是说……”
谢临渊走上前几步,但并未靠得太近,以免自身气息扰动对方本就脆弱的魂体。他审视着林薇薇,继续用十分冷静的语调陈述:
“凡人皆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胎光主生命,乃太清阳和之气,失了,人即昏迷濒死。爽灵主智慧机谋,为阴气之变,失了,则痴傻愚钝,灵智蒙尘。”他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薇薇空洞的双眼上,“幽精主情欲好恶,属阴气之杂,失了,则性情大变,喜恶尽忘。”
他略作停顿,让惊惶的林母和屏息的杨屿消化一下,接着道:
“七魄更为具体,名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分司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亦主身体诸般本能反应。七魄有损,则七情不调,体弱多病。”
他看向眉头紧锁的沈闲,仿佛在进行一场现场教学:“此女症状,爽灵受损最为明显,幽精亦有波及,故灵智蒙昧,情致呆板。七魄中主‘喜’之尸狗,主‘欲’之雀阴,亦显萎靡。但胎光稳固,性命暂无大碍。”
沈闲听得专注,结合自己所学,心里迅速分析。魂魄不像实物,很难被“打散”或“夺走”,但可以被蒙蔽、污染、引诱或强行拘走一部分。林薇薇的情况,像是某种东西在她魂魄最活跃、最不设防的时候,巧妙地“牵走”或“迷惑”了关键部分。
“谢大人,”沈闲沉声问,“依你看,是什么原因导致她魂魄受损,而且呈现出这种……似乎被‘精准窃取’而非暴力破坏的特征?”
谢临渊沉吟片刻:“爽灵主智慧通达,亦与远方、沟通相关。幽精、尸狗、雀阴皆涉情志外露。此等症状,非厉鬼凶煞直接冲撞所致。倒像是在某种特殊情境下,自身情志魂魄过于外放、活跃不宁时,被外力精准窃取了灵性精华。”
“特殊情境?”沈闲转向努力保持镇定的林母,“阿姨,薇薇在泰国,除了看演唱会,还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尤其是……和祈福、许愿相关的。”
林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回忆女儿出发前兴奋的絮叨和有限的视频通话内容:“演唱会很嗨,她特别开心……结束之后,她说拿到的伴手礼里有一些当地景点的宣传册,还有那种……祈福的小卡片,很精致。她好像和几个一起追星的朋友,按照卡片上的指引,去了一个……一个据说很灵验、求什么都很准的小庙?她当时视频里还跟我说,去拜了拜,许了愿,希望偶像事业顺利,也希望自己能一直这么开心……具体是哪座庙,她也说不清,只说是在曼谷某个热闹区域旁边的巷子深处,不大,但香火看着挺旺,很多年轻人去……”
“小庙……许愿……”沈闲和谢临渊再次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恐怕问题就出在这里。”沈闲语气凝重,“异国他乡,香火旺盛的小庙,未必供的是正神。若是有孤魂野鬼盘踞神像,受人香火,修出些微末法力,又恰逢演唱会散场,大量人气杂乱、情绪亢奋的年轻魂魄经过……”他看向木然坐着的林薇薇,“薇薇当时情绪高涨,魂魄活跃不稳,许愿时心神开放,最容易与‘庙’中存在的力量建立连接,很可能就成了那东西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谢临渊颔首:“合情合理。占据神像的野鬼,借得一丝伪神位格,最擅迷惑、引诱生魂。它无需强行剥离,只需在对方心神开放、虔诚祈请时,顺着那祈愿的‘线’,悄悄‘牵走’一缕爽灵之精,再以伪神之力蒙蔽幽精、压制相关七魄即可。初时症状轻微,只觉疲惫,随着时间推移,魂魄联系渐弱,伪神之力侵蚀加深,症状便日益明显。”
杨屿听得头皮发麻:“那……那怎么办?能治吗?需要做法事吗?”
“寻常法事,鞭长莫及。”谢临渊摇头,“需得去源头解决。找到那座庙,与那占庙的野鬼交涉,或令其交出窃取的灵性,或斩断其与这位姑娘魂魄的隐秘联系。”
“去泰国?!”林母又是担忧又是期盼,声音发颤。
“嗯。”沈闲点头,看向谢临渊小声说,“谢大人,这事,恐怕非你出马不可。涉及到异国的‘东西’,还有当地的阴司规矩……”
谢临渊神色依旧平静:“可。然,跨境行事,非比寻常。”他语气认真,“阳间有护照签证,阴司亦有疆界律例。异国土地,城隍体系迥异,山川地祇自有其律。那野鬼占庙,当地阴司或有疏忽失察,却未必容我等地府……访客,越界强行处置。需得按规矩来,备礼通禀,先礼后兵。否则,易生事端,反于救治无益。”
沈闲明白了。这就好比去别人地盘办案,得先跟当地派出所(城隍)打个招呼,说明情况,最好能获得许可或协助,不能直接掏枪抓人。硬来可能会被当地势力视为挑衅,反而救不了人。
他看向六神无主的林母:“阿姨,我们需要去泰国一趟,找到那座庙,解决问题。这期间,薇薇需要人精心看护,保持环境安静,多跟她说话,回忆以前开心的事,尽量稳住她残余的魂魄联系。”
林母立刻抓住沈闲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去!一定要去!只要薇薇能好,怎么都行!钱不是问题!所有开销,机票住宿,你们需要准备什么,全部我们来!还有酬劳,只要你们开口!”她看向谢临渊,尽管有些畏惧,还是恳切道,“谢先生,一切就拜托您了,按规矩来,该打点的我们绝不吝惜!”
事情初步敲定。离开林家时,沈闲回头看了一眼窗边那个静止的背影,心头沉甸甸的。谢临渊走在他身边,忽然低声说:“她残余的魂魄,如风中残烛。需尽快。”
几天后,前往泰国的行前准备基本就绪。沈闲拿着两本护照和机票,在往生堂里核对最后细节。他翻到谢临渊那本护照,看着上面那张冷峻的证件照和打印的出生日期,忍不住乐了。
“谢临渊……出生日期:1998年10月1日?”沈闲指着那日期,揶揄道,“谢大人,您这年龄……造假也造得挺接地气啊,还挑了个国庆节。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地府还提供现代化证件照服务?没给您P个笑脸?”
谢临渊面无表情地拿回护照,仔细收好:“皮相年龄而已,便于行事。生辰八字倒是真的。”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语气里难得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郁闷,“吾若御空而行,顷刻可至。然跨境飞行,灵力波动显著,易触发各方感应,徒增麻烦。此等凡俗器物,虽缓,却最为稳妥。”
沈闲想想也是。这位爷要是真化作一道幽光直冲东南亚,估计还没落地就得被当地防空系统、玄学界的监测法阵、以及可能存在的异国神灵当成不明入侵物给重点关注了。还是坐飞机好,低调,混在凡人里,不惹眼。
他们的行李里,除了换洗衣物,还有一个沈闲特意准备的、看起来普通的登山包,里面却分门别类装着:加厚的特制朱砂符纸、沈闲这几天熬夜绘制的几种安魂定魄的符箓、一小坛上好的白酒、几捆特制线香,以及用林母提供的泰铢兑换的、印着奇异图案和泰文的大量冥币、金箔和纸质祭品。按照谢临渊的说法,这些都是“伴手礼”和“敲门砖”,无论是对当地的“城隍土地”,还是对那个占庙的野鬼,都可能用得上。
一场跨越阴阳与国界的特殊“交涉”与“寻魂”之旅,即将在万米高空之上拉开序幕。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