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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
浑浊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入皮肤。
柳泗入水的瞬间,身体便如同游鱼般猛地向下潜去,避开水面密集射来的子弹。河水能见度极低,充斥着泥沙和污物,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甩掉了一切多余的累赘,水靠紧贴身体,勾勒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线条。
肺里的空气被最大限度压缩,他沿着河床底部阴影处,逆着水流,无声而迅疾地潜行。
水面上,引擎的轰鸣声、子弹的呼啸声、士兵的呼喊声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但他知道,真正的危险在水下。
穆聿息既然布下这个局,就绝不会只有水面上的拦截。
果然,前方昏暗的水域中,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毒蛇般扫射而来。隐约可见穿着潜水装备、手持水下步枪的身影正呈扇形包抄过来。
水下也有埋伏!
柳泗瞳孔微缩,身体如同没有骨骼般猛地向一侧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扫过的光柱和一发射来的水下弩箭。
弩箭带起的水流擦过他的脸颊,留下冰冷的触感。
他毫不犹豫地改变方向,不再试图强行突破,而是猛地向下,贴向河底更加肮脏淤积的区域,甚至故意搅起大量的泥沙和杂物,瞬间让周围的水域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视线被彻底阻断。
身后的追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浑浊干扰,动作迟疑了一瞬。
柳泗利用这宝贵的几秒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河底一处巨大的废弃排水管道口。
管道内壁滑腻冰冷,直径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方。
这是他早已勘察过的、为数不多的水下退路之一。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在绝对的黑暗中向前艰难移动。
管道内空气稀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身后的水声和追兵的动静似乎被暂时隔绝了。
但危险并未解除。
穆聿息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条管道。
他必须尽快出去。
肺部开始传来灼烧般的刺痛,缺氧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体温,肌肉开始变得僵硬麻木。
他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对方向的模糊记忆,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艰难穿梭。
时间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就在他感觉几乎要到极限时,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水流声!
出口!
他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游去。
光亮越来越近,能看出那是一个更大的汇水口,连接着苏州河的另一条支流。
就在他即将冲出管道的刹那——
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大脑!
他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后一缩!
“咻!咻!咻!”
数支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射过,狠狠钉入他刚才位置的管道内壁!箭尾兀自颤抖!
出口外面也有埋伏!
他们算准了他可能利用的每一条水下通道!
柳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肺里的空气已经耗尽,冰冷的河水开始倒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体温急剧流失,四肢百骸都传来僵硬的警报。
后退无路,前进是死。
他被困在了这冰冷的、黑暗的、绝望的管道之中。
水面上,穆聿息站在一艘快艇的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人从不同方向包围了那条废弃的排水管出口。
水下射出的弩箭说明,目标已经被困在了里面。
“报告少帅!目标潜入三号排水管,出口已被我方封锁!请示是否强攻?”一名浑身湿透的军官爬上快艇汇报。
穆聿息目光冷冽地扫过那黑黢黢的管道口。
强攻?狭窄的管道内,必然伤亡惨重。
而且,逼急了,困兽犹斗的夜莺会造成多大的损失,难以预料。
他要的是活口,不是一具尸体。
“堵死所有出口。”穆聿息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派水下声呐探测具体位置。”
“通知消防局,调高压水车过来。”
副官一愣:“少帅,您是要…”
穆聿息看着那不断流出污水的管道口,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他不是喜欢待在里面吗?”
“那就让他好好洗个冷水澡。”
“把他给我——逼出来。”
黑暗,冰冷,窒息。
废弃的排水管道内,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痛楚和耳边汩汩的水流声,提醒着柳泗他还活着。
冰冷的河水不断侵蚀着体温,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牙齿几乎要咬碎。
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缺氧的眩晕。
他蜷缩在管道一处略微宽敞的拐角,最大限度地减少活动,保存着最后一点体力。
指尖死死扣着滑腻的管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外面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和模糊的人声,似乎有更多的力量被调集过来。
穆聿息…果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比河水更刺骨,缓缓渗入心脏。
他从未陷入过如此绝境。
像一只被堵死在洞穴里的老鼠,等待着他的,要么是被拖出去打死,要么是活活闷死在这肮脏的黑暗里。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迫近。
就在他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
一种新的、沉闷的轰鸣声加入了水面的嘈杂!
那声音…是高压水泵!
柳泗的心脏猛地一缩!
下一秒——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力,混合着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钢铁巨拳般,从管道入口处猛然灌入!
强大的水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空间,疯狂挤压着一切!水流变得狂暴无比,裹挟着泥沙和杂物,如同失控的列车,向他席卷而来。
柳泗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被这股狂暴的水龙狠狠冲起,身不由己地被裹挟着向管道深处撞去。
砰!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管壁上,闷痛袭来,眼前一阵发黑。
冰冷浑浊的河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耳眼,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喉咙。
他拼命挣扎,试图稳住身形,但在如此恐怖的水压和激流中,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无功。
身体被水流肆意抛甩,一次次撞上管壁,骨头仿佛要散架。
意识在剧烈的撞击和窒息中迅速流失。
黑暗变得更加浓稠。
他要死了。
死在这条肮脏冰冷的下水道里,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最后的神智。
不。
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极其强悍的、源自求生本能的狠厉,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一搏,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他猛地张开嘴,不是吸入河水,而是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尖锐的剧痛和腥甜的血味瞬间刺激了几乎麻痹的神经,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就在这清醒的刹那,他借着又一次被水流冲向管壁的机会,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五指如钩,死死抠进管壁一道较深的裂缝里!
高压水柱持续不断地疯狂冲击着,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
肺部的痛苦已经到了极限,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
模糊的光影…似乎是…前方?
不是出口的光,而是…另一种微弱的光?来自管壁?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松开一只手,艰难地在狂暴的水流中摸索着刚才抠抓的管壁裂缝。
指尖触碰到了一处异常的松动!
是砖石!一块松动的砖石!
希望如同鬼火,瞬间点燃。
他汇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手指抠住砖石边缘,猛地向外一扯。
哗啦——
砖石被水流冲走,露出后面一个更小的、黑黢黢的洞口。似乎是年代更久远的、被废弃封堵的支管道,一股陈腐气息的空气从中涌出。
空气!
柳泗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见到甘泉,不顾一切地将头凑近那个洞口,贪婪地吸入那虽然污浊却足以救命的空气!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夹杂着河水喷出,气管火辣辣地疼。
但活过来了!
暂时活过来了!
高压水柱还在疯狂冲击,主管道内如同地狱。但这个意外的、狭小的避难所,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
他蜷缩在这个仅能容纳头部的洞孔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体因脱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更大的恐惧随之袭来。
穆聿息很快就会发现高压水攻无效,或者,他们会用更极端的方法…
必须尽快离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受着脚下水流的变化和管道外的动静。
水压似乎…在减弱?
外面的轰鸣声也变小了?
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
穆聿息或许以为他已经被水流逼出,或者淹死在了管道某处?暂时停止了水攻?
机会!
这是唯一的机会!
柳泗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猛地从那狭小的洞孔中缩回头,再次潜入依旧汹涌但水压已减弱的管道主水流中。
他不再试图对抗水流,而是顺势而为,如同一段没有生命的枯木,被水流裹挟着,向着原本的出口方向冲去。速度极快!
管道出口处。
高压水车已经停止工作。士兵们紧张地盯着黑黢黢的管口,水下探照灯的光柱在里面来回扫射。
“报告!声呐显示管道内没有大型生命体征活动!”
“已经持续注水十分钟,目标可能已溺毙或被冲出!”
穆聿息站在快艇上,眉头微蹙。这么久了,毫无动静?以夜莺的身手,不该如此轻易…
就在他心中疑云渐生之时——
哗啦!
一道黑影如同炮弹般猛地从管道口被水流喷射而出!重重砸入外面的河水中。
“出来了!”
“在那边!”
“开枪!”
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枪声再次爆豆般响起,子弹密集地射向那黑影落水的位置。
快艇也立刻发动,围拢过去。
探照灯的光柱死死锁定那片水域。
然而,除了荡漾的波纹和逐渐泛开的一缕…诡异的暗红色?
几个士兵跳下水,快速游过去,从水里捞起那团黑影——
是一件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黑色水靠,里面塞满了其他杂物,鼓鼓囊囊,而在水靠的胸口位置,被人为地割开了一道口子,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动物的内脏,那暗红色的“血迹”正是从中渗出。
障眼法!
穆聿息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搜!他一定还在附近!水下、岸边,给我一寸寸地搜!”他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快艇和士兵们立刻以管道口为中心,向四周水域和河岸展开拉网式搜索!
而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那件破烂水靠吸引的瞬间——
距离管道口下游约五十米处,一处水面漂浮的厚厚垃圾和油污之下,一双冰冷清澈的眼睛悄然睁开。
柳泗如同最耐心的鳄鱼,无声无息地潜在水下,只露出眼睛和口鼻,利用污物的掩盖,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下游更黑暗、更混乱的河域漂去。
冰冷的河水刺痛着伤口,体温在持续下降。
但他还活着。
从穆聿息的天罗地网和冰冷杀局中,再一次,撕出了一条生路。
他缓缓吐出一串细微的气泡,目光穿透污浊的河水,最后看了一眼远处快艇上那个挺拔而愤怒的身影。
穆聿息。
这一局,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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