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天下

作者:筱轻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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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头舒服吗


      夜风其实并未加大,但顾清晏却毫无征兆地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下意识地将狐裘披风更紧地裹了裹,连下巴都往柔软的绒毛里埋深了些。

      这个动作细微而自然,却精准地落入了远处那双始终未曾离开的眼中。

      萧景渊站在观景亭顶,几乎是在顾清晏缩紧肩膀的同一刻,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起。

      “还是冷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之前那份“陪他吹风”的闲适心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他不能再只是看着。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萧景渊身形一动,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从亭顶落下,并未惊动任何巡逻的侍卫。他没有回主院,而是径直去了小厨房。

      片刻后,他提了一壶刚温好的醇厚黄酒,甚至还顺手从书房带了一条更厚实的绒毯。

      这一次,他没有再飞上亭顶,而是直接掠上了听风阁的屋顶。

      瓦片发出轻微的响动。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顾清晏猛地回神,一抬头,便看见萧景渊端着酒、抱着绒毯,稳稳地落在了自己面前不远处。

      顾清晏:“!!!”

      他下意识地想冷下脸质问“你来做什么”,可目光触及那冒着丝丝热气的酒壶和厚实的绒毯,所有到了嘴边的斥责都卡住了。

      萧景渊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惊愕与戒备,自顾自地走上前,将酒放在两人之间的瓦片上,又把绒毯递过去,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书房里给他添件衣裳:

      “夜里风大,喝点酒暖暖身子。”
      “毯子也盖上。”

      顾清晏看着眼前的东西,一时语塞。他想拒绝,想维持自己清冷孤傲的人设,想把他赶下去……

      可那黄酒的暖香已经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勾起了身体对温暖的渴望。而萧景渊就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却笃定,仿佛吃准了他不会拒绝。

      僵持了几秒后,顾清晏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带着点恼意地,一把抓过那条绒毯,胡乱盖在自己腿上,然后立刻扭过头,继续看远处的黑暗,只留给萧景渊一个泛红的耳廓和硬邦邦的后脑勺。

      “……你……多事。”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萧景渊看着他这副别扭又听话的样子,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没有戳破,只是在旁边坐了下来,执起酒壶,斟了一杯温热的酒,递到顾清晏手边。

      “喝吧。”

      顾清晏僵持着没有动。

      萧景渊也不催他,就那么举着杯子。

      夜风在两人之间穿梭,却吹不散那由酒香和无声陪伴构筑起来的、诡异的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顾清晏才像是终于败下阵来,飞快地伸手接过那只酒杯,指尖不可避免地与萧景渊的碰触了一下,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他看也不看,仰头便将那杯温酒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瞬间从喉间滑入胃腹,驱散了那阵莫名的寒意。

      ……确实,暖和多了。

      他捏着空酒杯,没有立刻归还,也没有说话。

      萧景渊看着他微微放松下来的肩膀,知道自己又赢了一局。

      他不再多言,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他一起,在这清冷的屋顶上,共享这一方诡异的、温暖的天地。

      而底下暗中观察的侍卫长,看着屋顶上突然多出来的萧大人、小泥炉、以及顾公子腿上多出的毯子,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夜色渐深,月光清辉洒在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奇异的画卷。

      壶中的黄酒温顺地散发着醇厚的香气,成为这片寂静里唯一的声响与气息。

      顾清晏没有再拒绝第二杯酒。
      他依旧别着脸,目光落在虚无处,但手却会在那酒杯见底时,略显迟疑地、带着点不情愿的顺从,将空杯稍稍往萧景渊的方向挪近一寸。

      萧景渊便会默契地执壶,为他再次斟满七分。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重复过千百遍。

      他们之间没有对话。
      不需要质问“为何上房”,不需要解释“为何跟来”,更不需要讨论那些盘根错节的朝堂纷争与暧昧难言的心事。

      所有的试探、拉扯、担忧、乃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都融在了这无声的对饮里,化入了这杯温热的酒中,被夜风一吹,便悄然散开,却又沉沉地落回了心底。

      顾清晏紧绷的脊背,在酒意和暖意的双重作用下,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一直攥着披风边缘的手指也缓缓松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之人传来的体温和存在感,强势,却不令人讨厌。甚至……有种奇异的,让他想要靠近一点的安心。

      荒谬。
      他在心里嗤笑自己,却又忍不住再次将杯中物饮尽。

      萧景渊侧头看着顾清晏的侧脸,看着他被酒气熏得微红的眼尾和逐渐柔和的眉眼,心中那片被名为“顾清晏”的风暴席卷过的领域,奇异地平静下来,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喜欢这样。
      喜欢看他卸下防备的样子,喜欢这种无需言语的陪伴,更喜欢这种……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的错觉。

      他抬手,又为彼此斟了一杯。

      罢了。
      顾清晏在心中轻叹一声,终于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挣扎,任由自己被这片由萧景渊构筑起来的、短暂的宁静与温暖所包裹。

      他甚至……极其轻微地,朝着热源的方向,挪动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距离。

      萧景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他没有点破,只是仰头饮尽杯中酒时,那眼底漾开的笑意,比天上的月华还要明亮几分。

      真好。

      底下偷偷观望的侍卫长,看着屋顶上那两位从“对峙”到“对饮”再到几乎快要“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默默捂住了眼睛。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防刺客,还得防着两位主子上房喝酒吹风了是吧?
      这差事……加钱!必须加钱!

      而他们在想什么呢:
      顾清晏无意识的摩挲着酒杯:荒谬,我竟然没把他踢下去

      萧景渊望着远方,心想:他默许我在这,他心里果然有我……

      夜色渐深,炉中炭火将熄未熄。温酒的暖意和连日来的疲惫终究是压过了心头的纷乱,顾清晏的酒意逐渐上涌。他原本还强撑着维持坐姿,到最后,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他悄无声息地、以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将额头抵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甚至连睡着都带着一种清冷的克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与平日里那个言辞锋利、算无遗策的谋士判若两人。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萧景渊,几乎是在他睡着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

      萧景渊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他看着那个蜷缩起来、倚靠着膝盖睡去的身影,只觉得胸腔里被某种柔软而汹涌的情绪瞬间填满。

      更可爱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满足感。

      比睡着时更不设防,比初醒时更显脆弱,甚至比披着披风生闷气时还要……惹人怜爱。这种全然依赖自身的睡姿,在这种环境下,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极致的信任——他知道身边有人,并且潜意识里觉得安全。

      萧景渊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靠得更近一些,用身体为他挡住了可能会吹来的夜风。他低头凝视着顾清晏的睡颜,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开。

      他想伸手去碰碰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想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却又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扰了这难得的美好。

      最终,他只是维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如同最忠诚的守卫,静静地、贪婪地看着。

      怎么能……这么乖。

      他在心里第无数次发出这样的喟叹。

      底下偶尔抬头观望的侍卫长,凭借多年练就的眼力,依稀看到顾公子似乎是……睡着了?而萧大人则像个石雕一样守在旁边。

      侍卫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嗯。
      从屋顶约会,升级成……屋顶哄睡了。
      流程很完整,逻辑很通顺。
      明天得提醒厨房备点醒酒汤。

      眼看着那清瘦的身体随着睡意加深而微微晃动,萧景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屋顶毕竟不是平坦床榻,瓦片光滑,还有坡度,他真怕顾清晏一个不稳就滚下去。

      所有旖旎心思在“安全”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几乎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朝顾清晏的方向挪近,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直到自己的肩膀和手臂能稳稳地成为对方身体一侧的依靠,他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变得更“稳固”一些,像一个无声的护栏。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落在顾清晏熟睡的侧脸上。

      此刻,月光温柔,酒香未散,喜欢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安静地依赖着他。

      一种混杂着极度保护欲和巨大满足感的情绪,如同暖流般席卷了萧景渊的全身。

      这样就好。
      他心想。
      能这样守着他就好。

      什么权谋算计,什么王家纷争,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小小的屋顶之外。

      他就像一只确认了伴侣安全后,终于安心趴下的大狗,虽然内心依旧澎湃,但首要任务是圈住领地,守护珍宝。

      当顾清晏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寻找更舒适的热源,最终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萧景渊身侧时,萧景渊的理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化为乌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的细微呼吸起伏,以及那散落在自己肩颈处的、带着冷香的发丝……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聚焦在与他相贴的这具身体上。

      萧景渊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打破这如同神赐般的时刻。

      而他的内心,早已是海啸过境,一片狼藉,只剩下那个如同弹幕般疯狂刷屏的念头在反复咆哮:

      “不行了……”

      “美得太超过了……”

      “靠着我更是太乖太乖了……”
      他就像一只被巨大的惊喜砸懵的大型犬,除了呆坐着用内心狂吠来表达激动之外,已经丧失了任何行动能力。

      而下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侍卫长:“……”

      侍卫长已经连内心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自家那位平日里威仪赫赫、说一不二的大人,此刻像个僵硬的石雕,任由顾公子靠着,脸上那表情……怎么说呢,像是高兴傻了,又像是快窒息了。

      侍卫长默默地、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缩回了阴影里。

      ……
      ——这是看破红尘的沉默
      ……
      ——这是对工资含羞量的重新评估
      ……
      ——这是对“眼不见为净”最高境界的实践

      他决定,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他也绝不会再往屋顶上看一眼。
      这班,真是上得一天比一天更考验人的承受能力。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顽皮,悄然卷过,勾动了那本就只是随意搭着的狐裘披风。

      柔软的皮毛顺着顾清晏清瘦的肩线,无声地滑落一侧,露出了里面单薄的肩,以及衣服之下,那清晰可见的、伶仃而优美的锁骨线条。月光毫无阻碍地流淌在那片骤然暴露的肌肤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清冷又脆弱的釉色。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萧景渊的呼吸猛地一窒!

      刚才隔着层层衣物,那份依靠的触感已足够让他心旌摇曳。而此刻,这近乎直白的、毫无防备的“裸露”——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带着一种冲击力极强的视觉暗示,瞬间点燃了他竭力压制的所有妄念。

      他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死死锁在那片肌肤和锁骨上,无法移开。

      “…………!!!”
      ——大脑第二次全面宕机,语言功能彻底丧失,只剩下无意义的符号。

      “披风……掉了。”
      ——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理智试图重新连接的最后努力。

      “肩膀……锁骨……”
      ——视线不受控制地开始描摹,思维朝着危险的方向滑去。

      “好白……看起来……好……”
      ——感官信息开始扭曲,掺杂了过多主观臆想。

      “……想碰一下……”
      ——危险的念头破土而出,如同魔鬼的低语。

      萧景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像个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而顾清晏无意间露出的这片肩膀,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他紧紧攥住了拳,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那几乎要失控的、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那诱人肌肤的冲动。

      不行!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虽然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去他的君子”!

      他就这样僵持着,内心天人交战,冰火两重天。一边是极致的视觉享受与靠近的幸福,一边是濒临崩溃的理智和道德的鞭挞。

      而底下,虽然发誓不看但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的侍卫长,恰好看到了披风滑落、以及自家大人瞬间僵直如铁、眼神幽深得像要吃人一样的侧影。

      侍卫长立刻闪电般缩回头,死死闭上眼睛。

      !!!
      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
      大人您冷静!控制住您自己啊!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萧景渊的内心,刚刚经历了一场远比朝堂争斗更凶险的战争。

      他的目光在那片如玉的肌肤和伶仃的锁骨上流连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他躁动的神经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那“想碰一下”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几乎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指尖甚至已经无意识地微微抬起。

      然而,就在那冲动即将冲破临界点的前一刻,顾清晏在睡梦中似乎因为肩头的微凉而轻轻蹙了一下眉,这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萧景渊。

      他在做什么?

      趁他酒醉熟睡,行此……轻薄之事?

      若他明日醒来知晓,以他那般骄傲又敏感的性子,会如何看他?怕是之前所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与靠近,都会顷刻间土崩瓦解,甚至比最初更为疏远。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一时的僭越。

      他想要的是这个人的全部,是他的心甘情愿,是他的往后余生。

      想到这里,那股灼烧的欲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滚烫的决心。

      他贪恋地、深深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仿佛要将这一刻印入灵魂深处。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伸出手——

      不是去触碰那诱人的肌肤。
      而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那滑落的狐裘披风,重新拉了上来,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片泄露的春色,甚至还将领口处仔细地拢了拢,确保不会再被风吹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艰难又极其重要的任务。

      “好了……”
      “盖好了,不能着凉。”
      “反正……来日方长。”
      看着顾清晏安心睡在自己肩头的侧影,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这四个笃定而充满期待的字眼。

      他再次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成为更稳固的依靠,然后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夜空,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坚定。

      而底下死死闭着眼的侍卫长,等了半天没听到任何“灭口”的动静,终于颤抖着再次睁开一条缝,恰好看到萧大人为顾公子仔细拉好披风的最后一幕。

      侍卫长:“……”
      他缓缓瘫坐在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得,又从“限制级片场”切换回“纯爱频道”了。
      这屋顶上的剧情,真是跌宕起伏,考验心脏。
      今晚过后,他感觉自己的定力已经能去庙里当尊石狮子了。

      为顾清晏拉好披风后,萧景渊未曾挪动分毫。他就维持着那个被顾清晏倚靠的姿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风依旧,月光清冷。
      但萧景渊周身那原本因欲望挣扎而略显躁动的气息,却逐渐变得沉静、绵长起来。

      他竟真的开始调息运功了。

      而靠在他身上熟睡的顾清晏,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稳定而温厚的气息,睡得更沉了些,甚至无意识地往热源深处又蹭了蹭。

      这一蹭,让萧景渊刚刚平稳的内息险些又是一乱。
      他立刻收紧心神,将内力运转了另一个小周天。

      底下偶尔用耳朵“监控”屋顶动静的侍卫长,发现上面许久没有异响,既没有对话,也没有……奇怪的动静,只有均匀到近乎规律的微弱呼吸声——来自萧景渊的调息。

      侍卫长心中一片茫然:
      这又是什么新阶段?
      从对饮到哄睡,现在开始……双修了?!
      不对,这气息听起来太正气凛然了……
      难道大人是在靠练功抵抗……美色?!

      侍卫长觉得自己可能无意中窥见了某种顶级武学奥秘——《论如何靠内力压制心动》。

      他默默记下要点,虽然他用不上,但说不定能卖给说书先生换个好价钱,弥补他今晚受到的精神损失。

      晨曦微露,天光渐明。

      顾清晏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苏醒,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陌生的温暖与稳固的支撑感,鼻尖还萦绕着熟悉的、属于萧景渊的冷冽气息。

      他睁开眼,眸中带着初醒的迷茫,花了足足三息的时间,才认清自己此刻的处境——他正整个人靠在萧景渊身上,而地点,是屋顶。

      震惊!
      他怎么会以这种姿势睡着?!
      震撼!
      萧景渊居然就让他这么靠着?!还维持了一夜?!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悄悄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却见对方双眸微阖,气息沉静悠长,周身似乎有无形的气韵在流转——

      是在运功调息。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入顾清晏的脑海。

      !

      几乎就在下一秒,结合昨夜自己不甚酒力睡着、披风可能滑落,他隐约有印象肩头一凉,以及萧景渊那灼热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他瞬间就精准推导出了萧景渊为何需要在此刻、以此种姿势运功调息的唯一合理解释!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羞窘、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的热浪,“轰”地一下席卷了全身,让他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他几乎不敢动。

      此刻任何微小的动作,都可能惊动正在调息的萧景渊,而四目相对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于是,向来算无遗策、冷静自持的顾谋士,生平第一次,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动弹不得的窘境。他只能维持着原状,僵硬地靠在萧景渊身上,内心已是天翻地覆:

      “……荒谬”

      “他居然……!”
      ——对萧景渊的克制力感到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微妙的……动容?

      “我竟然……!”
      ——对自己的投怀送抱行为感到无比羞耻。

      “现在该如何是好?!”
      谋士的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条能优雅脱身的策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和耳根在以惊人的速度升温,只能祈祷萧景渊沉浸于调息之中,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醒来。

      而实际上,内力高深如萧景渊,早在顾清晏呼吸频率改变的瞬间就已察觉他醒了。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收功”,无非也是想看看,他醒来后发现处境尴尬,会作何反应。

      感受到身边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试图伪装平静的呼吸,萧景渊闭着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嗯。
      看来是明白了。
      而且,害羞了。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这一夜的“苦修”都值了。

      就在顾清晏内心戏精彩到足以写出一本话本时,或许是情绪波动过于剧烈,他的呼吸难以抑制地紊乱了一瞬。

      一直“专心”调息的萧景渊,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

      他缓缓收功,内力归于丹田,然后,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寻常醒来一般,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依旧僵硬地靠在自己肩头的顾清晏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语气带着刚醒时的慵懒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戏谑,低声问道:

      “顾谋士,本官的‘枕头’,可还舒服?”

      “……”顾清晏的伶牙俐齿罕见下线,但轻功依旧,甚至精进了不少,他“嗖”的一下没了影,快得像阵风

      顾清晏几乎是跌回听风阁内的。

      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被关上,仿佛要将屋顶上那令人无地自容的一切都隔绝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耗费了体力,而是因为那颗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从耳根到脖颈,再到整张脸,必定是红得不像话!

      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理智。

      羞愤欲死。

      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具体而清晰。

      他羞的是自己竟在萧景渊面前露出如此窘态,不仅靠着他睡了一夜,醒来后还像个木头一样僵住,连句像样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他愤的是萧景渊那家伙!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偏要用那种调侃的、了然的语气问他“枕头可还舒服”?!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在那铺天盖地的羞愤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那个怀抱的温暖和安稳,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恶……!”

      他低咒一声,抬手用手背冰了冰依旧发烫的脸颊,却毫无用处。萧景渊低沉含笑的嗓音,那双深邃眼眸中戏谑又温柔的目光,还有那句该死的“枕头”……如同魔音贯耳,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而屋顶上,萧景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象着里面那人此刻必定面红耳赤、羞恼交加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毕竟,会羞愤的顾清晏,可比那个冷冰冰、浑身是刺的顾清晏,要生动可爱得多。

      顾清晏靠在门板上,感受着脸颊依旧未褪的热度,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紧紧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屋顶上的一切从记忆中抹去。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立下重誓:

      “顾清晏,你记住——”
      “此生此世,再也不上那破屋顶了!”

      萧景渊整理好衣袍,从容地从屋顶下来,径直走到听风阁门外,叩响了房门。
      “清晏,早膳备好了,一起去用些?”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屋顶上那个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房内的顾清晏正试图用冷水拍脸给脸颊降温,闻声动作一僵。

      不去!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现在出去面对萧景渊?光是想想那场景,他就觉得刚降下温度的脸又要烧起来。他需要时间独自冷静,消化这份羞愤。

      然而,这个“不去”的念头刚升起,肚子就极其不争气地、微弱地抗议了一下。昨晚本就没吃多少,又喝了酒,吹了风,此刻确实是饥肠辘辘。

      理智开始分析:

      饿着:伤身,影响思考,显得自己更在意那件事,是一种示弱。
      去吃:能填饱肚子,维持体力,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屋顶之事不过尔尔,这才是高段位的反击。

      情感仍在挣扎:

      羞耻心: “出去就要看到他!不行!”
      食欲和胜负欲: “不能饿着自己,更不能让他觉得我怂了!”

      短暂的沉默后,就在萧景渊以为他会继续当鸵鸟时,门内传来了顾清晏依旧带着一丝僵硬,但明显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

      “……不去。”

      萧景渊眉梢微动,正要开口。

      里面的人仿佛怕自己反悔似的,飞快地接上了后半句,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算了,不能饿着自己。”

      “吱呀——” 一声,房门被拉开一条缝。

      顾清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素白长衫,头发也重新束好,除了眼尾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褪去的薄红之外,表面上看已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样子。只是他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地面,坚决不与萧景渊有任何眼神接触。

      萧景渊看着他这副 “我虽然很气但饭还是要吃” 的别扭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痒得厉害。

      他极其自然地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温和:
      “那走吧,汤要凉了。”

      顾清晏没应声,闷头就走,步伐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只是方向确实是膳厅。

      萧景渊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和强装镇定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再次低低地笑了起来。

      顾清晏直接应激了:!笑什么!

      膳厅内,气氛微妙。

      顾清晏秉持着 “食不言” 的古训,虽然平时也没见他这么遵守,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清粥小菜上,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研究。

      他吃得异常“专注”,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恨不得数清楚米粒,只为将“我在认真吃饭没空理你”的姿态贯彻到底。

      他的行动逻辑非常清晰:
      不知如何面对萧景渊,羞愤情绪仍未平复。
      填饱肚子,维持生存和思考的基本需求。
      物理隔绝交流。通过不看不听不回应,制造一个无形的防护罩。
      希望萧景渊能识趣地配合演出,让这顿饭在沉默中安全度过。

      而坐在他对面的萧景渊,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非但不觉得被冷落,反而觉得顾清晏这副 “认真装死” 的模样别有一番趣味。那微微低垂的、还带着点未散红晕的侧脸,紧抿着不肯说话的唇,以及那刻意放缓的、透着“莫挨老子”气息的进食动作……在萧景渊眼里,都成了无声的撒娇和别扭的可爱。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顾清晏的碗刚一空,一勺温热的粥便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入他碗中。
      顾清晏想夹远处的小菜,那双筷子刚抬起,他想吃的菜就已经被夹到了他面前的碟子里。

      顾清晏:“……”

      他依旧坚持不抬头,不道谢,只是默默地将被“投喂”到碗里的食物吃掉,用实际行动表达着 “我虽然吃了但你休想让我承情” 的倔强。

      萧景渊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又暗自憋气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此人性格恶劣,但胜在脸实在好看——睡着,初醒尤其——上房披披风很……乖——害羞闹别扭更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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