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算不尽

作者:朱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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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险



      “停车!”清秋的声音骤然绷紧,指尖已无意识掐进了马车内壁的锦缎。

      车轮却仍在青石板路上惯性滑行,窗外掠过的树影愈发沉暗,像张正缓缓收紧的网。

      但为时已晚。

      车辕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车夫短促的惊呼,马车猛地一顿,清秋身子朝前栽去,若非及时扶住对面的小几,手中那柄嵌着碎玉的银簪子怕要先划破掌心。

      “小姐,有恶人当道,您在马车里别出来!”

      清秋只听见马车外刀光剑影交织的脆响——是长剑劈砍木杆的“咔嚓”声,是刀刃相撞的“铮鸣”声,还有人闷哼着倒地的沉重声响。她将簪子横在掌心,冰凉的银簪贴着虎口,压下心头的慌,透过车帘缝隙往外望:夜色里,七八个黑衣人正围着府上的护卫,刀上的寒光每闪一次,就有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暗色梅花。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突然破帘而入。

      黑衣人持剑的手腕青筋暴起,剑锋在夜中划出一道冷弧,清秋甚至能看清剑刃上倒映出的自己——瞳孔缩成了一点,脸上还沾着方才车帘晃动时落进的碎絮。

      黑衣人剑势已至眉前,清秋本能地往后一缩,锦缎裙摆被剑锋扫过,瞬间裂开一道长口。

      她借着这转瞬的空隙,将簪子尖朝黑衣人颈间最软的地方刺去——那是阿爹生前教她的保命招。

      “噗嗤”一声轻响,簪子没入半寸,鲜血猛地喷溅出来,糊了清秋满脸,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颌往下淌,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黑衣人吃痛闷吼,手捂着脖颈,却仍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挥剑。

      清秋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车壁,只觉那股冷意从剑尖直透过来,连呼吸都凝住了。

      刚到京城,

      才与阿姐外祖相聚不过一日,便要饮恨归西吗?真的甘愿吗?

      阿爹阿娘的沉冤旧案与改革夙愿,都要就此化为泡影吗?

      她韬光养晦的八年,在胸口中时时灼烧的血泪之恨,难道就要在此刻,伴随着她的死亡不声不响地潦草收尾吗?

      耳边嗡鸣得厉害,她闭紧眼,等着那即将落下的致命一击。

      可预想中的剑伤并未落下,反而听见“当啷”一声脆响——利剑坠地的声音。

      清秋缓缓睁眼,只见那黑衣人僵在原地,后背插着一支羽箭,箭尾沾血的羽毛还在轻轻颤动。马车外的打杀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卷着血腥味飘进来,生死之间的短短数息,竟让她觉得过了一万年之久。

      一滴清泪滑落,混着脸上的血,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清秋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袖口的绣纹瞬间被染得斑驳。

      这时,马车帘子忽然被一双莹润修长的手掀开。那人指尖带着点凉意,轻轻挑开车帘的动作却极稳,映入清秋眼帘的,是一双浸在月光里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盛着一汪化不开的夜。

      仅凭这双眼睛,清秋便能认出他来。是那日在不系观的那个黑衣人。

      只是今日略有不同:他以半边金丝面具覆住上半张,面具上雕着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泛着细闪;下半张脸却露着——唇色偏淡,清冷的轮廓,美得惊人,半面足以摄魂。

      不知为何,清秋总觉得他好熟悉。

      “薛姑娘,久别重逢,可还安好?”他张口问好,声音比那日在观中更显温润。清秋这才注意到他额角冒出细细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视线缓缓下移,见他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柄牛角弓,弓弦还微微泛着颤——方才射箭之人,果然是他。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清秋扶着车壁起身,裙摆上的裂口晃了晃,露出里面素色的衬裙。

      “无妨,举手之劳。”他轻轻笑了,眉眼弯弯时,眼尾的清冷散去大半,竟添了几分暖意,“何不上此楼中喝杯茶压压惊?容我的医官为你看看伤,方才溅上的血,也该擦一擦。”

      此人今日一箭救命,又给了她回京报仇的机会,想来不会有害她之心。清秋攥紧了手中的簪子,点了点头:“好。”

      他伸手来扶,掌心干燥温暖,指尖触到她手腕时,清秋才发觉自己的手竟在发抖。下车时,月光落在她脸上,他忽然顿住脚步,从袖中摸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递过来,帕角绣着朵小小的玉竹。“呀,这么凶呢?”他语气带着点笑意,目光扫过她脸上的血污,却没半分嫌弃。

      “刚刚差点死了,你还笑得出来!”清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这语气太熟稔,像与他相处了多年一般,全然没了初见的拘谨。她自觉不恰,忙敛起声息,攥着帕子低头往楼里走,裙摆扫过台阶时,还差点绊了一下。

      他望着她慌乱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心中却生发出一种莫名的悸动——这小姑娘,年纪轻轻,骨子里的狠劲倒一点不含糊。顾怀真这般想着,抬步跟了上去。

      拥翠楼二楼的雅间里,暖炉正烧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顾怀真亲自为她倒了杯热茶,青瓷茶杯捧在手里,暖意顺着指尖往四肢蔓延。清秋已整理好衣物发饰,脸上的血污用帕子擦干净了,只留下几道浅淡的血痕,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愈发剔透,仿佛方才那场生死险境从未发生过。她捧着茶,小口小口地呷着,目光却时不时往顾怀真的方向飘。

      待她喝尽杯中茶,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顾怀真才开口:“姑娘想必有许多疑问,今日可一一道来。”

      “公子是何许人也?”清秋抬眼,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金丝面具上。

      他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浅笑道:“质子,顾昀。”

      清秋心下猛地一震——那日在茶馆听书,说书人曾提过,赵国送来的质子顾昀,莫名觉得有些心痛。

      “公子今日为何救我?”她接着问,声音沉了些,“敢在皇城之中取我性命的,想必绝不是一般人。公子敢挡如此权贵来救我,有何目的?”

      “姑娘多虑。”顾怀真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今日不过是往拥翠楼来看看生意——姑娘想必不知,这拥翠楼也是我名下的铺子。顺路搭救,实乃巧合。”

      “想必公子是不愿说了?”清秋没再追问,只将空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我再问公子一个问题。”她往前倾了倾身,目光落在顾怀真的左肩,“肩上旧伤好些了吗?”

      顾怀真脸上的笑意倏地一顿,他抬眼望着清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笑了:“哦?被认出来了。姑娘眼力惊人,在下佩服。”

      宫宴结束时天色已晚,一场打斗下来,已近子时。

      “夜已深,在公子处久待,于你我无益,我得回府了。”清秋起身,理了理裙摆,没再提“认出来”的后续——她知道,有些话不必点破。

      顾怀真也不挽留,只朝门外喊了声:“言冰,送送姑娘。”

      “是。”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应答声,身着青衣的护卫推门而入,垂手立在一旁。

      清秋跟着言冰往外走,刚踏出雅间门,就听见身后传来顾怀真的声音,轻得像风:“薛姑娘,明日见———。”

      她脚步猛地一顿,回头时,只看见雅间的门缓缓合上,将那道带着笑意的目光,彻底挡在了门后。

      明日?明日有他什么事?

      诸多疑问,只得回府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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