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棵完美的树

　　距离第一次在树下踏青已经过去了三天了，经过那次交流，两人越发熟悉起来，平常无事也时常谈天说地聊天。

　　沙棠隐隐感觉到，言图南已经准备离去了，此次一别，可能此生都不复相见，只要一有空闲，言图南都会敲响沙棠的门，盛情邀请她一起出门游玩。

　　今天，一如既往，沙棠刚起来不久，就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一阵敲门声。

　　“稍等，言公子。”敲门声不急不缓，沙棠把嘴里的果子咽下，高声答道。

　　两人今天相约一起去林子里面摘果子，就是原先沙棠指给他看的那片果子林，家里的果子已经差不多消耗完了，言图南提议乘着天气还好，拿上背篓去补充一下，以免意外发生断掉。

　　“言公子，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了吗？”沙棠有些担心，启程之前认真的看了一眼言图南，打趣到，“如果再倒下去，我可背不回来的哦，上次把你背回来可是废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的耶！”

　　说完，夸张地张开双手用尽全力画了个大圆。

　　面对沙棠的打趣，言图南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温和一笑，“自是不会，棠姑娘看着便是。”

　　两人一唱一和地往林子里走去，在言图南的陪同下，沙棠觉得这次虽然没有使用能力传送，但是好像也没花太多时间，吵吵闹闹的半响就到了。

　　半小时后。

　　“前面就到了，从这里拐一个弯，里面有一个小湖泊，湖水很清，很甜。”沙棠领着言图南往更深处走，到了途中的一个岔口，沙棠朝其中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是芙蓉原先生长的地方，最初过去找她的时候因为绕了路，费了不少时间，渐渐把这个林子混熟之后，再来这里的时候就抄近道了。

　　“湖里面还有小鱼。”沙棠想了一下，转过身来背手倒着走，因终于有人可以分享自己发现的秘密花园，笑得灿烂，眼里闪动着光，“里面最多的是红色还有金色的鱼，非常漂亮，对了对了，还有蝴蝶，那句诗是怎么说来着...唔唔...”

　　沙棠非常想要向他形容自己曾经看过的那幕绝景，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自己看过的那句超应景的诗句，冥思苦想，脸都皱成了一团，愣是想不起来。

　　半响，尴尬地朝言图南笑了笑，“有点记不起来那句诗是怎么说来着。要不等下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沙棠沉思的时候，言图南并未打断，一味用柔和的眼神望着她，看着她绞劲脑汁想要将自己见过的风景与他一起分享，嘴角噙着的笑意更加柔和，“言某也非常感兴趣呢，还请棠小姐一同前往观看。”

　　“好呀好呀。”

　　林间的路并不平整，沙棠因与言图南说话，倒着走路，一个不小心被凸出来的树根拌了一下，猛地往后面倒去。

　　完了！沙棠惊恐地闭上眼睛，倒地这一瞬完全没办法挽救，只能等待触地的那一瞬间的疼痛。

　　咦？摔倒的失重感还未消失，但并未传来触地的痛觉，反而右手猛地刺痛，睁开眼睛，原来是言图南反应过来急忙拉住了她。

　　刺耳的风声从耳边穿过，又停住，两秒钟后，沙棠还未回过神来，被拉扯的手一松，一双手立马搭上了肩膀，待站稳后，又缓缓松开，一瞬之间，仿佛发生了许多。

　　沙棠慢慢回神，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心脏还在扑通乱跳，手脚从冰冷缓慢升温，意识回落。

　　原来，在沙棠突然转头倒着走的时候，言图南就有点担心她被绊倒。

　　林间的小路虽不是荒芜一般的杂草丛生，但也有错乱突起的周围的树的根茎，隐匿在趴地的杂草间，更不易发现。

　　而且除了这个，小路两旁还有数不清的藤蔓半挂在树上，有一小段探到地上，又向小路蔓延，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所以，他一直关注着沙棠的动向，一发现不对，立马拉住了她。

　　“棠姑娘，你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摔着？”一连串的疑问快要把沙棠问懵了，沙棠刚从心悸中缓过来，立马迎接这一串问号，蒙蒙地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言图南，有些惊奇。

　　在沙棠眼中，言图南一向是一丝不苟的，脸上常常挂着一抹柔情到可以滴出水的笑，但是莫名的，沙棠觉得他的笑意是不达眼底的，也许是第六感，说不清，道不明的。

　　而现在，言图南脸上惯然的笑意已然消失，眼中的失措未落下眼底，一脸担忧，刚刚拉住沙棠的手收紧，手上青筋爆出，想要扶住沙棠，紧握的手微动，最后没有伸出来。

　　“我没事，谢谢你。”沙棠轻声道，语气中还有一丝惊魂未定的庆幸，说完，拍了拍胸脯，深呼一口气。

　　低头看了一下把自己绊住的东西，一跟突出的树根，树根旁边，还有个不知道为何断裂的切面参差不齐又非常尖锐的断枝，以约四十五度的方向插在地上，与地面融为一体，因为不是特别长，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到。

　　沙棠感到更后怕，如果不是言图南及时拉住，绝对会倒在上面，被它贯穿！

　　想到这个可能，沙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血液倒流，手脚冰冷。

　　妈呀！如果刚才真倒下去，被钉在上面，肯定得回炉重造吧！

　　如果只有我自己在的话，肯定不能自己起来，不会得等到血流干等到濒临死亡或者真死掉吧！！！沙棠住脑啊啊啊！

　　一想到自己像是一根串一样串在这荒寂无人的角落，唯一的好处就是绝对吓不着人，沙棠就为自己惊人的想象力欲哭无泪，怎么，还能怪自己不成？

　　“那就好，棠姑娘还请小心。”听到沙棠的话，言图南也缓出一口气，放松下来，脸上的失措瞬间消失，一眨眼恢复到的那惯有的柔和，仿佛那一反常态的惊慌从未出现，只是错觉罢了。

　　“嗯嗯，好的！”沙棠见言图南神色恢复，但隐隐约约又感到他眼中又一丝隐藏极深的不赞同，立马保证般地应了一句。

　　经过这一件事，沙棠不敢再分心走路，时刻关注着路间是否有绊脚石。

　　距离刚刚摔倒的地方又走了几百米，树木开始变得松散，间距变大，很明显可以看出树木的种类已经有所变化。

　　站定，言图南抬头，各色不常见的果子应有尽有，反而是常见的果子不见踪影。

　　粗略估计了一下，最多的是平常吃得最多的红色野果，味道酸中带点甜又有点涩意，言图南这个果子不做任何评价，红色野果是挂在一根根红褐色的藤条上面，隐在泛金色的叶子中，在太阳底下有些刺眼。

　　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饶是言图南饱读诗书，野怪奇谈之类也略有涉及，也是未见过这奇怪的藤枝。

　　原先以为这个果子只是长得有些怪异，自己一时想不起来，但是直到来到这里，亲眼看到这个从所未闻的植株，疑惑地望向身旁在犹豫这次要摘什么果子的沙棠，问道，“棠姑娘，言某从未见过这个挂着红果的藤，想请教一下棠姑娘这是何物？”

　　沙棠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那个除了藤以外像极了火龙果的果子，随口回道“你也不知道吗？要不叫火龙果？红红的？”

　　“火龙果？棠姑娘好创意。”言图南轻笑，抚了抚衣裳下摆，“不过，棠姑娘，龙这一字往外道还是得得改改，当今圣上对此字可是忌讳得很。”

　　“那就叫红果吧。”沙棠眼珠一转，顺口道，对这个忌讳不太感兴趣，哪个皇帝的怪癖都多得很，有些文字避讳已是小事，改了便罢了，料想他也不会说出去。

　　“棠姑娘今日也是摘这个红果吗？依言某看，其他果子生长在树端，不易采摘，或许棠姑娘有什么主意摘下？”见红果名字定下，言图南继续笑道，说完撩了撩衣服下摆。

　　沙棠看到了他的动作，斜眼无语，不会这个娇里娇气的城里人要爬树吧？

　　没错，救下言图南的时候，他一袭染血白衣，面容清秀柔和，因受伤带有病气的柔弱，清醒之后，十分注意穿着的洁净，举手投足之间，甚是风雅。

　　虽然那白衣因陷于险况染了颜色，但据沙棠观察，除了一开始那片污渍，后面再也没有新增，又脑补了一番他受伤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官场抱负。

　　因此，在沙棠看来，言图南是一个能吃一点野望的苦但是吃不了一点生活的苦的小仙男，娇贵是他的代名词！

　　而且抛开一切不谈，他的那张脸还有那一身书卷气、那股温柔的劲完全戳中了她的点，退一万步来讲，沙棠也不愿意破坏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所以，让他爬树，绝无可能！

　　人总是对自己塑造出来的完美形象无比宽容而富有怜爱，沙棠也不例外，所以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义正言辞道，“是的，言公子，今天摘些红果就罢了。”

　　言图南闻言，遗憾地叹了口气，撩衣摆的手假装不经意地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话音一转，“今日出来较早，想必采摘完毕回去时候也早，不如采摘完红果后，前往刚才所说的湖泊一观，言某对它好奇地紧呢。”

　　“行呀。”沙棠无所谓。

　　红果表皮十分坚硬，虽然味道不行，但是耐存放，为了偷懒少下来摘果子，沙棠一般会多采摘一些回去，今天因为言图南想要去湖泊看一下，沙棠打算就少采摘一点，以免太累。

　　果子很快就摘完了，除了红果外，还摘了少许其他果子，一共采摘了一筐，两人各分一半背走前往湖泊所在地。

　　两地相距不远，直线过去的话只要两里左右，很快两人就到了。

　　沙棠招呼着言图南把背包放下，坐到湖泊旁边。

　　“这个湖没有名字，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以前很少来这片区域。”沙棠兴奋地转头看着言图南的眼睛，眼睛闪耀着光，对自己发现的这个美景十分骄傲，滔滔不绝地朝言图南介绍着自己的小发现。

　　说到精彩的地方，言图南不住柔柔笑着应和，激动的地方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我想起来了，是"素影沉沉对蝶飞，金沙砾砾窥鱼泳"！”一尾金色的小鱼跃出水面，湖水在林间透出来的光照耀下，尽显斑斓，有黄白相间的蝴蝶翩翩，差点与鱼撞到，见到这一幕，沙棠脑中微光显现，眼睛闪出激动的光芒，猛地双手握住了言图南的手腕。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贼贴切！”

　　言图南也被这野性的景色迷住，不断点头，此情此景，触景生情，也忍不住赋诗一首。

　　沙棠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真人直接在面前以景赋诗，虽不是非常懂他的诗是什么水平，但也足够镇住只接受现代教育她了，沙棠一脸崇拜地星星眼看着言图南。

　　赋诗完毕，言图南眼中浮现出豫色，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不见踪影，盯着湖中某点沉思沉默，不时又用余光打量着沙棠，显而易见地有心事。

　　肯定时要说要走了吧？有这么难开口吗？沙棠有些好笑，揪了根杂草转了转，望向前方湖泊，打破沉默，“言公子是有话要说？”

　　“嗯，棠姑娘，言某有辛得棠姑娘相助，如今伤势也大好，言某奉朝廷之命前来，有要事在身，不可再拖，与言某一齐前来的下属想必也传递消息回京，言某也必须得给家中双亲报个平安。”

　　似乎下定了决心，眼神坚定地看着沙棠，一脸严肃，“棠姑娘，言某知此事唐突，但是棠姑娘对言某有救命之恩，敢问棠姑娘是否有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沙棠惊讶，属实没想到言图南会有这个想法，未等沙棠回复，又顾自道，“倘若棠姑娘想，言某不才，在京中有分薄面，如若姑娘一同前往，言某可护棠姑娘周全。”说完，眼中满是希冀。

　　自从获救后，与沙棠已经相处了大半个月，在聊起外界之事，沙棠也表现出了莫大的好奇。

　　言图南猜测，沙棠是有意离开这片林子的，虽然可能不是这个时候，但现今离开这里已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半个月的时间，在看到手下带回的断剑，辅之在这段时间内也一直没有现身，想必他们已经认定他已经死亡，放松警惕。

　　也许是言图南的私心，无关乎其他，言图南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迫切的想要沙棠与自己一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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