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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
“我可以出手。”河伯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期待,“但,我有一个条件。”
众神屏息。
他一字一顿,石破天惊:“我要娶洛神宓妃为妻。”
“什么?!”
“荒谬!”
“此乃三界存亡之际,岂容你以此要挟!”
“河伯,你放肆!”
哗然之声如同潮水般涌起,众神反应各异,有震惊,有愤怒,有不敢置信,也有深沉的了然——果然,这才是河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宓妃瞬间感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混杂着同情、算计、了然、以及某些角落里毫不掩饰的不甘与嫉恨。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清冷的目光迎向高座之上的父亲。
伏羲天帝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深沉的权衡。
三界,与女儿终身的幸福,以及……河伯借此机会可能膨胀的势力与野心,都在他心中一瞬千回。
他了解河伯的秉性,也明白这条件背后的执念,更清楚,若不应下,河伯绝对做得出手旁观、甚至趁火打劫之事。
就在伏羲即将开口,准备以大局为重的瞬间——
“我同意。”
一个清冷如山涧幽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宓妃缓步出列,身姿依旧优雅,肩头的伤让她步伐微滞,却更显决绝。
她站在大殿中央,承受着所有惊诧、不解、乃至怜悯的目光。
“我同意这婚事。”
宓妃重复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她怎能不同意?即便她拒绝,为了三界安宁,父亲最终也会答应,届时场面只会更难堪。
更何况……她与黄河之君联姻,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将河伯这不安定的因素纳入了天帝一系的牵制范围之内,父亲手中便多了一道制约他的枷锁。
既然结局已定,不如由她亲自应下,至少,保全一丝尊严,也为父亲争取更有利的局面。
她的话音落下,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众神神色复杂,没想到这位新晋的洛神,竟有如此魄力与牺牲。
伏羲深深地看着女儿,最终,沉声道:“既如此……婚事,就此定下。待解决‘噬界’之患后,即刻举行大婚。”
天旨一下,命运之轮轰然转动。
无人注意到,在瑶台边缘的阴影角落里,那道如孤松般挺立的身影——后羿,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坚毅的面容紧绷,下颌线绷成一条冷硬的弧线。
他死死盯着大殿中央那抹清冷孤绝的蓝色身影,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无力以及深沉的痛惜。
而宓妃,在众神目光不及之处,轻轻拢了拢袖口。
腕间那串由洛水精华凝成的蓝玉珠,正传递出一阵阵只有她自己能清晰感知的、细微而悲切的哀鸣。
凌霄殿内,沉重的议事终于散去。
众神怀着各异的心思,化作道道流光离开这压抑的核心。伏羲并未即刻离去,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缓缓走在最后的女儿身上。
“宓妃。”天帝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父亲的沉郁。
宓妃停步,转身,微微垂首:“父亲。”
伏羲步下宝座,来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和微不可查僵硬的肩头。“委屈你了。”他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歉疚,“身为天帝,有些决定,不得不为。”
“女儿明白。”
宓妃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怨怼,“三界安危系于一线,个人得失,微不足道。女儿自愿应下,并非全然被迫。”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望向父亲,“只是……如此一来,河伯势力必将更甚,父亲需早做筹谋。”
伏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但女儿如此懂事,反而让他心中更不是滋味。
“此事我自有计较。待大劫过后……”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将话说满,只是抬手,一道温和醇厚的本源神力注入宓妃体内,助她进一步稳固伤势,“你的伤……莫要留下隐患。”
伏羲并没有过问伤势的由来。
“谢父亲,已无大碍。”宓妃感受着体内暖流,肩头的消退。
“事急从权,大婚诸仪,待劫后……再议吧。”伏羲最后看了一眼女儿,身形缓缓消散在殿内金光之中。
宓妃独自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一步步走出凌霄宝殿。
殿外云海翻腾,仙气缭绕,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刚出殿门,便见那道玄色身影倚靠在白玉廊柱旁,似乎已等候多时。
河伯并未看其他离去的神祇,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玩味。
“谈完了?”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寻常问候。
宓妃不欲与他多言,径直向前走去。
河伯却轻笑一声,迈步跟上,与她并肩,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跟我回黄河水府,我为你调理。”
“不劳费心。”宓妃脚步不停,声音冷冽,“父亲已为我疗伤,我自身神力亦可调理,绝不会在应对‘噬界’时拖你后腿。”
河伯眉头微蹙,伸手便要去扣她的手腕,语气带着一丝不悦的强势:“伏羲的神力虽强,却未必契合你的洛水本源。那伤是因我神力所致,由我来祛除最为妥当。”
宓妃手腕一翻,灵巧地避开,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清光,将他隔开些许距离。
“我说了,不必!”她侧头看他,眸中凝着寒霜,“黄河水君若真有此心,不如即刻将那些无辜的少女安然送回岸上,兑现你的承诺。这,比任何疗伤都更让我‘心安’。”
河伯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戒备而疏离的眼神,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无尽的耐心取代。
“原来你还在惦记那些凡人。”他扯了扯嘴角,“放心,我既已答应,自然不会食言。她们此刻想必已踏上归途。至于你的伤……”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清冷的侧颜上流连,语气忽然软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温柔:“与我而言,你的安危,比那些凡人更重要。让我帮你,宓妃。”
这声“宓妃”叫得低沉,少了平日的戏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执着。
宓妃心头莫名一颤,却更觉讽刺。
他因一己私欲掀起风波,如今却来扮演情深意重?
她不再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意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纠缠。
河伯看着她近乎逃离的背影,并未再强行追赶,只是站在原地,玄袍在云海中轻扬。
他深邃的眼中情绪翻涌——势在必得的占有,因她抗拒而生出的愠怒,以及那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明了、却真实存在的,不愿见她承受半点伤痛的不忍。
这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唇边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婚约已定,来自方长。
在更高一层的回廊阴影处,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将下方这短暂的拉扯尽收眼底。
后羿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到河伯没有继续纠缠,宓妃也已离开,紧绷的心弦稍松。
他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跟上去,哪怕只是远远确认她的安好。
然而,脚步刚动,便生生顿住。
他有什么立场?
凌霄殿内,天帝旨意言犹在耳,众神见证。
她已是河伯的未婚妻子。
而他自己……后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亦是有婚姻在身的人,纵然那婚姻......但契约仍在。
两个身不由己的人,中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云海仙途?
后羿最终只是默然转身,沿着另一条通往凡间的云梯,一步步沉缓地走下。
肩背依旧挺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弓,却承载了无人可见的落寞与沉重。
而此时,宓妃已化作一道湛蓝流光,径直投向洛水方向。
风拂过她的脸颊,带来远山冰雪的气息,却吹不散心头那缕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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