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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年轻女孩跌跌撞撞地从隔间走出来,大拇指牛哄哄朝天一撅,同时打出一个响亮又饱满的酒嗝:“我看谁TM敢不服?”
女孩嚷嚷着晃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随便冲了两下手,气势汹汹地继续蛇形向前进。
中途差点摔了一跤。
见状,隋铃赶紧上去搀了她一把。
女孩歪在她身上,哼哼唧唧地说着醉话。隋铃看她走路都困难,便一直扶着她往外走。
女孩男朋友在外头等着,看见两人出来,忙不迭上前搀扶。谁知那女孩一见了男友,顿时又激动起来,连骂带打的让他滚蛋。男孩脾气倒是挺好,挨了个大嘴巴依旧没撒手,口中还好言哄着。
这一出情侣闹分手的狗血戏码足足上演了几分钟,苦了隋铃,和男孩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劲,终于合力将这位青市大姐大扶到了大厅椅子上坐好。
派出所的大厅这会十分热闹。
有几个人正在闹纠纷,竟堂而皇之地当场互殴起来。嘴里也没闲着,骂骂咧咧各种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民警夹在当中生无可恋地劝着架。
隋铃看得呆了。
退到一边观望了片刻,忽然一个激灵。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手链落在那了!
急急忙忙地返回去。
洗手台上却空空如也,干净得连点水渍都没有。隋铃在附近的角落、地面都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甚至还问了保洁阿姨,对方摇头说不知道的那一刻,她彻底慌了。
手抖,脚也抖。心跳怦然加快。
忽然,有人扯住了她手腕,低声问:“怎么了?”
隋铃怔怔回过头。
凌子谦低头望着她,目光疑惑。
“……怎么了?”又问了一遍。
女孩双眼逐渐变红,嘴唇张了又张,嗫嚅着说:“我、我手链丢了。”
“那是妈妈送我的,我给弄丢了……”
越来越轻的话音伴随着眼泪重重从眼眶砸落,隋铃不再说话。甩开了他的手,没头没脑地继续往前走。
凌子谦似乎在后面喊她。
隋铃没有回头,周围人来人往的,吵闹声很快将他声音淹没。
人太多了。
有打架闹事的,有哭着来寻人的,也有东西丢了急火火来报案的,这小小一方天地,挤满了烦恼忧愁的世间众生。
无数双脚在地面上穿梭行走。目光穿过这些双脚的缝隙,隋铃一刻不停,在找自己丢了的手链。
好几次差点撞到人。一只手穿过人群从身后伸过来,拽住她,领着她往旁边走。
“抱歉,借过一下。”
凌子谦臭着脸走在前面开路。隋铃没有反抗,垂着头被他牵着走。
及至走到一旁角落,凌子谦松开了手,皱着眉说:“你瞎跑什么?没听见我叫你么?”
见她一味耷拉着脑袋,是副油盐不进的木然模样,顿时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叹口气。手伸进口袋,凌子谦掏出一条珍珠手链,递到她眼前晃了晃。
“喏,你丢的手链是不是这一条?”
“我在那边洗手台捡的。”
闻言,隋铃猛地抬起了头。
两行泪随着她抬头的动作齐刷刷下落,视野变得一片模糊。顾不上擦,隋铃从他手里接过手链,想戴上,手哆哆嗦嗦的,却不听使唤。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觉得有点难堪,眼眶又湿了起来。
凌子谦把手伸过来:“给我吧。”
拿起手链在她手腕绕了一圈,咔哒一声,扣上了。
隋铃摸了摸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因为哭肿了眼睛,觉得很丢面,故而将脑袋埋得很低,只哑着嗓子对他说了声谢谢。
凌子谦弯下腰,抬眼偷瞄她。见她垂头耸肩抽抽搭搭地在哭,哭得他浑身不得劲。
环顾四周,挠了挠头,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磕磕巴巴安慰道:“别……哭了,这不是找到了嘛。”
从派出所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远地在路上走着。
凌子谦腿上有伤,走得慢。隋铃走得比他还慢。肿着眼,绷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过了会,凌子谦忽然停下脚步不走了。隋铃停在他身后,茫然看着他。
“喂,你饿不饿?”凌子谦指了指对面,“听说这家店味道不错,要不要进去吃?”
隋铃顺着他目光看了眼,对面是家面馆。
“……”这个点,饿倒是不饿。
“走吧。”见她不说话,凌子谦自顾自做了决定。
隋铃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过马路,走进面馆。
面对面落座,凌子谦从兜里掏出手机,懊恼地发现,手机屏早摔裂了,打都打不开。
对面,隋铃正在扫码点单,见他对着碎裂的黑屏大眼瞪小眼,犹豫了一秒,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你吃什么,我帮你点吧。”
凌子谦看了她一眼,把摔坏的手机往桌上一放:“随便。”
看着也不像很饿的样子。
隋铃有些纳闷,却也没想太多,随便点了两份清淡的汤面。
小店布置得很温馨,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花瓶,里头插着新鲜的粉玫瑰。
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隋铃盯着玫瑰花,木木地发起了呆。
凌子谦坐在她对面,伸手从桌上的木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手指翻飞地埋头捣鼓了一阵,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东西折成了形。他随手丢了过去。
“喏,用这个抵饭钱了。”
?隋铃低头看了眼。
蓦然,双眼一亮。
没想到,这人居然用纸巾折出了一朵精致小巧的玫瑰花。
纸玫瑰折的漂漂亮亮有模有样,摆在新鲜的粉玫瑰旁,居然也不逊色。隋铃新奇地拿起来看了又看,朝凌子谦说:“不要你钱,这一顿我请。”
顿了顿,又闷声补了一句:“当是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手链。”
凌子谦笑了下,没说话。
这会还不到饭点,店里人不多,两碗面上的很快。
食物热乎乎的香气扑面而来,隋铃无动于衷地低头摆弄着纸玫瑰,没什么胃口。
泛着热气的香味更浓郁了,是一双手把面碗端到了她面前。
眨眼的工夫,又在碗沿摆了双筷子。
隔着袅袅雾气,声音很清晰地从对面传了过来:“有位名人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只要天没塌,吃饭就是头等大事’。”
这话一听就是杜撰的。
隋铃拖着重重的鼻音,忍不住怼他:“哪位名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凌子谦夹起小碟子里的花生米往嘴里一丢:“我老妈。”
慢条斯理地又吃了口面条,赞道:“嗯,味道是不错。”
“你也尝尝看。”并建议她。
他一口一口吃得蛮有食欲,隋铃看了半天,终于半信半疑地将筷子拿起来,尝了一口。嘴上虽没说,心中却忍不住连连赞同。
味道确实不错!
那碗面吃到最后,连汤都被她喝掉了。吃得饱饱的从面馆出来,迎头被阳光一晒,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满足!
走出面馆,二人并肩在人行道上走着。
前方骑过来几辆小蓝车。
骑车的是几个大学生,嘻嘻哈哈把车骑飞快。见他一瘸一拐走得不甚利索,隋铃好心伸手拉了他一把。
原是想躲开小蓝车,不料用力过猛,直接将人拽进了路旁绿化带,“砰”一声,摔了。
隋铃:“……”
几辆小蓝车擦过她肩膀飞速驶向前方,望着这一幕,纷纷笑个不住。
凌子谦狼狈地坐在草地上,瞪了她好一会。最终,却也没说什么,自己从草地里爬了起来。
只是这次严词拒绝了她的搀扶。
被拒绝之后,隋铃有点小尴尬,双手搓了搓裤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收进了兜里。顾念着他行走不便,自己主动走在了人行道外侧。
二人走回白昼咖啡。
还未走近,少年便急火火地从店内冲了出来,嘴巴像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
“怎么样怎么样啊?”
“怎么去那么久啊?那老家伙呢?不会在派出所也闹了一通吧?诶诶,哥你那腿怎么还瘸着呢?小心点小心点!我来扶你!”
凌子谦嫌他吵,把他往旁边推:“腿没事,耳朵有事,马上要聋了。”
秦简紧随其后走出来:“怎么样?”
“你家警官姐姐好着呢。”凌子谦冲他笑得意味深长,“不用谢哦~”
“谁问你这个了!”秦简瞪了他一眼。
凌子谦笑得蔫坏,翘着兰花指往他胸前一戳:“死鬼!嘴硬什么,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秦简懒得理他,转而见隋铃站在一旁,走上前:“麻烦你了。”
秦简是个有礼貌的人,隋铃对他印象很好,听言,笑了笑:“不麻烦。”
“迟进才没闹吧?”秦简又问。
隋铃摇摇头,将派出所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说办事的警察小姐姐特酷特利索,三两下把迟进才治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秦简笑了笑,客气地对她道了句谢。
二人客客气气聊着天,凌子谦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硬是挤到他们中间,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借过一下。”
明明两边宽敞得很。二人没跟他一般见识,各退一步让了位置。
凌子谦仗着自己腿脚不便,连声谢谢也没说,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后面还跟着个喋喋不休的成让:“哥你等等我啊!咋回事啊你,瘸着腿还走那么快!”
秦简无奈地看着兄弟俩,回头朝隋铃笑道:“让你见笑了。”
隋铃没说什么,也礼貌性的笑了笑。
二人没再闲聊,一番客气后,分道扬镳,各忙各的事去了。
隋铃继续赶工画墙绘。
她嘴里叼着铅笔,搬着梯子跑来跑去,起完剩下的形,然后开始上色。耳机里在放歌,她一边跟着哼,画到兴头上会舞上一段草裙舞。横竖左右没人,纯当自娱自乐。
这样想着,一旁忽然响起了人声。
那声音拐过弯来,停顿了一下。
听到动静,隋铃摘下耳机,回过头。
成让搀着凌子谦,一边往这走,一手高举手朝她打了个招呼:“诶,画工师傅!”
“师傅辛苦了!”
突然跟二人打了照面,想起自己刚才又唱又跳的样子,隋铃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在微笑:“你们好。”
成让:“师傅您忙,我们先走了昂。”
隋铃继续微笑,内心也盼望他们赶紧走。
凌子谦嘟囔了声不去,被成让无视硬拽着往前走,经过隋铃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轻轻啧了声,说:“舞跳得不错哇。”
隋铃:“……”如果有地缝,她现在就想钻进去。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成让自己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只玻璃瓶的汽水,递给了隋铃一瓶。
“师傅,喝水!”
“谢谢。”隋铃正画得口干舌燥,顺手接了过来。
“好喝不?”成让嘴里还咬着跟棒棒糖,鼓着腮帮笑眯眯地问,“我最喜欢的青苹果味。”
“好喝。”隋铃喝了一口,朝他竖起根大拇指,“有品位。”
成让又嘿嘿一笑,把自己那瓶汽水也开了:“哦,对了。哥说一会过来找你。”
“他找我干嘛?”隋铃登时如临大敌。
“结工钱啊。”成让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又指了指小腿,向她解释说明,“他伤口刚缝了针,这会在家里睡午觉。我先负责替他带个话。”
隋铃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说‘舞跳得不错’这种让她社死的话。
庆幸之余,一抹复杂的情绪又涌上来。
“他伤得很严重吗?”她问。
成让咬着吸管喝了口汽水,严肃朝她一点头:“严重!超严重!皮开肉绽了都。”
隋铃:“……这么严重啊?”
“我好说歹说拽着他去了趟卫生所。”成让叹气,“哎,你说这人,医生给他缝针的时候还笑,我问他笑啥,他说痒。奇葩不?”
隋铃没说话,低头吸了口汽水。心里头跟着叹气,是觉得这人也太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了。
而且她不是不知道。
他明明自己伤这么重,看她不开心,还若无其事地带她去吃东西。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下午四点左右,附近的幼儿园放学了。
小朋友们带着幼儿园发的黄色渔夫帽,小手牵着小手拐过白昼咖啡,浩浩荡荡地往前走。隋铃正在用大笔刷墙上的绿草地,路过时,小朋友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此起彼伏地开始哇塞:“姐姐画的好漂酿哦!”
成让挤在一群小孩子中间,跟着他们一同拍手喊哇塞:“是哦是哦,好漂酿哦!”
隋铃:“……”怀疑这家伙智商跟这群幼儿园宝宝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被夸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
小孩子们被大人一一喊走之后,隋师傅继续兢兢业业刷墙。一直忙碌到天色渐黑,才停下笔。
她仰着脑袋打量了眼进度,自己觉得挺满意。
美滋滋看够了,她弯下腰收拾起一地的颜料和绘画工具。
东西比较多,一趟收不完,成让瞧见了,跑过来要帮忙。
隋铃忙摆手说不用,架不住对方热情,动作又快,须臾便把东西搬走了大半。
有了成让的帮忙,剩下的东西轻轻松松一趟搬进了仓库。东西放好之后,隋铃同他道了声谢,虽然搞不懂,但还是很配合地高举双手,原地起跳和他击了个掌。
“耶!大功告成!”
“耶……”
临走时,秦简叫住她,隔着吧台送了她一袋刚烤好的小蛋糕。
“店里研发的新品。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隋铃推辞不过,接过小蛋糕,连声同他道了谢。
拎着袋子走出咖啡店,门口的花盆下蹲着两只小花猫,一只在喝水,一只在吃猫粮。
隋铃走过去,蹲下身挨个摸了摸头。
两只小猫不怕人,兀自吃着喝着,甚至懒得抬头看她。这时,海风很舒服地吹起来,房顶的铃铛也跟着摇晃,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动。
看得她不禁嘴角上扬,为这样惬意而美好的时刻。
天色又暗了些。
隋铃站起身,往家走。
凌子谦一下午没出现。
这人一直不露面,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这会正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哎呦哎呦地惨叫。
隋铃脑补了一下那画面,觉得这人是挺惨挺可怜。
连带着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步伐沉沉地拐过了弯,再往前走,就是她画画的那面墙。隋铃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前方有个人站在那。
怔了一下,她又往前走了几步。
距离近了些。
那身影一动未动,静静站在那,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凌子谦抬起了头。
昂首望着面前偌大一面墙,他看似在发呆,又像在瞧上面还未完成的画。
也许是天太暗了,又或许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此时此刻,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
太阳已经完全下了山,留下些许橙色余晖。将他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半长的卷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他脚下散落着好几根烟头,指间还夹着一根,已经抽了大半。
看起来,心情是差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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