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

　　就这样，白天跟着行随、林砚他们游览、参与活动，晚上回到酒店休息，日子仿佛在一种虚假的平静中过去了几天。
　　原本正在安静擦拭器械的行淮动作猛地一顿，手中的精密工具“哐当”一声掉在桌面上。他呼吸骤然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周身原本收敛得很好的、带着金属般冷冽质感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带着明显的焦躁和攻击性。
　　易感期，而且因为他是拥有特殊异能的Alpha，这次的来势格外凶猛。
　　“小淮！”行随立刻丢下手中的光脑，快步走到弟弟身边，眉头紧锁。他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迅速从随身携带的保险箱里取出一支强效安抚剂，动作利落地给行淮注射进去。
　　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行淮紧绷的肌肉稍微松弛了一瞬，但很快，那潮红再次涌上，甚至比之前更甚。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眼神因为本能与理智的拉扯而显得有些涣散和痛苦。普通剂量的安抚剂，对异能Alpha的效果确实微乎其微。
　　“哥……没事……我忍一下就好……”行淮咬着牙，声音沙哑，试图推开靠近的行随。
　　“……我帮你。”行随开口。
　　行淮猛然抬头：“不行——”
　　行随看着他强忍痛苦的样子，眼神复杂，有心疼，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没有理会行淮那微弱的抗拒，反而上前一步，在行淮惊愕的目光中，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将他整个人拥入了怀中。
　　…………
　　林砚不知又跑去哪里找乐子了。江易独自待在房间里，感觉有些百无聊赖。
　　他打开了房间的显示屏，本想随便看看新闻或科普节目打发时间，手指无意识地切换着频道。突然，一个熟悉的标志闯入眼帘——H826研究所的官方徽记。
　　屏幕下方打出的标题更是刺眼：
　　【重大突破！H826研究所成功破译神秘生命体“Z1”核心基因序列！】
　　江易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僵在了半空。
　　只见屏幕上，一位主持人正用激动人心的语调介绍着这项“划时代”的成果，紧接着画面切换，出现了布置庄重的发布会现场。而站在演讲台后的，正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陈回遇。
　　陈回遇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面容沉静，眼神自信从容。他正对着话筒，清晰地阐述着所谓的“研究成果”，展示着那些江易再熟悉不过的基因图谱和分析数据。但更让江易瞳孔骤缩的，是陈回遇身后巨大的投影屏上，赫然显示着007——他的Z1，被禁锢在维生舱中的影像！那淡蓝色的鳞片，金色的长发，完美的轮廓……他的007，被当成了H区炫耀的战利品和研究成果！
　　“……我们将其命名为‘深蓝’，这是H区在生命科学领域独立探索的里程碑……”陈回遇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平稳而富有磁性，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江易的耳膜。
　　台下闪光灯不断，记者们对着007的影像疯狂拍摄，仿佛在围观什么稀世奇珍。
　　江易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那个被展示的007，盯着那个侃侃而谈的陈回遇。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把007当成他们的所有物！当成他们可以随意展示、宣称是自家研究出来的“成果”！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部翻涌上来，迅速席卷全身。那不是针对陈回遇个人，而是针对整个H826研究所这种赤裸裸的掠夺和占有行径！他的胃部开始痉挛般地抽痛，喉咙发紧，一阵阵干呕的冲动让他不得不弯下腰，用手死死按住腹部。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
　　他看着屏幕上007安静的影像，听着陈回遇和主持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谈论着“它”的“归属”和“价值”，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种自己的骨肉至亲被贼人掳去还公然标价贩卖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呃……”江易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胃酸灼烧着喉咙带来的刺痛和满心的暴戾与冰寒。
　　他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而因愤怒微微扭曲的脸，眼神一点点变得血红。
　　假期结束，返回H区的旅程中，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连一向活跃的林砚也显得有些蔫蔫的，大概是玩累了。行随和行淮依旧话不多，只是行淮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几分，易感期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江易则全程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面色平静，眼底却结着一层薄冰。
　　终于回到了那座熟悉又令人压抑的研究所。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通知就下来了——陈所长召集所有参与“深蓝”项目的研究员开会。
　　众人齐聚会议室，陈回遇早已站在前方，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模样。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大家的归来表示欢迎，并对项目第一阶段的“圆满成功”再次给予了高度肯定。
　　“……为了表彰各位在此阶段的卓越贡献，研究所特意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纪念品，聊表心意。”陈回遇说着，示意千曲和另外几名助理将一个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位研究员，实验室的显示屏上该播放着那天发布会的回放，就是不知道谁把声音关了。
　　真不要脸……江易强迫自己不去看。
　　谁知礼盒却被送到了江易受力，当江易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盒面时，他的目光凝固了——盒子正中央，赫然印着那个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标志：H826研究所的logo。那线条流畅、设计精巧的图案，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个丑陋的烙印，刺眼无比。
　　几乎是瞬间，胃部那股熟悉的痉挛感再次袭来，恶心劲直冲喉咙。他仿佛又看到了发布会上，陈回遇站在007的影像前，侃侃而谈的样子。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限量版钢笔？定制仪器？高级纪念章？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也根本不想打开。只要看到这个logo，就足以让他想起他的007是如何被冠上H区的名号，他的研究成果是如何被堂而皇之地窃取。
　　他周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发出惊喜的赞叹声。林砚拿着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定制款多功能电子笔，在手里把玩着。行随得到的似乎是一套精密工具，行淮的则是一本绝版的机械理论著作。
　　“江博士，不打开看看吗？”陈回遇的声音忽然在近处响起，不知何时他已走到了江易身边，目光落在那个未被触碰的礼盒上，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询问。
　　江易抬起眼，对上陈回遇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有探究，有关切，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僵硬的微笑：“谢谢研究所，谢谢陈所长。这份……礼物，我很珍惜。我想带回去再慢慢拆开欣赏。”指尖却因为用力握着盒子而微微泛白。
　　陈回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好，希望你喜欢。”
　　他转身走向下一位研究员，继续着勉励和寒暄。
　　江易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印着刺眼logo的盒子。
　　胃里的翻搅感越来越强烈，那股恶心劲像是有了生命，不断撞击着他的喉咙。江易再也无法忍受手里那个印着H826标志的礼盒，仿佛它正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他几乎是粗暴地将礼盒随手丢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在周围人有些讶异的目光中，低声说了句“抱歉，去下洗手间”，便脚步有些踉跄地冲了出去。
　　冰冷的洗手间瓷砖反射着惨白的光。江易撑着洗手台，额头顶着镜子，再一次经历那种徒劳的干呕。胃部痉挛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不断上涌，灼烧着他的食道和尊严。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眼角因为剧烈的生理反应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江易从镜子的倒影里看到了陈回遇的身影停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又不舒服了？”陈回遇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他走近一步，似乎想伸手拍拍他的背，但又停在了半空，“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太累了？”
　　那温和的、仿佛无事发生的语气，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江易心中积压的所有情绪。
　　他猛地直起身，转过身，因为动作太快而微微眩晕，但他顾不上了。他看向陈回遇，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抵触和冰冷的疏离，之前勉强维持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
　　“我没事。”江易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后的粗粝，“不劳陈所长费心。”
　　他试图从陈回遇身边绕过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然而，陈回遇却侧身一步，挡在了他的去路前。他脸上的温和关切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探究的严肃。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江易试图闪躲的眼睛。
　　“江易，”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低沉而肯定，“不是因为吃坏东西，也不是因为累。那是因为什么？”
　　他的目光太具穿透力，仿佛已经看穿了那剧烈生理反应背后真正的根源。那声“因为什么”，不再是上级对下属的询问，更像是一种直指核心的逼视。
　　洗手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通风系统细微的嗡鸣。江易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窃取了他心血、将007据为己有还公然展示的男人，此刻却摆出一副关心体贴的姿态来追问他的“因为什么”。
　　荒谬感和巨大的讽刺让江易几乎要冷笑出声。因为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两人僵持在冰冷的洗手间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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