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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
塔族诸部的部队集结驻扎在城外百里的地方,柔州城里也是人心惶惶,塔族人怀疑是部落联手要把他们这些私下偷偷和南虞人做生意的人都抓回去处刑,南虞人更害怕是当年烈火焚烧柔州的事重演。不断有人出城,也有人观望之后得到金帐也随大军南下的消息,心一横就留在城里,觉得横竖就是一死,不如赌一赌。
阿斯兰的大军迟迟不到,也并无军士对柔州城进行保卫和围剿,城门并无人把守,诸人仍然可以随意出入。不同于城外两族的不共戴天的关系,城里都是无可奈何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帮衬一些,这样也好做走私生意,毕竟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有的塔族人率先走出去,仗着自己有着高眉深目的长相扮作是行商出去打探消息。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商贩放下身上的货篮,“唉,看看这个呢,这可是贵货。这样的帕子不是我们这边的绣法,塔族的姑娘看着都新鲜,送给她们正合适。”商贩正和在放羊的打听消息,那放羊的小伙子看看那帕子,说“不知道大汗是什么意思,似乎不是要打仗。夏天的时候和南边那个老贼打起来的时候,金帐可没跟着来。这玩意倒是挺好看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唉,要是喜欢就送给您了吧。要是真能活下去,我们何必干这样的事。我们也就是图一口饭吃,只求大汗能放我们一马。”历代漠北的大汗都允许自己的人和南虞的人做生意,这是维系草原必需品的生命线,不过所有商品和钱款都要上报,这些塔族的商人能够获得的只是点微薄的辛苦钱。塔族的商人多是出身低微的部曲,他们的主子放他们去做九死一生的买卖,还要从中抽成,久而久之这些人也就能跑的都跑了。
“那多不好。”军士笑了笑,从马背上抽下一块皮毛,那是半张漠北的雪兔的皮毛,毛色虽然说不上是上乘,但在南虞也卖的上些许的价钱。
“这太……”商贩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太贵重了。不过,您的眼睛是什么回事?”这商贩在这蹲守了几天才等来一个放羊的人,说起来也奇怪。这人虽然在眼睛上绑着布条,视物对谈都非常正常,并无阻碍。
“哦,你说这个。转场来的路上盯着雪兔看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看不了雪,眼睛疼,遮上点舒服。”他摸了摸眼睛上绑的红色布条,这病症倒是不稀奇,漠北年年都有人这样,商贩点点头。
“听说,大汗娶了那南虞的公主?那城里有人这么说。”
“是,不知道大汗会不会因为这个就饶了那些南边的蛮子的命,裴晋川那老贼快死了,那公主也到了,南边的朝廷命数将尽了吧。”
“您说,那裴晋川真被大汗抓住了?!”卖货郎抬头看马上的放羊的年轻男人。“这不是谣言?”
“当然不是,我都看见了,就关在金帐那边。那裴晋川老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是他应得的。”他把那帕子收到怀里,“好了,你也快走吧,这边还有前营的人来巡逻呢。这群羊来了这也是因为那该死的头羊钻出来了,等我抓住了它就回去了,我可不想挨鞭子。这两天也不要来这边了,别让人碰见。”
“多谢多谢,我这就走。”
马上的人看着卖货郎走远了点,他夹了夹马肚子,马儿慢慢跑起来,他去追那头羊把它逼着转弯回去。回头看了看,那卖货郎已经不见了踪迹,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从红色的布条里露出来,阿斯兰笑了笑,“什么帕子,死人身上的吧。”
柔州城不是个难啃的骨头,只不过花的时间要稍微长点。阿斯兰赶着羊往金帐走,塔族人想求他的恩典倒是好办,但这并不是他最终想要的。他想要那城里的南虞人能够为他所用,漠北塔族需要的并不是这一块地,而是这一块地的通道。他由着哈日慢吞吞地走回金帐。
这比漠北还是要暖和点,地上的雪开始化了,露出点底下的枯草。离金帐还有点距离的时候阿斯兰就看到有个小人站在雪地里,他眯了眯眼睛,是小黑羊。
“你在这等我吗?”他跳下马,蹲下和小黑羊说话。
小姑娘的鼻头红红的,点点头。阿斯兰拍了拍她冻红的小脸,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带上,抱着她上马,“你阿爸怎么总是看不好你,难道我还能不把你家的羊还回来吗?”
“我出来玩。”她拉着哈日的鬃毛,“出来看到羊,还有阿斯兰。”
阿斯兰慢慢地把羊赶回去,“谷禾!”小黑羊在他耳边喊,阿斯兰也转头去看。谷禾正在喂牛挤奶,把长长的麻花辫盘起来,脖子上挂着围裙,她听见小黑羊的声音站起来和她打招呼,不过看到阿斯兰之后就把手慢慢地放下,把自己缓缓缩起来藏在牛的阴影里。
小黑羊在他怀里扭扭,她想下去,他怀里的帕子也掉出来被小黑羊卷走。“这个是什么?”
阿斯兰把帕子从她手上抽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斯兰把她从马上接下来,她跑去找谷禾,阿斯兰也跟上。
他觉得谷禾已经对塔族的生活很熟悉了,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塔族女人,他的一个普通的侍女。
“主人。”谷禾和阿斯兰打招呼,她现在倒是不很怕他了,他似乎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不过谷禾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联系。
阿斯兰看了她一会,小黑羊正在围着她和牛转圈跑来跑去,他伸手拦下小姑娘。对着谷禾说,“你晚上来金帐找我。”谷禾的眼皮跳了跳,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夜,这是谷禾在诸部的部落汇合之后第一次进金帐,她以为阿斯兰请其他部落的将领来金帐一叙的时候会再把她拉出来羞辱一番。她躺在毯子上看着帐子的木架的花样,等待着自己的“死期”,可是她一直都没等到,她睡着了。塔娜回来的时候一下子跳到她旁边,“好你个谷禾,我们在外面干活,你就在这里睡大觉!”
她才知道阿斯兰让人给她传话让她藏起来不是假话。金帐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谷禾走出帐子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塔族的妇人们和她打招呼,她没有像那个大雪夜一样被人羞辱,也没有担惊受怕。
她走到金帐门口,两个侍卫和她点点头,为她拉开帘子,谷禾欠身打了招呼,“谢谢。”
阿斯兰背对着帘子,正在看那地图,谷禾站在门口等待他开口。
"我要你去柔州城走一趟。穿上那使团给你带的衣服,你大可以当当公主了。"他转过身开口。
炭火烤得人热热的,把人一天的冷意都烤干了。谷禾眨眼睛,看着炭火上正冒着热气的奶茶,“可是我不是真的公主,他们会不会看出来?”她寄人篱下,没办法拒绝。
“看出来又怎么样?”
“看出来我是假的,我做的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信的,那……”谷禾的脸皱起来,“那主人您要我做的事情,不是就没用了吗?”她的视线从别的地方快速移过来扫了阿斯兰一下,然后又看着别的地方。
“你难道觉得这些在柔州城里的南虞人见过那个深宫之中的公主吗?”阿斯兰用手拨弄他金色的耳坠,谷禾看着那一抹金色摇摇晃晃,一会儿又刻意移开视线,这样盯着大汗未免太过不礼貌,贵人都不喜欢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盯着他们看。
“即便是有人看你不像真的公主,南边的那些人也会坐实你的公主身份了,他们巴不得天下人都觉得你是真的公主呢。”他把桌子上的一块手帕扔给谷禾,“何况,我会让你坐实,当成这个公主的。”
谷禾慌手忙脚地把那手绢拿起来看,丝绸材质,针脚细密,绣法看着像江南的,她的脑子乱乱的,什么叫“坐实这个公主”?明明阿斯兰之前还说要她记住她是阿古如部的孤女,为什么又要坐实这个公主的身份呢?
“明天穿着使团带来的衣服在这等我,我带你去柔州城。”阿斯兰下了逐客令,谷禾只好把那手帕塞进袖子里。“哦,那东西,没准是从死人怀里掏出来的。”他贴心地提示。
谷禾动作一顿,看着那方帕子,火光下它更显得精致非常,她还是选择塞进袖子里,给阿斯兰行礼出了金帐。从死人身上扒下来又怎么样呢,谷禾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一方手帕,不论是哪里来的,都是她的宝贝。
回了帐子,阿丽亚正在木箱里寻找使团带来的衣服。若是真的公主,那这衣服只算的上是普通再寻常不过的,可是对于她们这几个女孩来讲,这已经是异常华美衣裙了。塔娜悄悄用手摸,看着上面绣的荷花,“这是什么花?我没看到过呢。”
谷禾躺在被子里,又把阿斯兰的话翻来覆去地嚼了一遍。阿斯兰想让灰城真正变成塔族的一部分,成为草原在中原的延伸,那他就要让现在这城里的人信服他。让南虞的人相信塔族能善待他们的最快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看到公主。
阿斯兰说要和她一起进柔州城,谷禾闭上眼睛深呼吸,明日事,明日再说吧。其实她不想再装自己是公主了,从雍城来的这一路,她吃了太多苦,公主只不过是个漂亮的枷锁。
她叹口气,希望明天晚点来。
她是公主,那阿斯兰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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