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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
马车碾过山路上一个又一个凸起的石头，颠得风镜知的下巴在撑着头的手上磕来磕去。
可她望了望空空如也的马车，风潆明明说会有人帮她，竟然连助手都不给她带一个吗？
昨夜她回到醉仙居的时候，楼里一桌客人都没有了。
本以为匠师的局应该也散了，可她在墨枢的门前敲了许多次，都无人应答。
明明是拖着小孩子的身子，倒是敢到处乱跑…
不过跟着他师父在一起，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和失而复得的亲人待在一起，自然一分一秒都是金贵的。
风镜知叹了一口气，从包中拿出风潆给的那块黑色晶石，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直直打在这晶石上，却一丁一点儿都没被反射出去。晶石像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吞噬着照耀在它身上的每一分光亮。
只怕风潆所说的二十倍的灵力也只是一个保守的数字了。
贩卖它的黑市卖家，可能也只是没探到底，毕竟普通人没有那么多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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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矿场门前的守卫出示过令牌后，马车就一路驶进了北郊矿场内。
“景大人，我们到了。”马车逐渐停了下来。
一只手撩开马车前的帘子伸了进来。
风镜知一怔，这只手上的无名指和中指的指根处分别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无名指上却佩戴了一个银质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银色的晶石。那晶石被打磨得如此细腻，风镜知甚至能在晶石上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不像是侍女的手，风镜知也并没有被人搀扶着下马车的习惯。
她直接伸出手将马车前的帘子向右手边撩开，正想开口告诉外面的人自己无需搀扶，却见到了刚刚还在心心念念着的人。
“墨枢？”风镜知有些惊讶。
“嘘——”墨枢背对着身后的众人，将视线挡了个完全，冲风镜知比了个小小的手势，“有外人在，不要叫错了名字。”
说罢他弯了弯眼，墨枢接过风镜知扶在马车门框上的手，风镜知也顺势走了下来，抬头看向面前的建筑群——镇山居。
凿壁为府，依山而建...是想说自己有靠山吗，这些官员就爱整些这种东西，风镜知在心里暗暗吐槽。
或许是为了避开矿场上的粉尘，镇山居修建在了矿场的上风向。北郊矿场管理人员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在这座镇山居之中。因为需要长期留守在这儿，甚至有些已经成家的人员还会将妻儿接来。也正因如此，这建筑群高低错落，看着至少有十几处院子。
而工人们大都住在离矿场更近的工寮里与工友们合住，更谈不上与家人一起。
“姐姐，这位是北郊矿场的二管事，裴裕。”墨枢介绍起了迎上前来的一位年轻男子，“裴管事，这位就是城主大人派来的景知医师。”
“景大人好，欢迎你来我们矿场。”裴裕笑眯眯又略带讨好地率先向风镜知问好。
“裴管事，听说矿上的工人最近都生了怪病，城主特别派我来看看。”风镜知挂上她的招牌社交笑容，冲裴裕点了点头。
“谢谢城主如此关心我们矿场上的工人，可惜今天工人们都已经下矿场去了，叫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回来。景大人，不如您今天先回去修整修整，来我们这儿，逛逛周围的山，风景都是很好的，等我带您熟悉了矿场，您再看病也不迟。”裴裕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话里却透露着阻拦的意思。
“多谢裴管事给我安排，以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风镜知刚到这地方，也不想显得太像个刺头，容易暴露她真实的目的，便也打哈哈过去了。
为了去给病人看病，她有的是手段。
“好好好，你在这里这段时间，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应给你做主。”裴裕见风镜知一句话就被她拦住，只觉得对方是个脸嫩的小丫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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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还担心了一晚上。”看着送路的侍女离开，风镜知转过头往院子里走去。
庭院，水榭，裴裕给她安排的院子倒是挺好，有山有水的，院里甚至还有一颗梅花树。
“昨天晚上就到了。”
“昨晚？”风镜知转了转眼睛，“这么着急，青老派你们来的？”
“也没说什么，席上就都是互相恭维的话。不过散席前就给我们安排了负责的矿场。让我们整理这里的矿物资料，每周交五份制作稿，要求要可以卖到圣城或者其他城里。”
“和昨天的借口差不多，把匠师外放，说是历练，实则是为了不让匠师们有接触到城主的机会。”风镜知慢慢向前踱步，“城主想造武器，青老就招一堆花架子；城主想要医师，青老就设置一个不可能的任务，然后暗箱操作让他自己的人上位。”
风镜知突然停下脚步道：“青老知道你我的关系吗？”
“你我的什么关系？”墨枢向前两步转过身来，向右弯下身子从下往上盯着她，脸上还挂着期待的笑容。
“当然是姐弟关系了，”风镜知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头，“谁给你剪的头发。”
“是我师父，好看吧。”
“你师父也来了这个矿场？”
“对呀，我还和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呢。”墨枢轻松得意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风镜知觉得墨枢现在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居然和她开起了玩笑。
在昏暗的猎洞里，那个提着鬼火般的灯将铁链拴在自己腰间的少年，仿佛将一切重担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此时此刻，他竟然露出了如此真心的笑容来。
如桂花般的香气从他身上传过来，理得整齐的短发，蹦来蹦去的耳坠，还有腰间轻飘飘的束带，风镜知仿佛当真看见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十四岁的墨枢。
说着说着两人就已经走到了房门前，风镜知从收纳袋中拿出了那块晶石：“这个晶石，你帮我留心一下，可能和这座矿山有关。”
墨枢伸出手覆在那晶石上，和其感应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这个是给你的。”墨枢从腰上取下一个袋子递给风镜知。
还没等风镜知把那袋子打开，墨枢就已经逃似的溜出院门了。
袋子里面装着一双白色的手套，上面还绣着金色的丝线。
风镜知望了望院门的方向，将手套放入袋子中进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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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混沌未分，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风镜知就已经就带着一个药箱站到了二管事的门前。
“景大人，您稍等，二管事马上就收拾好出来见您。”门口的侍女显然被风镜知的突然袭击打了个猝不及防，惊慌地一边探头看着屋内的情况一边安抚着风镜知。
虽说这是二管事的房间，可风镜知却还听见了里面有女子怒嗔的声音。
“无妨，若是二管事还未起床，不如就请二管事遣个人带我去。”风镜知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笑得依旧体面。
那侍女听见这话有些左右为难：“这...景大人，怎么能让您一人去呢...还是得我们二当家陪着你去才是...”
“可我听说工人们早上七点就要准时下矿里去了，要是时间晚了，今天就又见不到工人们了。”
七点就敢把人往地下赶，真是拼了命地奴役人，风镜知已经记不清是在心里骂的第几遍了。
越想越气，风镜知又上前一步提高声量冲里屋喊道：“二管事，若是误了事儿，我也不好和城主交代呀。城主临出发前还说，要是我没把事办好，她会亲自来这儿审我。二管事，也请您行个方便吧。”
听到这句话，屋里的响动渐渐停了下来。
“如月，你陪景大人去吧。”安静了一阵后，裴裕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
那侍女如月听罢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主仆似乎又交流了几句，说完之后如月便走了下来：“景大人，这边请，工人们此时应该正在用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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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掀开盖在包子和粥上的布，雾气便弥散开来。工人食堂，既像人间仙境，又充满了烟火气。
风镜知坐在门口的桌子上，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手上戴着墨枢送的手套，人面如玉。
还是那套利落的装扮，可此刻却仿佛是观音入座。
墨枢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经常咳嗽，胸闷...”风镜知的右手极速在纸张上记录着，“有咳血的症状吗？”
对面的工人点了点头，着急地问着自己的病情：“景大人，你看我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就因为这病，我在矿下待不了多久就会胸闷胸痛，实在受不了就得出矿来待一阵子。”
“我建议你最近不要下矿了。”风镜知左手还在他的手腕上查着脉，偏头感受着脉相。
“这，这怎么行呢，”工人一听这话就急了起来，“因为这个病，我得经常出来透风，这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下矿时间一短我拿到的工钱就少了。”
风镜知把对方的手放了回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你再这样下去病只会越来越严重，要是你去世了，你家里人怎么办呢？你还会做其他的事情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工作。”
那工人听了这话还是一脸为难：“我就是个乡下人，我只会种种地。老早以前，土地种出来的粮食就已经不够我们家几口人吃饭了。我就只能来矿上做工，我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
风镜知回想起了自己在麦城遇到的那些农人——连圣域里土地最肥沃的城市都已经种不出粮食了，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了。
“这个病能不能治好，我也不能打包票，”风镜知虽心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一块棉质的口罩递给对方：“下矿的时候戴着这个，可以暂时缓解你的症状。”
“谢谢景大人。”那人千恩万谢，接过口罩就立马戴上下矿去了。
此时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风镜知望着那人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了金橙色的漫天朝霞中。
百姓本可以在这片神的应许之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却举起双手拿起工具靠自己脆弱的生命支撑着一个又一个家庭。
尊敬的神，如果您能听见我忠诚的祝祷，就请您早日停止这场无休止的圣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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