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不打烊

　　宴席设在许家偏院，院内花团锦簇，少爷小姐们对立而坐，席案间摆着数十盆牡丹，男女宾桌用轻纱隔开，透过纱帘看向对面，只能隐隐约约地看个人影。

　　待大家都落座得差不多了，许歆瑶才缓缓而来，她是这场宴会的东家，得先由她发话，这宴会才能正式开始。
　　她福福身，优雅大方，客气了几句，宾客共同举杯，这场盛大的赏花宴才拉开了帷幕。

　　来客都是少男少女，席面上的利益规矩自然没有那么多，更何况许小姐已经事先声明，大家除开繁文缛节门第之见，只为寻找知音佳侣。

　　这边女宾执笔写下上对，放在托盘中，由侍女们传送到对面，才子们随意挑选作对，小厮再将对子送回去交由小姐们品鉴，反复几轮，心意多次相通的两人便可邀约一同赏花。

　　芙欢坐在女宾这边，她谁也不认识，那些小姐们也没有要与她结识的想法，她自己一人坐在后面品尝着许府的点心。
　　确实要比外面的好吃一些，甜而不腻，酥而不碎，虽是无聊了些，但若还有此类宴会她还是想参加。

　　“你说，花公子会回哪个对子，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的。”
　　“你还惦记他呢，没看到许小姐频频关注那边吗，我看啊，他八成只回许小姐喽。”
　　“未必，万一回我呢......”

　　前面的两个小姐用扇子挡在面前，窃窃私语道，声音虽不大，但都悉数传到了芙欢耳朵里。
　　听她们这么一说，芙欢也好奇起来，像花寻遇这般无趣的人，究竟会回哪位小姐呢？

　　她略施小法，紫气腾起，元神从身体里钻了出来，她咧嘴一笑，正大光明地朝对面走去。

　　同她一样，花寻遇坐在最后面，身旁无人同他交谈，他自顾自地喝着茶。

　　前面少爷们都已选好了自己要回的对子，其实来参加宴会的这些人，除了少数才子是真想通过学识认识同频的女子，大多数都想攀上许家这个高枝儿，他们也无心探讨哪个对子合他们心意，只是一味地从众多字条中辨别着许小姐的字迹。

　　花寻遇没有起身，小厮在一旁焦急着，时不时抬头看看他，见他未动，还以为他挤不过前面的少爷，特意走过来邀他上前。
　　他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动。

　　芙欢抱着膀，单腿倚靠在树下，撇了撇嘴：也对，他可不敢回什么对子，这一下不就暴露了他没有学识这件事，毁了他在众多女子心中的形象。
　　已然知道了想要的答案，芙欢没多停留，又回到女宾这边。

　　这边更是热闹，有的小姐收到了数条回复，眉毛高高挑起，面上强压着笑意挑选着，有的一条没有，脸色阴沉不悦，只得喝茶掩饰尴尬。

　　不过，大家虽不说，但都在留意着是谁回复了许小姐的对子。

　　但令她们没想到的是，许歆瑶没有细看眼前的一堆字条，只是草草掠过一眼，抬抬手，阿荔便将托盘推到了一边。
　　见她情绪不高，旁边王小姐好奇地拿起几张字条，“歆瑶，这些对得都不错呀，怎么不看一眼。”
　　“而且，万一那人给你回对了呢。”王小姐靠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王小姐知道自己好友心悦之人也参加了这场赏花宴，她也想借机看看那人的文采。

　　“他没回。”许歆瑶冷冷道。
　　听到这，王小姐收回了身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悻悻回到自己位置上。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后面一个没眼力见的小姐伸出胳膊，从托盘里取出一个纸条读了出来。

　　“许小姐，这人对得很好啊。”
　　听她说完，许歆瑶身旁又凑上来一堆看热闹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叽叽喳喳讨论着。

　　“这个字迹......好像是我哥哥。”一个女子从夹缝中探着头，小声说道。

　　王小姐转身看着说话女子，是杨家小姐，她口里所说的哥哥难道是杨家大公子杨焱。
　　“你家兄长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为何会来这儿？”本就被她们没礼貌的举止惹得不悦，又发现是杨家这等小门小户，王小姐回正了身子，冷言道。

　　“已经成家了的是我长兄，今日前来赴宴的是我次兄，杨森。”
　　此言一出，在场女宾都呆愣了一下。

　　杨森？

　　青年才俊在同辈中若想出名，除了才华横溢能力非凡外，还有一个不入流的做法就是吃喝玩乐，纨绔不羁，沦为高门大院的茶后笑谈。

　　而杨森正是后者。

　　“休得玩笑，杨森何时能对的上歆瑶的对子了，这是在拿歆瑶取笑吗？”听到这儿王小姐是彻底恼了，一把扯过纸条，将它团成团，气恼地丢向一边。
　　许歆瑶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现在无心搭理这些，面色平静，脑中都是对那男子的好奇。

　　看着这边乱作一团，芙欢想着，这宴会开始有趣起来了，她杵着胳膊看着好戏。
　　不过，杨森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是他？”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芙欢收回咧着的嘴，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杨森，杨森......”
　　她眉头一皱，当日在面馆，那桌客人也提到过这个名字，以及他身上发生的怪事，看来杨家公子突然开窍这件事确实不假。

　　故技重施，她又溜到男宾这边，在人群里搜索着，想看看那个奇怪的杨家公子究竟长何样。

　　还没等她将在场人的长相看全，旁边突然一阵躁动，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吵嚷着动起手来。

　　“早就看你不惯了，秦博衡，你真是人面兽心。”
　　“我看你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两人相互撕扯着，嘴上不留情面手上也没留半分。

　　旁边的公子们反应过来后纷纷上前拉架，小厮们只能在旁边看着，不敢上手，又都怕自己公子受伤，场面一度乱成一团。

　　对面女宾们听到轻纱后面的吵闹声，也无暇顾及手中的对子，左右张望着，叫丫鬟们前去查看。
　　一仆从穿过轻纱帷幔，慌慌张张地走到许歆瑶身边，伏在她耳边将那边情况告知与她，她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先将他们拉开，别酿成大祸！”仆从领了命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去。

　　“不管今日滋事的是谁家兄长胞弟，下次有我许歆瑶的宴会，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们。”许歆瑶语气听起来平淡，却让人感到阵阵凉意，小姐们神色各异，都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别是自家兄长。

　　另一边，许府下人们硬着头皮上前拉拽着公子们，可那两人的怒火愈演愈烈，谁也不想就此放过谁，肢体动作过大，竟将一旁桌上的茶盏瓷盘全部碰落，溅起的碎片无眼，在周围人的身上皆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痕。

　　“还没闹够吗！”
　　听到声响后，许歆瑶皱了皱眉，提起衣摆向这边走来。

　　那俩人倒是吓得一愣，虽想再继续，可东家都出来说话了，再打下去就是不给许四小姐面子了，这才愤愤地撒开手，扭过身去谁也不看谁。
　　见他们不再撕扯，各自的小厮们一拥而上，拉开自家少爷，检查着身上的伤口。

　　许歆瑶不想再搭理，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花寻遇，他就静静地站在一边，好像刚才的纷争没有发生在他眼前一般。

　　她不知不觉眉头舒展了几分，想要迈开腿过去同他说话。
　　还没等她动身，花寻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一处，白色身影越过人群，径直离开了。
　　许歆瑶提裙追了过去，可没几步，眼前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歆瑶，这宴会......”
　　看她从男宾那边跑出来，王小姐小跑过来叫住她。

　　眼下宴会是开不下去了，先不说这混乱的环境，现在男男女女心中早就没了起初的心思，强留他们在这只会徒增尴尬，她摆摆手，“宴会作罢，让他们都走吧。”
　　她焦急的再回过头，那人的身影更是寻不见半分。

　　经刚才这么一闹，芙欢更加分不清谁是谁了，但她又放心不下，一定得看看这个杨森到底有什么猫腻，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定不简单。
　　虽然她不认得杨森，但她知道他妹妹，他们兄妹应该会一同离开，自己可以先等在门口，到时依靠杨家小姐找出杨森。
　　想着想着，芙欢朝门口走去。

　　“少爷，咱们先走吧，我去那边叫小姐。”芙欢刚要离开男宾这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对主仆。少爷神情冷漠，随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好在少爷没有受伤，要不自己怎么跟夫人交代。
　　“回家！下次再有这种聚会让她不要再带我来了。”
　　随从点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芙欢上下打量着这个少爷，奇怪，他手背明明有伤，自己都看到了，可为何将手藏于袖内，不让自己随从发现呢？

　　“他就是杨森。”
　　正想得入神，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芙欢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你不要总是突然出现在我后面。”她瞪着眼前人，“不过你怎么也要找他？”
　　“先跟上去看看。”花寻遇没回答她，先她一步追了过去。无视芙欢的询问。

　　芙欢又翻了个白眼，他总是这样，无视自己的询问，但眼下顾不得这么多，她转身跟在花寻遇身后离开了男宾区。

　　那对主仆在一处假山旁停下，仆从快步离开，应是去叫小姐了。
　　没多大一会儿，仆从垂搭着头回来了，“少爷，小姐说许小姐还没让走，她要再停留片刻。”
　　“蠢笨，发生了这样的事，许歆瑶怎么还有心情开宴会，不多时定要叫人离开，这点道理都想不通，我怎么会有如此懦弱愚蠢的妹妹！”
　　仆从头压得更低了，他不敢说话，明明二少爷以前是最疼小姐的，今日怎么会如此辱骂她。

　　“二哥，你们在这啊，刚才许小姐说今天赏花宴就到这，让我们离开呢。”杨小姐从远处走来，自家仆从刚催完，许歆瑶就解散了宴会，她撅着嘴不满道。

　　没理会妹妹，杨森看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哎呀哥，你今天怎么了，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杨淼也是一脸疑惑，今日哥哥从出门起就不太对劲，一直板着脸，现在更是不搭理自己了。
　　她伸手拽住杨森衣袖，“哥，你等等我嘛。”

　　杨森猛地抽回手，冷冷瞥了她一眼。
　　杨淼被他这个眼神吓到，怔愣在原地，不敢跟上去。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

　　“不对劲，这个杨森不对劲，刚才他手上明明有一道伤口，刚才袖口下的手竟然是完好的。”芙欢面色凝重，死死盯住杨森离去的背影。

　　“方才在席间就听有人谈到这个杨森近日来性情大变，如今一看是真的了。”花寻遇隔了半天才回答芙欢上一个问题。
　　在发生混乱时他正在场，也确实看到杨森左手被划出一道血印。

　　“不行，我要跟上去看看，有点危险，你就先别去了。”
　　芙欢向后朝他摆着手，正想要瞬移到杨家马车内，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转身，细眸中满是狐疑地看向花寻遇。

　　“我现在元神出窍，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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