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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妆
那本书压在江婉清的枕头底下,她当天夜里就发了梦,总是梦到那本小册子上的画面。
虽然她只看过一眼,但还是记得清晰无比。
两条白花花的人躺在床上如同乡下田野里媾和的野狗。淋漓的水声和香艳场景哪怕是醒了也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真是,荒诞极了。
江婉清夜半梦醒口干舌燥的,下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冷水顺着有热度的喉管咽下,心里的燥热一点点被抚平。
回到拔步床后,在黑暗中眼睛像是一汪水盈盈的清泉。月光透过床幔,跟着清泉水泊浮动慢慢摇晃。
晃着晃着,才又睡着。
她想将本子扔了,但这又是母亲给的,本子里的内容也不能让人知道……
左思右想,还是将本子塞到了嫁妆箱子最深处。
接下来两天,她又接连做了两晚的春梦,每天晚上都会被梦里的画面整的面红耳赤。
白天的时候除了去祖母那请安,崔令仪会与她说新婚的事宜。两人看她眼下乌青脸色差,每次都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婉清不敢回答,只是将话题转移。
二月二十八。
陈府从丑时刚过就开始点灯了,红布能贴到哪就贴到哪。响彻天际喜庆的锣鼓声恨不得让邻里街坊都知道,陈家的姑娘要出嫁了。
除此以外,陈家安排了十八个童男童女在府门口,那些清晨就来讨饭的乞丐也能借新人的光分得一碗饱饭。
这是在为新娘子积福气。救助的人越多,新娘子往后的日子就越好。
又过了一会,天还未亮,但江婉清身为新娘就已经要起床了,一排的下人端着洗手擦脸的水盆让她清洗,随后是两位娘亲和几位妆娘为她添妆。
柳溪昨夜在陈府的厢房住了一晚,她一个庶族原本不配这样的招待,但是自从上次陈家老太太发话,陈家和江家就结拜成了兄弟。
陈靖宗年长,江延年称之为兄。柳溪自然也算得上陈府的贵客。
只是这一举动肯定会让京城那些士族又多嘴舌。
但是两大士族陈氏和崔氏在,其他士族掀不起浪。
妆娘是个年轻的姑娘,性子也活泼,嘴上多说了两句,“新娘子看来昨晚激动地没睡好呢,这大婚之日,眼下青一片可不好啊。”
江婉清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正在静坐的雕像,任由她们摆布。
她望向镜中的自己,两颊因为妆娘刚刚调侃的话未上胭脂就已经嫣红。身上已经换上了制作精细的翠青色嫁衣,整个人端庄又有气质。
领头的给那个说话的妆娘一个暴栗,这可是高门士族嫁女,哪能这么口口无遮拦,“胆敢调侃新娘子,我看你也是恨嫁了。”
惹得屋内的女眷一阵低笑。
妆娘上完妆后就找万娘讨了喜钱退下了。
崔令仪和柳溪一起为她梳头,那顶皇后亲赐的凤冠被两人一起戴到了她的头上,微微调整后,流苏垂在脸颊两侧。
崔令仪眼眶发热,手中不舍地捏着最后一缕没有勾上去的青丝。
柳溪心里不好受,强忍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给崔令仪递了一只双头凤钗。
崔令仪接过,将最后的那一缕发丝簪上,低声说:“这只钗头凤是娘成亲的时候戴的,娘祝你和姑爷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柳溪也从自己的胳膊上抡下一只青绿色的翡翠手镯,给江婉清戴上。
“娘的这只镯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这也是娘的一点心意。”
这个镯子可能连陈府准备的嫁妆里任何一件都比不上,柳溪也怕女儿会嫌弃。
江婉清收下,呜咽了一声,下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又马上被擦去了。
柳溪拿着手帕,一脸的心疼,“大婚的时候可不能哭,要高高兴兴的,因为你是要享福的,村里人说出嫁的新娘一哭,苦全来了。”
早年在燕州的村里有人成亲,女人们都是这么传的。听多了,也就记住了。不管她以前信不信,今日是她女儿出嫁的日子,她只想让自己的女儿得到最好的。
江婉清咬了咬唇,“嗯,我知道,娘。”
崔令仪挥了挥手,万娘带着四位年纪与江婉清相仿的婢女进来。
“娘给你准备了几位能干的女使丫鬟随你嫁过去,你不想做的就让她们做,但是一定记住,自己库房的钥匙一定要自己把握,进出收支都要入账。”
崔令仪一一指着介绍:“玉湘是她们之中年岁最长的,你可直接吩咐;花叶会武,可保护你;琴香和唤梅手脚麻利嘴巴也紧,负责在内室照顾你。”
江婉清看着四人容貌虽然都不出挑,但是眼神清明并没有偷奸耍滑的姿态。
士族小姐的婢女都是从小培养,江婉清小的时候也有的,只是她走失之后,那些人不是被分到府上不同的地方做事就是已经出府。
直到江婉清回来崔令仪才从陈家和崔家精挑细选了这四个丫头,各个机灵,还签了死契的。
崔令仪看着她们,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来,声音不怒自威,“日后,婉清小姐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家,你们的主子只有她一个,若敢怠慢,你们懂得下场。”
四人不敢违背,跪下答:“是,奴婢一定誓死效忠小姐。”
这大喜的日子,崔令仪不想搞这么严肃,摆摆手,“下去吧。”
婢女们走后,万娘进来通传,“夫人,崔大夫人到了。”
崔大夫人,就是当朝丞相崔家家主崔元善的妻子,杜丽,出自京城的杜氏。
崔令仪:“快请。”
崔元善和杜丽来过陈府一次,江婉清当时只与这位传说中能扛起一半崔家的舅母说了两句话。
杜丽善社交,说话也是让人倍感亲近,对她这个小辈也多有上心。
杜丽进来以后,先和崔令仪寒暄了两句。
“妹妹,我来看看咱们家小新娘子准备怎么样了?”
按照晟秦的风俗,长辈要为小辈添妆,杜丽代表的是崔家,而因为她是江婉清的舅母,得以能进新娘的闺房。
其他添妆的长辈只是送了礼在外面。
杜丽一眼就看到江婉清头上富丽堂皇的凤冠,忍不住夸赞:
“这凤冠是皇后娘娘送的吧,宫里的做工精致,与婉清这身嫁衣融为一体了,婉清本就温婉又大气,这身打扮更甚了,娘娘眼光真好。”
杜丽伸手,贴身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上来,上面是一株黑乎乎类似角的东西。
“夫君前些年在嵩山督查,偶在山间遇见一只通体发黑的犀牛,一行人马损失了三人才将犀牛猎杀,所得一对角,入药最好,今日送来给婉清添妆。”
犀牛角,那可是极为珍贵的药材。早在燕州的时候就听说有人高烧一月,吃了犀牛角磨成的粉后就痊愈了。
黑色的犀牛,死伤三人,这对角来之不易。
崔令仪捂着嘴,这么凶险的事情兄长从未与她说过。
“兄长没事吧?”
杜丽摇摇头,拿着帕子轻笑,“只是被树枝刮伤了脸,窘于人知所以没告诉你。”
听到这话,崔令仪放心了,江婉清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
在杜丽后头的,是秋妈妈,她带着人端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子进来了。
江婉清最近每日都去祖母那,祖母身边的秋妈妈也对她关怀备至。
她下意识心头一紧,担心地问:“秋妈妈,祖母怎么了?”
秋妈妈看到她,欣慰地舒展了眉梢,嘴角翘了翘,“老太太没事,只是让我给姑娘您送嫁妆来了。”
上次祖母卖了个关子,说是要送一份大礼给江婉清。
秋妈妈毕恭毕敬地对着屋内的主子福了福身子,让人将东西呈上来。
匣子不大,但是用的上好的沉水黑木,四面用金笔描了佛祖坐下金莲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佛家的宝物。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个黑色烫金纹的匣子上,随着秋妈妈将其缓缓打开,让人一睹真容。
匣子内部是金黄色的布装饰,中间留有一盏莲花灯座一样的托盘,托盘上是一颗乳白色的圆球,像是珍珠一样。
秋妈妈小心翼翼地端着,走了一圈展示给江婉清看清楚了。
这不是珍珠,而是……
“大成寺上任主持仙逝时曾留下一颗舍利子,老太太这些年在大成寺行善救济,临走时现任主持以此物相赠。”
简单的一句话,涵盖了陈家老太太在大成寺十二年。
郑氏在大成寺不仅为孙女诵经烧香。
一来就出钱给寺庙翻新还为主殿的大佛重塑了金身,还日日让人在大成寺门口施粥,用自己的嫁妆为颍川搭建流民避难所,让颍川无数人免于寒冷、饥饿而死。
正是因为她如此大的功德,主持这才以舍利子相赠。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
江婉清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来。
柳溪站在自己女儿旁边,眼眶湿了又湿。
女儿是士族珍爱的孩子,陈家和崔家手心里宝物,更是他们江家的宝贝。
舍利子这么珍贵的东西,无论是哪个寺庙都会被当成镇寺之宝,第一次听说会赠予外人。
秋妈妈:“舍利子在佛祖前受佛光十年已经沾染了佛性,能保佑持有者一生平安顺遂,现在老太太将这枚舍利子赠予小姐作为嫁妆,还请小姐妥善收好。”
江婉清穿着嫁衣,膝盖不由得一软,她流落在外多年,却还能得到祖母如此疼爱,以宝物相赠。即使是冷清如江婉清,此时也不由得湿了眼眶。
如此贵重的东西,跪着接最为合适,“孙女谢祖母。”
秋妈妈和蔼地笑了笑,这几天小姐每日到安寿堂请安,虽然只是陪着老太太说两句话,但是她能看出来,这是老太太这十二年最高兴的日子。
“小姐,等会再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吧,再次相见,就是归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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