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喜欢我

　　车开到甜水巷酒吧街，一路沉默。
　　车没熄火，沈庭知沉声问：“你住哪栋？”

　　这条街是单行道，路窄坑洼又多，开进去要绕很大一圈才能出来，以前打车的时候，很多司机师傅都不愿意往里开。
　　“不用了，就停这儿吧，”闻曦抬手解开安全带，“我走进去就行了。”

　　酒吧街依旧躁动喧嚣。
　　街灯昏暗，四五个黑影从里头晃荡出来，烟不离手，带荤腔儿的脏话一句接一句飘过来。
　　路过车旁时逗留几秒，为首的寸头男透过车窗，朝副驾驶吹了记暧昧的口哨。
　　又是上次那帮人。

　　闻曦平静敛眸，礼貌地跟沈庭知道了声谢，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手指搭上车门抠了两下，没反应，才发现落了锁。
　　“那个……你开下车锁吧。”

　　沈庭知置若罔闻，自顾自从中控台上的烟盒里摸出支烟，衔进嘴里，没点。
　　下一秒，副驾驶的车窗倏然合拢，隔绝了外界嘈杂。

　　他声音夹了点躁，不耐烦地问：“哪栋？”
　　闻曦怔了下，乖乖答：“……16栋。”

　　沈庭知一言不发，直到将车开到她楼下，才“啪嗒”一声，解了车锁。
　　闻曦推门下车，客套地说了句：“前面路可能不太好走，你从这里过去要绕一些，回去早点休息，注意安全。”

　　走出两步，她又停住脚步。
　　以后可能真的没什么交集了，有些话是不是应该说清楚。

　　闻曦转身折返到驾驶位，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沈庭知手上夹了一根刚点的烟，猩红的火光跳跃指尖，淡淡的烟草味顺着车窗飘出来。
　　他抬眼看向她，随手摁灭了烟，“有事？”

　　她咬了下唇，主动提起了今晚让两人都很局促的一件事。
　　闻曦：“那件事，希望你不必困扰。”

　　“那件事？”他重复。
　　沈庭知扯起嘴角，明知故问：“哪件事啊？”

　　“哦，是我说，亲了我，我就得以身相许这事儿？”
　　他话锋一转，掀了下眼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还是说……你想起了，你曾经趁我不备，占我便宜，亲过我那事儿？”

　　“……”闻曦攥了下指尖，抿唇承认：“对。”
　　沈庭知挑了下眉，语气带了点嘲讽意味：“怎么？想让我以身相许？”

　　她怎么敢有这种“非分之想”，他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闻曦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后，才平静地出言解释：“就……只是个意外，年少不懂事的行为，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意外？”沈庭知沉声揪住个字眼。
　　“……对。”

　　她掩下眼底的情绪，笑了下，语调轻快洒脱：“如果给你造成过什么困扰，真的很抱歉。”
　　沉默须臾，沈庭知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闻曦继续说：“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那我先上去了。”
　　这回，沈庭知直接懒得再搭理她。

　　**

　　翌日一早，闻曦刚在工位上坐下，赵婧眠从外面走进来，敲了敲的她的椅背，“小曦，胡主任叫开会。”
　　闻曦停下手中事务，预感到是之前节目转型策划的事。

　　赵婧眠拿上记录本追上闻曦，凑近道：“小道消息，你的策划案好像通过了。”
　　闻曦有些意外：“真的吗？”
　　赵婧眠眨眨眼，竟然卖起关子，“年轻人，我看好你哦！”

　　隔音玻璃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入。
　　会议室气氛不同以往。

　　长案首位多了张生面孔，年岁与胡主任相仿，鬓间却已生出丝丝白发。慈眉善目，非常儒雅的坐在那里，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如玉。
　　有同事认出他，诧异地倒吸凉气：“是叶成桦老师！”
　　闻曦也随波逐流看过去。

　　叶成桦。
　　滨城电视台王牌制片人。

　　近几年的代表作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是大火级别的。
　　只不过网传他要隐退了，胡国良竟然能请动这样的人物出山。

　　等大家落座，胡国良开门见山打开幻灯片，“大家看一下，这是闻曦做的策划案，做得不错，新颖、规范，可行度也高。”
　　胡主任说：“栏目组的几位领导商议过了，觉得这个题材很值得一做。”

　　见众人都没什么意见，胡主任继续说：“这个想法台里领导很支持，特地请了叶老师来做咱们这个专题片的总制片人，大家欢迎！”
　　在一片激烈的掌声中，叶成桦只是微微颔首笑了笑，抬手示意众人收敛点。

　　叶成桦的名气在圈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他来把关，这个节目不会差。

　　胡国良属于务实派，工作上很少讲废话。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散会后，没走出多远，胡主任后脚便追出来叫住她：“闻曦，留一下。”
　　闻曦愣了秒：“怎么了，主任？”
　　胡国良指了指会议室：“叶老师找你，进去说吧。”

　　闻曦重新回到会议室，胡国良没跟着。
　　独自面对这么个大佬级别的人物，闻曦难免有点紧张，“叶老师。”

　　叶成桦还坐在刚才的位置，抬手示意她坐下聊，眉眼含笑地说：“小姑娘，不用紧张，我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闻曦：“好的，您说。”

　　叶成桦：“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个主题？”
　　闻曦垂下眼，犹豫了秒，“我有个……朋友，是医生，他前段时间遇上了医闹，我就在想，他每天救死扶伤那么辛苦，却还要解决这种事情，甚至还因此受了伤。我觉得他……”
　　闻曦抿了抿唇又改口道：“我觉得这个职业，应该得到理解和尊重。”

　　叶成桦点了点头，似乎很欣赏她的想法，“如果通过我们的节目能让观众多了解些医疗知识也是很好的。”

　　又聊了几个策划案里的细节问题，叶成桦忽然提起来：“我有个外甥，也在医院工作，和你差不多年纪，听说你还没有男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啊？”
　　闻曦有些傻眼，这话听起来好像……
　　“相亲……吗？”

　　可能是太过惊讶，她竟然直愣愣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叶成桦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当交个朋友。”

　　**

　　傍晚，中心医院。
　　沈庭知换下白大褂，和傅扬交了班。
　　路过导医台时被护士小梅叫住：“沈医生，要下班啦？”
　　“嗯，辛苦了。”

　　“沈医生，你等一下！”
　　小梅从台子下面抱出几个礼物盒子，“这几个是没留名字也找不到联系方式的，暂时没办法退回，你看怎么处理呀？”

　　小梅提议：“还是像以前那样，分给儿童病房的小朋友？不过这次剩下的好像没什么玩具……”
　　沈庭知扫了一眼，“捐了吧。”

　　“啊……好。”
　　小梅瘪瘪嘴，好可惜哦。
　　转身的一瞬间，一个松石绿色的盒子抓住了他的视线。
　　“等等。”

　　沈庭知从几个盒子里将它拨出来，捏起缎带下面压着的卡片，半眯起眼。
　　——感谢帮助，一点心意。

　　没留名字又怎么样，字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他勉强扯了下唇，拿起盒子，“这个我拿走了，其他的帮我处理掉吧。”

　　“啊？哦……”小梅有些意外。
　　这盒子在这堆礼物里也没什么脱颖的地方啊。

　　沈庭知坐进车里，才开始拆礼物盒子。
　　一个很简约的玻璃小蓝罐，味道很清爽、很特别。

　　香薰？
　　他冷笑了声，随手放在中控台上。

　　摸起一旁的烟盒，磕了支烟喂进嘴里，打火机的火光燎燃烟丝，他的神情也松懈下来。
　　片刻，又从扶手箱里摸出并不常用的钱夹，把那张没什么特别的卡片夹了进去。

　　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拉回他的思绪。
　　沈庭知看了眼来电显示，掐了烟接起，“妈。”

　　声音透过电波一句句传出来，他盯着那枚小蓝罐出了神。
　　对方独自陈述半晌，未得回应，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听到我说话没有？别白费你舅舅一番心意，我看了照片，人家小姑娘长得……”
　　他没什么耐心地掐了掐眉心，语气无奈：“很忙，真的没空，不去，挂了。”

　　“不行！”叶成槿态度坚决：“以前你人在国外，天高皇帝远的，我管不着你，这次别想忽悠我！这个姓闻的小姑娘我看着特别喜欢……”
　　话没说完，沈庭知忽地坐直起来：“您说她姓什么？”
　　叶成槿没犹豫：“闻啊，闻名遐迩的闻。”

　　等了两秒发现这边没动静，她又自顾自地说：“是不太常见，不过也不碍什么事儿，小姑娘名字挺好听的，在电视台做新闻节目的，算是你舅舅的同事呢……”

　　沈庭知眼皮一跳，眼神黯了几黯，“照片发我看看。”

　　叶成槿发来的是一张证件照，蓝底。
　　照片里的姑娘长发披散着，穿着整洁干净的白衬衫，笑容浅浅的，一双杏眼澄净温润，犹如一朵沾染春水的桃花。

　　原片不是电子档，加上被转发过好几次，像素偏低，放大还有些虚影。
　　沈庭知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闻曦。

　　他用力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给叶成槿回了电话。
　　沈庭知开门见山：“时间地点发我。”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跟着笑出声：“臭小子，喜欢漂亮的早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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