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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
魏狄动作停下来。
他站在魏霖身前,阴沉的北风吹着他衣角翻飞,浅色长眸缓缓落在她身上,嗓音平淡:“挡风。”
烈风汹涌澎湃,吹着树枝无声摇晃,他站在身前,魏霖诡异的感觉到风小了很多,全都从他身侧卷过。
“不必如此。”魏霖定着心神,面无表情的回绝,见他没有动作,自己悄悄挪了挪身子。
“……”魏狄也跟着动。
魏霖再挪。
魏狄继续跟着动,固执着要替她遮风。
魏霖无奈的叹口气,冷冰冰的看他:“魏狄,我说了不用。”
魏狄不语。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做,你是北夷大皇子,不是我身边的侍卫,不明白吗?”魏霖的火也噌的上来。
天空零星的飘起雪花,远处士兵们热闹的笑声清晰的传过来,听着魏狄眼睫直颤。
魏霖站直身子,目光锋利尖锐,深深吸口气继续道:“若你是想偿还恩情,我不会接受,你也不用事事讨好于我,现你留在南黎,待到期满立刻回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的话无情狠绝,顺着风和雪花一声劈头盖脸的砸到魏狄身上,他呼吸呆滞片刻,身体中似乎有条毒蛇从他四肢爬行,最后死死绞住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不堪。
魏霖说罢起身就要走,见棠月双手还捧着那把剑,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拿着那把剑转身塞到他手里,不顾魏狄复杂的表情,平静的吩咐棠月去跟霍景山留信,而后大步流星的离开练武场。
雪花飘大,士兵们整体休整,看见漫天飞舞的白雪开心不已,甚至有抄起长枪在雪中练习,少男配好景,好不惬意。
魏狄还站在原地,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心跳,他手中还握着霸天剑,眸色痛苦又狰狞,北风吹起,吹着魏狄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不到片刻,一地雪白,鹅毛大雪飘荡在他身上,魏狄孤身一人在雪地里,压抑着巨大难以克制的情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平缓住,抬脚往外走。
脚印深浅不一,片刻又被大雪覆盖。
这场雪伴随着年关一同来临,长乐殿灯火通明,殿内炭火燃烧不止,魏霖捧着热茶看着朔雪落地,曦月再旁回话:“公主,陛下已准北夷使节团留京过年。”
魏霖点头。
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站在廊外赏雪,不知怎么冲到院里,团成雪球相互投掷,魏霖提不起兴趣,发觉棠月眼巴巴的望着,便准她们两个丫头也去玩。
棠月去了,曦月还留在原地,低眉顺眼的乖净,魏霖当她是不想脏衣服,也未多言,走到书桌前开始练字。
经她日日努力,原本歪七扭八的字倒也能入眼了,魏霖抄着诗书,耳边除了炭火噼里啪啦的爆声外,就是棠月几个嘻嘻哈哈的笑声。
当真是岁月静好。
又过半个时辰,棠月在屋外唤她:“公主!公主快出来!”
魏霖疑惑停笔,曦月扶着她出门,一掀开帘子便是满目雪白,枝头、屋檐全都铺了厚厚一层,棠月几人并排站在一起,脸蛋指尖都冻的通红。
见她出来,左右两排退开,露出圆滚胖乎的雪人,以黑豆为眼,胡萝卜为鼻,插了两个树枝作为手臂,雄赳赳的挺在原地,还在这个大雪人旁边堆了一排小小的雪人,臣服在侧。
棠月带着他们齐齐叩拜,大声恭祝:“奴婢等祝愿公主新春吉祥,长乐常安,事事顺遂,年年欢愉!”
魏霖惊的不知该说什么,感动和欣喜一股脑涌上来,她下台走了几步,眼中已经噙着热泪,声音都开始颤:“快起来,不是还未到除夕吗。”
“除夕就没有雪啦。”棠月起身到她身侧,天真的回答问题。
魏霖笑起来,大手一挥:“好!长乐殿上下统统有赏,全都奖半年俸禄。”
众人一听喜笑颜开,再次行礼:“谢公主赏赐!公主千岁!”
魏霖上前打量这一排雪人,看着开始玩兴大发,又喊着他们一起打雪仗,长乐殿再次忙活起来。
除夕前夜。
皇帝召来魏巍、魏霖二人,说其此次来京都还不错,又说起图巴尔呈上的奏折:“北夷皇子可以留在这里,南黎也会派一部分人跟着过去,做个交流官罢了,听闻他们那边土地和畜牧业改革不错,一并都去学学。”
“是,北夷这几年势头强劲,我们也该取其精华为用。”魏巍若有所思的接话,试探的看了魏霖一眼,随后才道:“只不过皇子留在这里有些难办,使节团与他不和,若是他真在这里出了事…”
魏霖神情淡定从容。
皇帝沉思片刻后说:“那就暗中派人看着,以保性命无虞。”
魏巍应下。
“其他无事,等年初过完送走使节团,你们也可以缓口气。”魏和琰看看他们二人,眉眼里添了愉悦,又道:“嘉和,过完年便是你的生辰,年满十七,可想要什么赏赐。”
魏巍也笑着侧身瞥她。
魏霖惊喜的望向他,眨眨眼再确定一遍:“父皇此话当真,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君无戏言。”
“那儿臣想跟皇兄一起上朝,这如何呢。”
话一出,父子两人呆滞在原地,魏巍嘴角的笑容勉强才能维持住,魏和琰则波澜不惊的盯着她。
魏霖无所畏惧的迎接审视,目光坚定还带着一股劲儿,魏和琰思量后才抿出这是莽劲,他虚握的指尖垂在桌前,正眼好好瞧起自己的女儿。
她和魏巍一同站在眼前,但身形却矮了一截,瘦弱单薄的身体似乎蕴藏着巨大力量,如同窜高的竹节般带着势不可挡的勇气,耀眼而夺目。
似乎和之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魏和琰片刻后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魏巍,问题抛给他:“太子呢。”
魏巍眉头拧的很紧,话到嘴边反反复复的吞咽,下决心一样的长吐口气,终于说出来:“玉殊,上朝并非吃喝玩乐简单,若你是图个新鲜,最好还是不要。”
“皇兄,并非玩笑话。”她反驳很快,“这不是我心血来潮的决定,是深思后的事情。”
“从南黎立国之处,从未有女子上朝一事,玉殊,不要胡闹,你若是上朝能做些什么,何况你之前在许先生课上闹了一摊子事,单拎出来一件事就够御史批上你月余,我和父皇能容忍你,不代表那些人会。”魏巍沉沉的看着她,表情复杂严肃。
“皇兄怎的这样古板,若是只能男子识字读书上朝,那我为何也要读书,平白学了满身文墨却施展不开。何况许先生课上那些事又不是我主动挑事,不信你去问,我不过还施彼身而已,难道他们一味挑衅我只能忍耐吗。”魏霖咽口吐沫,继续道:“御史若真是要批判大可去做,公道自在人心,定有他人替我辩解。上朝之后皇兄当公事公办,奖罚同民,玉殊毫无怨言。”
龙涎香顺着香罩袅袅升起,映着他们彼此熟悉的脸,而后轻烟被人吹开。
魏巍叹着气,继续说:“玉殊,皇兄是为你好,朝中各大世家盘横错节,稍有不慎便会翻身落马,不是你一届女子所能掌握。何况你说满腹才华无处安放,京中县主姑娘无数,诗会、香会任由你办,正好学学女子该做之事,插花品画,针法绣线,这才是你的事。”
他似是无奈,循循诱导的劝诫:“玉殊,皇兄不想见你身处险境,你既出生为女子,那便做好女子本分,每日赏花踏月何不快哉。父皇也会为你择良婿,待你年满便可成亲,想留在皇宫便继续住在长乐殿,随后生一儿半女,美满如意,皇兄也会护着你,不会受半点委屈,你可明白?”
他的话动人极了。
可没一句是魏霖爱听的,她理解兄长的苦心,但并不是她喜欢的路。
魏霖也吸着气,脑袋愈发理智清晰,“玉殊多谢皇兄好意,也请皇兄恳玉殊恕难从命。”
魏巍脸色难看起来。
“天下女子众多,能决定的时候少之又少,出生何地家境如何能选吗?是男是女能选吗?读书识字能选吗?婚嫁之事能选吗!”魏霖步步紧逼,口中振振有词:“不能,什么也不能!若是能选谁愿困在闺房之中,谁愿只做洗手羹汤的农家妇,谁愿满怀理想到头来郁郁而终。”
“可凭什么你们可以在外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只许女子委身一人于你,凭什么你们男子可以读书写字考取功名,而我们只能等着你们来光耀门楣,这凭什么?你能告诉我吗皇兄?”
魏霖停在他身前,目光如炬,恍如无数深受压迫奴隶的女性在这里得到一个泄口,纷纷缠绕在侧,冲着魏巍身子都退了半步。
她前世国破之时见过太多女子,拖着病驱的丈夫努力逃亡,有倒在血泊中守着丈夫不肯离去的身影,也有见她孤身一人自发而来的女子,个个身形清瘦又要誓死捍卫国家。
多可笑,明明正健壮的青年抛妻弃子,跟着魏巍一同南上,被抛弃的反而团结一致追随她。
她反倒看不清世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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