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一只熊

　　可惜程竹是没有机会等到几千年后了，她刚与那双明亮又黯淡、警惕又受伤的眼神对上，就一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推到了右边。

　　“嘤——！”

　　在这一瞬间，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多个念头。

　　“这么快就被扔了啊。”

　　“不知道进入太空之后会怎么死掉，等会死掉的时候会不会痛。”

　　“早知道这么快就死了，刚才就应该冒着被咬的风险也要撸一把猫。”

　　“说起来，现场近距离听到的熊猫声音果然还是和在网上下载的音频不一样啊。”

　　“人死前是不是都会像这样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呢。”

　　......

　　也就在程竹念头变化的瞬间，她所在的舱体已经被货船甩出很远。

　　也就在宇宙即将把这从硬壳里“不小心”掉出来的“美食”嚼得稀碎的片刻之前，一个不明的物体以完全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和踪影接近了前方的货船。

　　“砰！”——如果这个爆炸有声音的话。

　　程竹也不会听到。

　　因为在这黑黄金白光点四撒的同一刻，一个或蓝或红或全然黑暗看不清的光点骤然出现，更快地“吃掉”了从货船里掉出来的“美食”。

　　......

　　程竹觉得自己死了。

　　可她此刻睁着眼睛。

　　死前走马观花一般的回忆好像过了很多很多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说是光怪陆离的具象化好像不太准确。

　　毕竟她眼前的一切虽然看起来与她的认知相比确实有些怪，但又怪在了点子上。

　　“天上跑”的“车”？（里面坐着人）

　　雾蒙蒙的天空，旷阔的视野里只有遥远又稀疏的建筑物。人死后也需要住房子吗？

　　除了空中的那些，她还没看到一个地上走的人影。

　　难道即便到了死后的世界，人也都是“升天”的状态？

　　可她为什么是在地上的？

　　她是在地面上的吧......

　　思及此，程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她的腿呢？！！

　　老天爷，谁来告诉她，怎么人死了还能突变成残废吗？

　　程竹马上动了动双腿，幸好幸好，她还是有知觉的。

　　脚趾在已经空了一截的裤管处戳出了明显的形状。还好，脚也完整。

　　想着，程竹伸出手准备摸摸看。手伸到眼前的一瞬间，她瞪大了双眼。

　　将两只手翻来覆去，又是放在眼前，又是伸到空中弯来扭去。

　　好了，她确认了，如假包换，这真的是她身体里长出来的。

　　一秒都没有迟疑，程竹马上将裤脚空的地方往上挽，一只和手一样迷你的小脚出现在眼前。

　　又继续往上翻了几卷，果不其然，一条和细胳膊一样的细腿儿。

　　勾了勾脚趾头，灵活自如，也是真真切切长在她身上的。

　　顿了顿，程竹把手从裤子上挪到了腿上，掐了掐这具身体肉最多的大腿。

　　软乎乎的，里面又是结实的触感。

　　于是程竹力度丝毫未减，想感受一下自己现在还剩多少肉，谁知大腿兀地一弹，竟是感知到了疼痛。

　　程竹一边诧异为何自己明明死了却还会觉得痛，一边惊愕如果她没死又为何会变得这么小。

　　灰扑扑色调的空中，偶尔有几辆“车”从头顶上方经过，视野里几乎看不见活物，仿若整座城市、整个星球，连同空气都在沉睡一般。

　　这之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也同样凝滞着一般，直到墙角那具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的长条形物体里，突然缓缓冒出了一个圆形的脑袋。

　　接着出现了上肢、下肢。躯体包裹在与体型不符的衣物里，倘若此时有人注意到这墙角，说不定会以为自己看见了诈尸。

　　“啊！”中气十足的一声叫唤从这角落传出，足足半身长的头发随着人的动作终于甩动起来，也得以让人窥清全貌。

　　程竹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几岁小孩的样子，毕竟她此刻没法照镜子，只知道自己变小了很多，但这个小，到底有多小呢，她不清楚。

　　但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她有一点清楚了，她现在的力气倒是不小，随便一捏一抓，都能把自己掐疼。

　　难道这力气还能从灵魂里遗传？毕竟她现在虽然看起来是个小孩的身体，但她很明确自己还是21岁的灵魂。

　　这到底是不是死后的世界呢？灰暗的、冷清的气氛倒是有些像，但这些建筑，周围的环境，看起来跟阿飘的风格也不太搭呢。

　　当然关键是，她在痛。

　　对啊！程竹此刻才反应过来，睁开眼之后，其实她一直都是有感觉的，只是乍一醒来，以为自己到了死后的世界，感官都像封闭了一般。

　　迟钝的感觉器官总算找回了与大脑链接的通道，开始向主人输入感应的信息。

　　露在外面的皮肤，偶尔有被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掠过之感，是风。这里，会动。

　　鼻子......空气中没有闻到特别的味道，不过程竹略微低头嗅了嗅，好像，也许，唯一的异味来自于她自己。

　　有点......捂了很久的馊货放出来吹风透气的变淡的余味儿。

　　耳朵，很遗憾，程竹抬头看向空中，这个地方唯一她见过的大有动静的、有人的载具，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甚至，周围她连树上的鸟叫都听不见。这里的树跟她见过的树长得太不一样了。这些道路两旁的，有枝有丫的，是树吧？

　　不过程竹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叫声，在这寂静无垠的狭窄角落，显得清晰又明亮。

　　“啊，啊，啊。”她又清了清嗓子，感受到胸腔传来的同频震动，程竹的心平了稍许。

　　人还完好，也许她真的撞了大运，被人——程竹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样也算被人救了，吧？

　　这一转头让程竹本缓和少许的心跳又开始激动了一些，她的小书包就在身后安安静静地躺着！

　　撇撇嘴，鼻头一激，这要流泪的感觉就像是在异国他乡见到老乡。

　　意外地濒临死亡，倒是让本对死亡无所畏惧的程竹，对活着有了一丝亲切之感。

　　书包不可能跟她一起死掉，所以她（它）们都还活着，在这里，重聚了。

　　与生命意外的重聚，让她也变得比以前更鲜活了一些。

　　程竹伸出还没看习惯的双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嘶——！”干巴巴的，脸上的皮肤像要裂开了一般，习惯性的力度却使程竹疼得呲嘴。

　　深入皮肤的刺痛更让她觉知到周围的冷寂，程竹决定先离开这个角落，看走远一点能不能遇到人，至少搞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程竹立即起身，原地跳了跳，把衣服表面的黑色颗粒物抖掉，这些细小的浮灰？不知道是如何沾上的，费了半天，总算全部把顽固分子摘除了。

　　拍了拍衣服裤子，还是她之前全黑的搭配，只是看起来陈旧褶皱了不少，幸好她之前为了便于行动，都穿得比较紧身，衣服虽然都不合身，但也不算太大。

　　程竹将裤腿和衣袖卷起一截，大了一圈的裤腰也正好能打一个结拴紧。整理妥当之后，她走过去，准备收拾一下书包。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地上躺了很久，程竹直立着有些别扭，她干脆席地而坐，反正这身衣服已经在大街上躺过了，更脏一点也无所谓。

　　坐下之后，程竹伸手勾住书包带子，准备移到腿边来打开。轻轻带了点力，却感到书包底下好像还有一坨别的东西也跟着一起被拖了过来。

　　程竹本以为是垃圾或者布料之类的东西，却突然被书包边缘的微微抖动吓得惊叫一声，立马撒开手，两腿不得章法般往后刨动，鼓足气力飞快地翻身站起来跑到一边。

　　可惜等程竹站到几米远想仔细瞧瞧，那东西的动静又慢慢小了下去，即便是刚才的一番动作，其实也只是让书包的一角有了一些上下的细微浮动而已。

　　灰暗光线下，程竹只能看到书包微微翘起的黑色一角，等了一会，依然没有看到什么钻出来。

　　悉悉索索的，是蛇吗？应该没有这么短的蛇吧？

　　小一点的，壁虎？应该也没有这么不灵活的壁虎吧？

　　程竹心底有一个可能性的答案——不会是老鼠吧！可是应该，也没有，这么胆小的老鼠吧。

　　这么半天都没什么动静了，应该胆子挺小的吧...？

　　要是她的衣棍还在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把书包支起来看看。可惜这路边也没有一根能用的杆子，而她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在书包里。

　　所以她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去夺回家产，戴上卫衣的帽子，又把袖子放下来，两手捏着袖口，然后蹑手蹑脚地换了个方向，往书包另一边走去。

　　程竹站在了半米外，踮起一只脚，然后伸长了手轻轻把书包提了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只要有什么东西蹿出来，她就马上扔下书包跑掉的准备。

　　逃跑的路线她都目测好了，反正就一直往视线最开阔的方向跑。

　　不过，随着程竹缓缓地将书包提高，那一直藏在书包底下的不明生物并没有突然冲出来。于是等书包已经离开地面大概10厘米时，程竹定住了。

　　她保持这个姿势未动，底下也没有传出其它动静。

　　Yes！程竹在心底暗暗地欢呼，就是此刻！她抓紧了书包迅速地转身跑出了五米。

　　程竹本可以直接提着书包离开，但察觉她身后并没有其它东西跟上来。出于好奇亦或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她停下了脚步，往身后看去。

　　此时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向前倾的姿势。

　　于是，随着程竹头向后转，一只，光溜溜的、毛发稀疏的小肉条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一眼，什么蛇壁虎老鼠，都被程竹抛在了脑后。

　　这外炸的白毛、粉嘟嘟的身体，肚子贴地四趴八叉的姿态，还有一根小尾巴——

　　都跟她以前在视频里看过无数遍的、刚出生的熊猫宝宝长得一模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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