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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而萧鹤一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敲打着键盘,面前的玻璃杯早已堆满烟头,氤氲的烟雾中,他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萧鹤一就再没和他说过话,陈鱼大气都不敢出,轻手轻脚放下书包后,开始做课后作业。
房间里静得诡异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鱼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哪里做错了,可他看着萧鹤一阴沉的背影,终究没敢招惹他不快。
晚上临熄灯前,陈鱼习惯性伸手去按床头的小夜灯,可按了几次都没有反应,他慌忙跳下床,拆开电池盒换上新电池,指示灯依旧暗沉沉的,急得额角沁出汗。
他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又挨个敲开隔壁宿舍的门,却发现大家都没有那种光线柔和、不会打扰他人的小夜灯。
马上就要熄灯了,陈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滚烫的眼泪砸在台灯外壳上。
他抱着亮着的台灯躲进厕所隔间,几分钟后就熄灯了。
潮湿的瓷砖沁着寒意,他蜷缩在马桶盖上,不敢回床上,屋里黑漆漆的,又不敢得罪萧鹤一,只能委屈自己。
萧鹤一仰面盯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冷白的光影。
他等了快两个小时,陈鱼都没有出来,厕所门缝里漏出的那抹微弱暖光,固执得让他牙根发痒。
小夜灯是他弄坏的,他就是要逼着陈鱼向他低头,向他求救。
只要他同意,开着台灯睡也没关系,做一点好事就会让他感恩戴德,何乐而不为呢?
沈慕也没有睡着,他听到厕所传来细细的呜咽声,像一只失去妈妈的麋鹿,被一群雄狮包围,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他不会多管闲事,萧鹤一这次明显是铁了心要整治陈鱼,这个时候插手,不过是引火烧身。
时针悄然划过凌晨三点,萧鹤一的眼皮止不住打架,困意如潮水般漫上来,困得差点睡过去,厕所的声音一直没断过,他知道,里面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他的台灯也让他提前用掉电了,手机也坚持不了多久,小金鱼很快就会自己游过来。
果然,不到一会儿,厕所门被哐的一下打开。
陈鱼跌跌撞撞冲了出来,通红的眼眶肿得老高,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手中的台灯早已暗成死灰,手机屏幕也在低电量警报中闪烁不定,现在这个点他不能去别的宿舍打扰别人休息。
他只能跑到萧鹤一床下,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枕头边缘,泪水砸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痕迹,带着哭腔的声音破碎成抽噎。
“鹤一,你醒醒,我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台灯,求求你了。”
萧鹤一假装被吵醒的样子,猛地翻身坐起,刻意压低的怒吼震得陈鱼肩膀发抖:“大半夜,你干什么?自己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有你这么做舍友的吗?”
“对、对不起......”
陈鱼慌忙抹脸,睫毛上的泪珠却扑簌簌往下掉,他仰着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绝望与恳求,活像只淋透的幼兽。
“我真的怕黑,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想借一下你的台灯可以吗?”
手机电量图标红得刺眼,3%的数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陈鱼的抽泣声愈发急促,混着压抑的呜咽,像漏风的风箱般断断续续。
沈慕听到他的哭声心烦意乱,“吵死了,能不能安静会儿。”
陈鱼没有得到萧鹤一点回应,他攥着漆黑的台灯,指节发白,绝望感如潮水漫过心头,他踉跄着又扑向沈慕床边,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沈慕,对不起,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台灯,我保证不弄坏,明天充好电还给你。”
死寂瞬间吞没整个房间,只有陈鱼克制不住的抽噎声在黑暗中回荡。
他蜷缩在两床之间的阴影里,单薄的身影微微发颤,像暴风雨中无处躲避的幼鸟,显得格外孤苦无依。
沈慕喉结动了动,他知道自己当然不能借给他。
萧鹤一设这个局就等着他踩进去,自己做了好人,以后只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不行,不借,”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几乎就在话音落地的刹那,陈鱼手中的手机发出最后一声嗡鸣,屏幕骤然熄灭,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
陈鱼跌跌撞撞退到墙角,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尖叫,脑海中闪过一些童年的回忆。
五岁的他被关在荒废的房子里三天三夜,荒郊野岭,没有灯光,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给他食物和水。
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关进去的,只记得在那个破旧的房间里,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总有虚幻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轻抚他颤抖的脊背,成群结队的虫蚁窸窣爬过皮肤,尖锐的触感密密麻麻扎进血肉。
那些其实只是他困在绝境中的臆想,却成了烙在幼小心灵上永不愈合的疤,每到深夜便开始隐隐作痛。
后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等他醒来回家后,才知道母亲为了找他被车撞死了,她到死也没有再见到自己的儿子。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一直觉得亏欠父亲,原本父亲在大城市做着一份还过得去的生意,和恩爱多年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人生若是一直这么过下去,足以让周围很多人羡慕。
可从母亲去世后,父亲无心打理生意,债务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整天酗酒度日,性情也变得暴戾无常,对他的态度也一落千丈,动辄打骂,再也不会在意蜷缩在角落的儿子是否害怕黑暗。
因为没能及时接受心理治疗,那场童年的灾难在陈鱼心底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无法摆脱的幽闭恐惧症。
记忆如生锈的刀片反复剐蹭着他的神经,陈鱼蜷缩在墙角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萧鹤一被这尖锐的声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想引来旁人,便大发慈悲的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
冷白的光束刺破黑暗的刹那,陈鱼就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扑到床边,颤抖的双手死死攥住床沿。
“不要关!求求你......不要关!”
少年哭得整张脸皱成一团,通红的眼眶浸满泪水,在光影下泛着水光,活脱脱一条濒死挣扎的小金鱼。
萧鹤一鬼使神差地伸手抹去他脸颊的泪痕,指尖触到一片滚烫:“那么大人了,居然怕黑,你还是不是男人。”
回应他的只有破碎的抽噎,陈鱼恍若未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恳求,此刻的他早已被恐惧攥住咽喉,除了这三个字,他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沈慕被尖锐的抽噎声折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索性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不去掺和他们的事。
萧鹤一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困意如潮水漫过全身,望着蜷缩在床边颤抖的身影,他也没了捉弄的心情,随手将台灯甩过去。
“拿去吧!哭得人头疼,”语气里裹着三分烦躁、七分得逞。
灯光重新亮起的瞬间,陈鱼紧绷的脊背陡然松弛,像脱水的鱼重新跌进溪流,他仰起挂满泪痕的脸,声音因劫后余生而发颤:“谢谢你,鹤一,你真是个大好人。”
萧鹤一的心猛地被这句话蛰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暗骂,看他抱着台灯又准备蹲回厕所去,叫住了他,“干嘛去,不睡觉了?”
陈鱼僵在原地,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他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不回厕所能去哪?回床睡觉就得开着灯,开灯就会影响他,那萧鹤一肯定是不愿意的。
“我去厕所坐着睡,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就回床上,绝对不会吵醒你的。”
萧鹤一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鱼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边胡乱抹脸,一边因抽噎打得哭嗝。
“去床上睡吧,灯开着,”萧鹤一猛地掀开被子,抓起枕头甩向床头。
陈鱼恍惚了一下,差点没明白他的话,但萧鹤一肯定不会再重复一遍。
等他明白过来,萧鹤一已经盖上被子倒头睡觉了。
“谢谢你,鹤一,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萧鹤一将脸深深埋进枕头,心里却泛起莫名的空落,明明是他精心设计的局,猎物也终于乖乖服软,可他预想中的快意却迟迟没来。
胸腔里堵着团说不清的情绪,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很快便陷入沉沉梦乡。
昏暗中,沈慕听着萧鹤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混着陈鱼压抑的哭嗝,他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在心底暗骂: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被人算计了还满心感激,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只睡了四个小时,陈鱼的手机充好电后闹钟响了,他头疼脑胀的爬起来坐在床上,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喉咙哑得里像倒进去一袋沙子。
他从不旷课迟到早退,所以还是咬着牙爬下床,强撑着准备去上课。
等到他洗漱完,萧鹤一和沈慕都丝毫没有要起的意思。
陈鱼心中一紧,觉得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打扰到他们睡觉,才会起不来,瞬间愧疚感涌上心头。
觉得自己没能给他的舍友做些什么,还打扰了他们休息。
他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关上门时更是屏息凝神,直到门完全合上,才敢长舒一口气。
等到中午放学,陈鱼吃完饭回到宿舍,萧鹤一在卫生间洗漱,沈慕坐在座位上玩手机,抬头和他对视的瞬间,陈鱼慌忙垂下眼睫,喉结不安地滚动:“昨天晚上对不起,打扰你睡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沈慕凝视着他,没有说话,陈鱼僵立片刻后,自觉的走开。
恰在这时,卫生间里的萧鹤一裹着蒸腾的热气推门而出,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径直朝陈鱼走来,唇角勾起熟悉的促狭弧度:“胆小鬼回来了。”
话音未落,带着洗发水清香的手掌已经覆上了陈鱼头顶,指尖陷进柔软发丝的瞬间。
萧鹤一瞥见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正仰望着自己,睫毛沾着委屈凝成的雾,无辜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幼猫。
他喉间莫名发紧,心脏突然不受控地轻颤,仿佛有只小兽在胸腔里抓挠,他要开始清算昨晚的帐,检验一下昨晚的成果,这次陈鱼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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