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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什么?我犯浑了
许多的呼吸渐渐沉了,手臂沉甸甸地箍在颜聿腰间。那点暖意混着浓重的疲惫,终于把颜聿紧绷的神经泡软了,意识下沉。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边缘时——
“嗡——嗡——嗡——”
许多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猛地炸亮,震得柜子嗡嗡作响,像催命的符。
许多一个激灵,几乎是弹起来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抄过手机,看都没看,拇指狠狠按掉,生怕那点动静惊了怀里的人。
他低头,颜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许多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把胳膊抽出来,骨头缝都透着酸麻。
他踮着脚,赤着踩在冰冷的地上,抓起外套,像做贼似的溜到客厅才回拨过去,嗓子压得又低又哑,带着刚醒的暴躁:“金子?你他妈最好有天大的事!”
电话那头金子的声音劈了叉,带着哭腔地乞求:“许哥,对不住许哥!小圆…小圆又不行了!医院刚下通牒,今晚钱不到位…人怕是要…我、我实在没辙了……”最后几个字抖得不成样。
许多脑子“嗡”一声,睡意跑得精光。
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捏着眉头,声音尽量压低:“老地方?卡号,现在发我。”没等金子应声,直接撂了电话。
他动作快得像阵风,裤子一套,蹬上鞋,抄起钱包车钥匙就往外冲。临出门,脚步顿住,回头盯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轻轻带上了门。
金子是许多还在北京横着走的年纪混熟的兄弟。
那年许多钱包被人摸了,金子这傻小子为了给妹妹小圆筹救命钱才干的“钳工”,被他堵胡同里一顿胖揍,结果揍出了交情。
小圆那丫头,生下来就带着法洛四联症,心脏像个破风箱,药当饭吃,见了他就怯生生地笑,喊“许多哥哥”。
许多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造这样的破事,非叫人不能安生。
医院急诊那股味儿,消毒水混着绝望,能把人顶个跟头。
金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转圈,眼通红,看见许多,差点扑上来:“许哥!”
“人呢?”许多看着他那副憔悴样,有些心疼又羡慕,谁会为他这么担心,许多一把薅住他胳膊。
“救…抢救室…”金子声音抖得像筛糠。
许多拽着他就往缴费处冲,边走边掏出手机,手指头点得飞快:“二十万转过去了,不够再放屁!”
“许哥!这…”金子看着手机瞬间跳出的到账提示,那数字烫得他手哆嗦,腿肚子转筋。
许多猛地推他一把,力道不轻:“甭他妈废话,赶紧去,要钱还是要命?!”他扫了眼缴费窗口长龙似的队伍,又补了一句,声音发沉,“这钱老子自己挣的,干净,你丫给我踏实拿着!”
金子嘴唇哆嗦着,重重点了下头,攥着手机疯了一样冲向窗口。
许多靠着冰冷的瓷砖墙,烦躁地摸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辛辣也压不住心头的焦躁。急诊抢救室那红灯,亮得跟催命符似的。他顺着门缝往里瞄,只看见白大褂晃动的影子,心头那根弦绷得快断了。
时间黏糊糊地淌。抢救室门终于开了条缝,小护士探出头:“金小圆家属?”
金子立刻扑过去,声音都劈了:“在!在!”
“暂时稳住了,转CCU观察。费用?”护士声音公式化。
“交…交齐了!”金子忙不迭点头。
金子抹了把脸,那点精气神儿像被抽干了,声音哑得像破锣:“许哥,我金子…记你一辈子。钱我……”
“打住!”许多直接打断,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盖子上,“再说这个老子翻脸。小圆叫我一声哥,我就得管。”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又点上一根,“说说,咋回事?喘口气都费劲了?”
金子长叹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天冷,着了点风,突然就喘不上气,脸都紫了…医生说她那情况,肺血管发育不行,缺氧发作太凶险…手术…手术也难,风险太大,搞不好就…”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许多沉默着,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缭绕。
钱能续命,但小圆这身子骨,像纸糊的风筝,手术是走钢丝,金子这些年被熬得脱了相。
“许哥,”金子像是想起什么,犹豫再三,声音压得更低,“你之前让我打听的那俩人的事儿…有点信儿了。”
许多猛地抬眼,示意他说。
“那个姜柏南,”金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托人问了,丫现在人在德国,跑慕尼黑当交换生去了。具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还没摸清,那边找人…费劲。”
许多眉头拧得更紧,他不由自主想到颜聿,要是没那档子破事,颜聿现在肯定也光鲜亮丽…他甩甩头,把念头压下去。
金子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透着股说不清的怪异:“不过…那个颜棕昊,我倒是摸着点边儿。”
许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在哪?”他问遍了榕城,音信全无。
“没在榕城,”金子摇头,脸上带着困惑,“在云南建水那边,好像投奔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但是……”
他顿了顿,看着许多的眼睛,语气变得有些飘忽,“许哥,我没听岔吧?传信儿那人说,颜棕昊好像…腿脚不太利索?说是…右腿废了,走路得拄拐?好些年了都!”
“什么?!”许多手里的烟“啪”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他猛地直起身,一把攥住金子的胳膊,力道大得骨头嘎嘣响,眼珠子瞪得血红,“你他妈放屁!搞错人了!再打听!颜棕昊那腿,跑起来跟他妈小豹子似的,他练田径的!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瘸了?!”
金子被他攥得龇牙咧嘴,急道:“许哥,轻点,疼!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名字也对得上,千真万确,说是右腿…废了!走路离不了拐,废了好些年了,具体咋回事儿…真他妈不清楚!”
许多像是被雷劈中了天灵盖,耳朵里嗡鸣一片,金子后面的话变得模糊遥远,只有‘废了’、‘拄拐’、‘四五年’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脑子里。喉咙发紧,眼前的灯光晃得人发晕…
他松开金子,踉跄着后退,“砰”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具体…几年?”许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磨。
“这…真说不准,那人说颜棕昊去的时候,腿就已经那样了,少说…也得四五年往上吧?”金子努力回忆着。
四五年往上…
许多脑子里“轰”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车祸!
那场该死的车祸!
他当时和颜聿吵得天昏地暗,气疯了,他只记得刺眼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撞击和一片漆黑。
醒来时人在医院,重度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右腿打着石膏,医生说命大。
护士提过一嘴,说是有个“好心人”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还是推了他一下,具体细节,他死活想不起来,那段记忆像被生生挖掉了。
他只顾着自己滔天的恨意和被背叛的屈辱,被许松年直接扔去了美国,切断了所有联系。
颜棕昊这人护短,还重情义,他记不清了。
如果是颜棕昊追出来……如果是他为了救自己……
许多不敢往下想,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他颓然滑坐到冰凉的地上,背靠着墙,像一滩烂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却喘不上气。
操!
他以为他和颜聿是互相伤害,可再赔上一个人的前程,他足足毁了两个人的人生!
颜聿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瘸了。
所以颜聿不是因为那该死的破事退学,是为着背后的两个人,往死里熬,挣那点血汗钱,不是赎他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是在替他许多还债!在养着他哥!
那后腰上狰狞的疤,那眼里的疲惫和冰冷,那拒人千里的疏离,一切都有了最残酷、最合理的解释。
许多猛地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溢出压抑的低吼。巨大的震惊、愧疚、痛苦和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个溺水的人,在冰冷的医院地板上,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等他想清楚想了解的时候,一切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事实是怎样,他不敢去再去猜。
金子被他这副样子吓住了,手足无措:“许…许哥?你…你没事吧?”
许多没应声,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过了好半晌,他才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崩溃的疲惫:
“金子,这事儿…帮我…再问清楚…关于颜聿…所有…所有的事…”
许多在金子那句“废了好些年了”里,彻底垮了。
他瘫在医院冰凉的地砖上,背靠着墙,指缝里漏出的呼吸又重又烫,像破了的风箱。金子蹲在旁边,想扶又不敢扶,只能一遍遍喊“许哥”。走廊惨白的灯光把许多的影子拉得变形,像摊开的一滩墨,怎么也聚不拢。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多才把手从脸上拿开。眼底的血丝没退,但那股子要杀人的癫狂劲儿下去了,剩下的是种金子从没见过的空。空得让人心里发毛。
“许哥……”金子咽了口唾沫。
“你回吧。”许多开口,嗓子哑得像被砂纸从头到尾搓过一遍,“看着小圆。钱不够,再言语。”
“那你……”
“我没事。”许多撑着墙站起来,腿有点麻,晃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蹭脏的外套,又看看金子那张担忧的脸,想扯个笑,没扯出来。“走了。”
他没回颜聿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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