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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魂咒
维持守护符文的时间延长一倍,听起来只是简单的数字变化,实践起来却如同让我这个刚学会漂浮的旱鸭子直接去横渡长江。
第二天,我几乎把所有清醒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件事上。精神力像被拧紧又松开的毛巾,反复榨取,脑袋一阵阵发胀发晕。那枚小小的金色光符在我掌心如同风中的残烛,明明灭灭,每次都在接近目标时限时,“噗”地一声不甘地溃散。
白朔大部分时间在书房处理公务,偶尔出来倒水,会驻足看一会儿我的进度。他不催促,也不指点,只是看着,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我压力倍增。
快到傍晚时,我再一次因为精神力透支,眼前发黑,那光符闪烁了几下,彻底湮灭。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我泄气地瘫在地毯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一动不想动。
脚步声靠近,阴影笼罩下来。
“到此为止。”白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过度透支,得不偿失。”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抬头。感觉自己像个不成器的学生,浪费了他的时间和精力。
一杯温水被递到我手边。
“喝了。”
我慢吞吞地抬起头,接过水杯。他蹲在我面前,目光落在我因为疲惫而苍白的脸上。
“进度已经很快了。”他忽然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像一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不必急于求成。”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他这是在……安慰我?
“我只是……不想拖后腿。”我小声说,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回暖,“‘暗影’还在外面虎视眈眈。”
“你不是拖累。”他打断我,眼神专注而认真,“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变数。”
变数?我咀嚼着这个词,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没再多解释,站起身:“晚上想吃什么?”
这话题转得有点生硬,但我还是老实回答:“……都行。”
他点点头,走向厨房。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沮丧奇异地消散了。他不是个会温言软语的人,但那一句“不是拖累”和笨拙的关心,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力量。
晚饭后,我累得眼皮打架,早早洗漱完回了房间。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惊醒。
不是声音,不是气息,而是一种……被剥离感。仿佛我的一部分,正被什么东西强行从睡梦中抽离,拖向某个冰冷黑暗的深渊。
我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但那种被拖拽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强烈!我的意识像是变成了实体,被无形的钩锁缠住,一点点地扯向墙壁——不,是穿透墙壁,朝着隔壁白朔卧室的方向!
怎么回事?!是梦吗?可这感觉如此真实清晰!
我拼命想挣扎,想夺回对自己意识的控制权,却如同溺水之人,徒劳无功。就在我的意识几乎要被彻底拉出躯壳的瞬间——
“吼——!!!”
一声压抑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的虎啸,如同惊雷,猛地从隔壁炸响!那声音穿透了墙壁,也穿透了我浑噩的意识,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惨烈。
白朔!
几乎是同时,那股拖拽我意识的诡异力量像是被这声虎啸狠狠击中,骤然崩断!我的意识“嗖”地一下弹回身体,强烈的眩晕感让我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出事了!白朔出事了!
我连滚带爬地跳下床,甚至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一把拧开了白朔卧室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倒流,瞬间僵在原地。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斜斜照入。白朔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苦低吼。他裸露在睡衣外的皮肤上,一道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扭曲的纹路正在疯狂蔓延、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破体而出!浓郁的、带着血腥气的狂暴妖力不受控制地充斥了整个房间,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他上方,空气中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翻滚的、半透明的黑影!那黑影没有固定形态,却散发着与我刚才感受到的、同源的冰冷邪恶的吸噬之力!它像一张贪婪的巨口,正对着痛苦挣扎的白朔,丝丝缕缕银白色的、属于他的本源妖力,正被强行从那些暗红纹路中抽离出来,汇入那团黑影!
它在吞噬他!
“不——!”我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体内那沉睡的温暖本源,在我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下,如同被点燃的火山,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轰然爆发!比对抗水魍时更耀眼、更纯粹的白金色光芒,自我周身汹涌而出,不再是防御,而是带着一种净化和守护的决绝意志,如同怒潮般撞向那团黑影!
“轰——!”
光芒与黑影狠狠撞击在一起!没有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将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震得东倒西歪!
那黑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仿佛无数玻璃摩擦的嘶鸣,它在白金色的光芒中剧烈扭曲、淡化,显然受到了重创!但它极其顽强,并未立刻消散,反而更加疯狂地抽取白朔的力量,试图对抗我的净化!
白朔的痛苦嘶吼声更加惨烈,身体痉挛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不能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我什么都不顾了,冲向白朔,跪倒在他身边,伸出双手,不顾那狂暴妖力刮擦皮肤的刺痛,不顾那暗红纹路传来的灼热,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温暖力量,毫无保留地、如同开闸泄洪般,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剧烈颤抖的身体!
“白朔!撑住!”我哭着喊他的名字。
我的力量涌入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霸道的光明力量与他体内那被引动的、充满暴戾和痛苦的黑暗诅咒之力,以及那外来黑影的吸噬之力,在他体内展开了疯狂的角逐和冲刷!
这无异于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里,投入了一颗爆炸的太阳!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只有我的力量,才能驱散那黑影,净化那诅咒!
我咬紧牙关,任凭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任凭冷汗浸透我的睡衣,双手死死按在他滚烫的、布满诡异纹路的皮肤上,将所有的温暖和生机,不顾一切地输送过去。
渐渐地,在那煌煌白光的持续照耀和灌注下,那团黑影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彻底溃散消失。
而白朔体内那疯狂蔓延的暗红纹路,也像是失去了能量来源,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颜色开始变淡。
他痉挛的身体慢慢平息下来,痛苦的嘶吼变成了粗重而压抑的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唇瓣被他自己咬出了血痕。
我感觉到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冲突正在我的力量干预下逐渐趋于平衡,虽然过程依旧痛苦,但最危险的爆发期似乎过去了。
我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还虚虚地按在他身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
月光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未褪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然后,焦距慢慢凝聚,落在了我布满泪痕、狼狈不堪的脸上。
他的眼神,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深沉如同漩涡般的复杂情绪。
他抬起剧烈颤抖的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却因为脱力和疼痛,最终只是无力地垂落。
他用尽力气,从齿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噬魂咒’……和……我旧伤……共鸣……”
噬魂咒?旧伤共鸣?
我看着他虚弱至极的样子,看着他身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依旧在微微搏动的暗红纹路,心口疼得像是要裂开。
我握住他无力垂落的手,贴在我冰凉的脸上,声音哽咽:
“……别说话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噬魂咒。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钉子,钉进我耳膜。旧伤共鸣?所以他体内一直潜伏着这么可怕的东西?那团黑影是咒力的显化?
我握着他冰凉颤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他手背和我自己的手背上。月光惨白,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身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如同蜈蚣般狰狞的暗红纹路。
他闭着眼,眉头因为残余的痛苦而紧蹙,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耗尽了力气。那股平日里让人安心的、强大而稳定的气息,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哪怕是之前被我的治愈力冲击,或是带着伤回来,他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内在的、不容侵犯的强悍。可现在,他仿佛随时会碎掉。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如果我晚醒来一会儿,如果我的力量不够……我不敢想下去。
“白朔……”我低声唤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眼。眸子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冷静,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他看向我,目光在我泪痕交错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反手握住了我贴在他脸上的手。
他的手指依旧没什么力气,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微弱的回握。
“……哭什么……”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气息微弱,“……还没死……”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我又想哭又想笑,心里酸涩得厉害,握紧了他的手:“不许胡说!”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为牵动伤势,变成了一个痛苦的抽搐。他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声音更轻了:“……扶我……起来……”
我连忙用尽力气,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让他靠坐在墙边。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身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因为残余痛楚而传来的细微颤抖。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新的冷汗。
“要……要叫墨言吗?或者红玉姐?”我慌乱地问,掏出通讯器就想按。
“……别……”他阻止了我,摇了摇头,“……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
他喘了几口气,积攒了一点力气,才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噬魂咒……是‘暗影’……高层手段……他们……在试探……也在……逼我现身……”
我瞬间明白了。他们不仅仅是在找东西,他们还在主动出击!用这种阴毒的方式,攻击白朔这个最强的守护者!如果今晚他扛不住,或者我救不了他,那后果……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那你现在……”我看着他还未完全平复的气息,心疼得无以复加。
“……暂时……压下去了……”他靠在墙上,仰起头,喉结滚动,“多亏……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重量。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我力量的震惊,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我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像是……某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你的‘本源’……比我想象的……更……”他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两人交错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凌乱的地板上,交织成一幅凄冷又相依的画面。
我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心里那股想要变强的欲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和迫切。
我不能总是被他保护。在他需要的时候,我也要能站在他身边,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看着他受苦。
“白朔。”我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教我更多。不只是控制,还有……攻击,防御,所有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的东西。”
他闻言,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眸子在月光下凝视着我。那目光像是能穿透我的灵魂,审视着我此刻的决心。
过了许久,他苍白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
“好。”
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敷衍的安抚。只有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我握紧了他的手,用力点头。
窗外,夜色正浓,危机四伏。
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需要被守护的“香饽饽”。
我要成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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