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结局
宗政岚封锁了李明月自戕未遂的消息,对外只称皇后凤体违和,需要静养。太医用尽名贵药材,使出浑身解数,强行吊着床上那人一丝微弱的生机。
宗政靖越站在床榻边,高大的身形再也无法挺拔。他看着李明月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一动不动。她的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却也仅此而已。
心痛如绞。
这四个字,远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种被钝器反复捶打、碾磨五脏六腑的剧痛,混杂着无边的悔恨、愤怒和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他回想起那日,从她宫中离开——
她那句“你让我很失望”,像是一道惊雷,将他所有的偏执和疯狂都劈得粉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殿中,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醉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演武场上手把手教他拉弓、笑容比阳光还明媚的少女。
他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找回那个她吗?可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她如此深重的失望?
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他恨宗政岚!如果不是他,明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那个骄傲飞扬、策马沙场的女将军,怎么会凋零在这吃人的深宫里?!
这股恨意愈演愈烈,随着醉意变成了暴怒,最终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如同失控的猛兽,不顾一切地闯入了软禁宗政岚的东华宫。
“砰!”
宫门被他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宗政岚正坐在案前,面色同样憔悴,闻声抬起头,对上宗政靖越那双猩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宗政岚!”宗政靖越几步冲到他面前,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的武功呢?!你告诉我,她的武功到底是怎么没的?!”
自从那日知道李明月没了内力,他就去调查了,结果差强人意。
他打听到的,说是一位昭仪嫉妒皇后得宠,所以下了毒手。
他听着这消息就想笑,一个小小昭仪给皇后下毒,还下成功了?!
答案不言而喻,肯定是皇帝的手笔,起码是默许。但宗政靖越终究还是想听他自己承认。
宗政岚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认罪般的疲惫和一丝愧疚:
“是朕。”
他承认了。
“是朕,废去了她的武功。”
“畜生!!”
话音未落,宗政靖越的拳头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了宗政岚的脸上!
这一拳蕴含了他所有的力量和无边的愤怒,宗政岚被打得直接从椅子上翻倒下去,嘴角瞬间破裂,渗出血迹。
“王八蛋!”宗政靖越如同暴怒的雄狮,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又是一拳,“她是武将!你竟然废了她的武功!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宗政岚没有还手,只是用手臂勉强格挡着,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殴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宗政靖越嘶吼着,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质问。
宗政岚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在一片拳影中,抬起眼,看向状若疯狂的弟弟,忽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有些诡异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宗政靖越耳中:
“因为……朕爱上了她。”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
“你他妈的跟我说爱她?!”宗政靖越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怒意更甚,打得更狠,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拳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
“你他娘的在这儿跟我扯什么淡?!啊?!宗政岚!你凭什么说爱她?!啊?!”
他一边打,一边厉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血沫:
“那个明媚阳光、自信骄傲的李明月去哪里了?!那个策马沙场、最讨厌宫规礼仪的人,怎么就变成了一具木偶?!你他妈的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她连笑都不会了!你跟我说爱她?!”
他猛地将宗政岚掼在地上,俯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愤怒,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你他妈的……配吗?”
宗政岚瘫坐在地上,衣襟凌乱,脸上青紫交错,显得狼狈不堪,他咳出一口血沫,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苍凉而悲戚。
他抬起肿痛的眼皮,看向状若疯狂的宗政靖越,反问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宗政靖越狂怒心脏的最深处:
“那你呢?”
宗政靖越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
宗政岚盯着他,继续问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呵……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因为当年她那几句口是心非的谎言,就负气离开,一走就是五年,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龙潭虎穴……你这就叫爱她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宗政靖越下意识地反驳,心头却莫名一慌。
“我胡说?”宗政岚嗤笑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身上的伤痛而有些吃力,他靠着翻倒的桌案,目光锐利地看向宗政靖越。
“宗政靖越,你和她相识十余年,你说你了解她,爱她。那我问你,你当年为什么就那么相信,她是真的‘贪慕虚荣’,真的‘只想当皇后’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宗政靖越被愤怒和悔恨充斥的脑海!
为什么……会相信?
是啊,为什么?
他认识的李明月,是那个会在宫墙角落哄哭泣小孩的她,是那个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眼神明亮的她,是那个纵马驰骋、笑声爽朗的她!她最是孤傲不羁,向往天高海阔,她怎么会甘心被束缚在这四方宫墙之内,怎么会想去依靠一个男人的恩宠活着?!
他当年,为什么就没有细想?为什么就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那些明显是气话的谎言?!
怎么回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竟然从未深究过。
看着宗政靖越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茫然与震惊,宗政岚知道,他听进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喉间的腥甜,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和……一丝追悔:
“五年前,父皇病重,北疆叛乱不断,各地藩王势力盘根错节,朝局动荡不安。当时,能凭借威望和兵权压得住这些牛鬼蛇神的,只有太尉李聘,以及……他的女儿,在军中声望极高的李明月。”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岁月。
“所以,父皇在弥留之际,向李聘要了一个人情。要明月嫁给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助我登基,稳定局势。我们约定,待北疆之乱平定,藩王势力归心,朝局彻底稳定之后,我就与明月……和离。”
“她是太子妃的时候,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我敬重她的能力和为人,她也恪守本分,助我稳定朝纲。可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我舍不得她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苦涩。
“后来,她成了我的皇后。她一直在等,等着李聘平定北疆之后,她就出宫。我知道她的想法,那时……我本不想阻拦的。但是……李聘,战死沙场了。”
提到李聘之死,宗政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为之惋惜,痛失肱股之臣……但内心深处,却也……却也有一丝不该有的高兴。我想,没了她父亲,她在这世上最大的依靠没了,我留下她的可能性,会不会就大了一点?”
“所以,我便又借口局势未稳,让她多留了半年。”宗政岚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可她实在太优秀了。半年时间,她将她父亲遗留下的所有复杂军务、人脉关系,全都处理得妥妥帖帖,甚至比李聘在时还要井井有条。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住她了……”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又看到了那时决意要离开的、眼神坚定的李明月。
“所以……”宗政靖越的声音颤抖着,接下了他未说完的话,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你就给她下了毒……化去了她的内力?”
“是。”宗政岚闭上了眼睛,承认了这个他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混账!!!”宗政靖越怒吼一声,又是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木屑纷飞。极致的愤怒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悲凉和荒谬。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最终却发现,自己也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推手之一。
如果当年他能多一点信任,能看穿她的言不由衷,能留下来,或者回来一趟,哪怕是给她送封信……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他没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在赌气。
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用爱之名行禁锢之实,一个因爱生恨莽撞冲动,最终,联手将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女子,逼到了这般绝境。
“对不起……”
宗政岚走了过来,他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李明月,那双曾经璀璨如星的眼眸紧紧闭着,拒绝再看这世间一眼。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手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明黄色绢帛,轻轻地放到了李明月的枕边。
和离书。
“明月……”他低声呢喃,“若你醒来……朕,放你离开。”
十日后。
一道简洁到近乎冷酷的讣告,从宫中发出,传遍天下:
“皇后李氏,因病薨逝。”
只有这八个字。没有生平,没有功绩,没有追思。如同秋日里一片落叶悄然飘零,未曾惊动太多目光。
那些喧嚣的“祸水”指责,在她生命终结的这一刻,也诡异地沉寂了下去,或许是帝王的手段,或许是活着的人面对死亡时,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沉默。
史官提笔,在厚重的史册上,添上了注定冰冷的一行:
“泰安五年,皇后李氏,病故,年三十。谥号:昭烈。”
她最终还是变成了史书上那一笔带过的“昭烈皇后李氏”,而非那个曾经驰骋沙场、名字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李明月。
一声恩情,一句责任,困住了她的前半生;一顶凤冠,一座陵寝,又锁住了她的后半生。
然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几骑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城,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马车里,躺着依旧沉睡不醒的李明月。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悠长而疲惫的梦境。
宗政靖越骑在马上,护在马车旁,最后回望了一眼那越来越远的、巍峨而压抑的皇城。他的眼神复杂,有痛,有悔,有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沉重希望的坚定。
无论她能否醒来,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带她离开。
离开这座囚禁了她多年,几乎耗尽她所有生机的黄金牢笼。
史书工笔,或许记不住大将军李明月。
但他知道,那个明媚自信,骄傲飞扬,灵魂永远向往自由的女子,终于,得偿所愿。
李明月生来骄傲。
李明月,永远自由。
——全文完——
插入书签
奉上原版结局


李明月基本没有可能醒过来了,秋纹不忍她再受苦,偷偷倒掉了给她吊命的药,放她自由。
【作者想说】
在不对等的权力关系和自我中心的爱意面前,女性的痛苦常常被男性的“深情”所掩盖和淡化,我们常常会因为这层被称为“爱”的温情面纱而去忽略它带来的痛苦,也让我们将心中的天平偏向了施加爱的那一方,但我想说,无论动机如何,施加伤害的人,不配用他们的苦衷来换取原谅。
李明月,她自由了吗?
当饮下那杯毒酒时,在李明月看来,是的。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挣脱了宗政岚以爱为名的囚笼,避开了宗政靖越那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也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对李家的诋毁。
她以“谢罪”的姿态,保全了家族清誉,也终结了自己无尽的痛苦。
那一刻,她是自己的选择者。她选择了尊严地死,胜过屈辱地生。
她选择了她的生前名。
她,自由了。
但,她也终究没能选择得了身后名。
“昭烈皇后李氏”。
这六个字,如同一个华丽而冰冷的枷锁,将李明月牢牢地钉在了“后妃”的序列里。后世之人,提起她,只会知道大雍朝有一位谥号“昭烈”的皇后,或许会猜测她如何贤德,如何辅佐君王,如何符合一个完美皇后的模板。
可,谁还会记得,她叫李明月?
谁还会记得,她曾在黄沙漫天的战场上挥斥方遒?
谁还会记得,她弓马娴熟,剑术超群,是让无数儿郎钦佩的大将军?
谁还会记得,她骨子里向往的不是母仪天下,而是天高海阔?
她终究,没能挣脱这身份最后的束缚。她成为了史书中一个符号,一个属于帝王、属于宗庙的附属品——昭烈皇后李氏。
而非,那个鲜活的、骄傲的、本该在史册的《列传》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将军,李明月。
她的名字,她的功绩,她作为独立个体的光芒,最终被皇权、被礼法、被那顶凤冠,彻底吞噬和掩盖了。
向往自由的燕子,折断了翅膀,未能飞出宫墙。而她的名字,也终究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只留下一个属于皇后的、光辉却空洞的称号。
罢了。
多论无益。
李明月生来骄傲。
李明月最是不羁。
李明月,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