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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
很直接的一句话,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安亦顾不上擦干刚洗的头发,抓起手机回复。
湿润的头发上凝聚出水珠,滴到手机屏幕上,顺着屏幕溜到手机壳的缝隙当中。
然而,魏星却并没有回复。
他等了很久,最下面的那条消息,始终都没有变化。
那就是不方便和自己说的原因了。
沈安亦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透气。
刚下过雨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半分月光,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压抑。
他想到魏星今天问他的那句话。
直白又坦率。
反倒是他,畏畏缩缩,不敢说出口。
如果今天他给魏星的答案是另一个,会得到不同的结果吗?
但他又不敢想,他害怕出现自己最恐惧的结果。
魏星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每次想要靠近,她都会有那么强烈地反应,充满抗拒和不安。
还有她那个继父所说的,魏星在明洲大学发生的事情。
她身上的谜团好像很多。
或许他可以去问一问魏星之前在云海中学那边的同事,他们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军训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训练内容也已经全部教给了学生们。
周涛和贺蕾被选为临时班长,他们一个负责纠错男生,一个负责纠错女生,教官现在倒成了甩手掌柜。
不过他也没有到树荫下去休息,毕竟学校请他们来就是训练学生的。
即使现在有贺蕾和周涛这两个助手了,他还是会站在队伍前面,陪着他们一起站军姿和训练。
沈安亦今天来得晚了一些,他到的时候,七班的学生们已经站好了队,正在进行每天必须练习的军姿。
他躺在之前魏星坐着的花坛边沿上。
张主任刚好巡视到这边,瞅见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当场就开始了说教。
可还没骂两句,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
“沈老师,你怎么在这躺着呢?是不是不舒服啊?”
说归说,可张主任走进了才发现,沈安亦的状态不似往常。
他躺在花坛边沿上,用手挡着眼睛,像极了一个人在偷偷哭。
张主任那本来到嘴边的质问话语,又变成了关切地问候。
在他眼里,沈安亦现在这样子,和霜打的茄子一样,与平时那油嘴滑舌的模样判若两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啊?张主任啊!”
“真不好意思,大老远的,我也没看见您来。”
“我没有不舒服,就是这太阳太大了,我遮遮光。”
他嘿嘿一笑,噌的一下从花坛上站了起来。
嘻嘻哈哈的样子,和刚才那带着一身丧气躺在那的状态截然不同。
张主任一看自己被耍了,严肃和古板重新攀上他的脸。
他白了沈安亦一眼。
闲着没事吓什么人啊,亏自己这个年级主任还担心他。
真是浪费了自己的一片好意。
张主任离开之后,沈安亦也没再继续躺着,他和教官一起站在队伍前,看着这群孩子们训练。
傍晚的天空逐渐泛起了火烧云,被渲染得通红,学生们结束了今天的军训,纷纷和教官老师告别,背上行囊离开体育场。
沈安亦来到一家餐厅,他今天和人约好了。
“林大少爷,你还真难约啊。”
他刚刚走进餐厅,找到提前预定的那张桌子,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还没走近,他就先是一声毫不留情的调侃。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不着调。”
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打着藏青色的领带,剑眉星目,看起来比起沈安亦要成熟稳重得多。
“搞这么正经干嘛,这一身穿得跟谈合同似的,有这个必要吗?”
沈安亦入座,招呼服务员点菜。
随后给坐在对面的男人倒了一杯茶。
“行了,别贫了。”
这人是林家的少爷,林景禹。
林家和沈家是很有交情,当初沈晋清和林承安合力打拼,后来又各自单干,彼此间都有着一份兄弟情。
两个人从小就被家里的长辈比来比去,沈安亦因为之前那调皮顽劣的性格,被林景禹处处压制。
林承安也对这个儿子格外喜爱。
大学一毕业,他就按照家里的安排,进了公司,现在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带着团队完成过几个大项目,可以独当一面了。
相比之下,沈安亦就是个魔星,家里的事情全丢给了姐姐和父亲,自己偏要来靖阳当什么老师。
沈晋清也是感叹,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
“你托我查的事情,我基本查清楚了。”
林景禹拉了拉领带,活动了一下脖子。
“云海中学那边,之前确实有个叫魏星的女老师,是从明洲大学那边毕业的。她在教学这方面的能力很强,带的科目成绩,在全市都名列前茅。”
他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比他喝习惯了的咖啡要柔和得多。
“那她之前在云海,有没有被职场骚扰过?或者是……谈过恋爱?”
提及正事,应该说是提到关于魏星的事,沈安亦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他没有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不然以沈晋清的性格,非得追问到底。
餐厅里开了空调,但沈安亦还觉得热。
他脱掉外套,放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神情严肃,没有半丝玩笑的意味。
“有没有职场骚扰不清楚,家庭骚扰挺频繁。”
菜已经端了上来,摆在桌子上,林景禹没有动筷,继续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情况。
“她有个父亲,似乎是她继父,经常去云海中学的校门口闹。”
“说她是不孝女,现在发达了,不知道帮一帮家里,来得次数多了,惊动了学校领导。”
沈安亦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紧锁,拧成一团。
魏星的那个继父他见到过,上次就在靖阳中学门口拦着魏星不让走,还想上手摸她。
“后来呢?”沈安亦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寒意,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低了温度。
他眉眼间是少见的戾气,握着杯子的手逐渐用力。
“先别激动,这茶都快要撒出来了。”
林景禹从来没有见过沈安亦这幅样子,他和沈安亦从小一起长大,对沈安亦的了解绝不比家人少。
可印象中,他这天塌下来都能笑着当被子盖的人,露出这种凶戾表情,还是第一次见。
“后来云海中学的学校领导找她谈过话,她和她那个追到学校来要钱的继父说了什么,之后一段时间,倒是没再来过。”
“可之后,她那个继父又跑到学校里来,还拉了条横幅,上面写着‘不孝女魏星’‘不懂感恩的吸血鬼’这些字,事情在他们学校里闹得很大。”
“你也知道,云海中学那边很重视学校的风评。”
林景禹的茶喝得差不多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魏星虽然对他们有贡献,还是得了一个主动离职的结局。这件事被云海压了下来。”
“后来,她就到你们靖阳中学了。”
林景禹说到这里,也有些不理解,虽然是继父,也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的女儿留吧。
为了要一点钱,三番五次的来学校里折腾,逼得自己女儿丢了工作。
没有工作,他女儿怎么会有钱?他女儿没钱,又怎么能给他钱?
“混蛋!”
沈安亦锤了一下桌子,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小点声。”林景禹压低了嗓音。
这家伙,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至于有没有谈恋爱……”
“在云海中学那边,之前有人追过她,不过她拒绝了。”
被林景禹这么一说,沈安亦也回想起来了。
她好像很抗拒异性接近,而且态度很冷淡,距离划得很清。
但这也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
魏星没有男朋友。
林景禹又喝完了一杯茶,这次他没有再倒。
他们待会都要开车各回各家,没法鲸吸牛饮,只能望酒兴叹。
“我知道了,这次麻烦你了。”
沈安亦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很想自己手里的现在是一杯酒,这样还能让他心里舒坦点。
可惜,也只能想。
“我说你要请我吃饭,也不知道挑个好点的地方,选我们林家旗下的餐厅是怎么回事?”
林景禹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沈安亦,看到他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林景禹也不再继续端着,暗讽起了他。
“怎么?林大少爷对自己家里的产业那么不自信啊?”
“约在这里,不正显得林氏的餐饮行业风生水起,我这是多大的信任。”
别看林景禹表面上沉稳内敛,可心里还是有幼稚的一面,要不然也不会和沈安亦玩到一起了。
只不过,自从踏入职场,他这一面,就只能隐藏起来,在遇到老朋友的时候,才能稍稍展现。
两人借着茶水,碰了个杯,权当是以茶代酒,一饮尽兴了。
“怎么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对一个女人那么上心。大学的时候你就只知道闷头敲代码,毕业以后,听说沈叔叔给你安排过联姻,都让你给拒绝了。”
“虽然以你的性格,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可唯独在感情上,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在意的样子。”
正事说完,林景禹拿起刀叉,切好后挑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牛排在上的时候就已经切好,切成了一条一条的样子。
不过对他这种经常约见客户吃饭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大。
“你猜?”
沈安亦没答他的话。
他的吃相比起林景禹要豪放得多,切成条的牛排直接被他塞到嘴里,就那样咀嚼了起来。
“真是糟蹋。”
林景禹微微弯唇,也不知道是在说沈安亦的吃相,还是在说那个被沈安亦看中的姑娘。
“你个死瘸子,看不见路啊,弄脏了老子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正当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以前的事情时,不远处的桌子上,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来人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子把他对面那个的那个戴着口罩的服务员推倒在地,接着还踢了两脚。
沈安亦眉头蹙起,林景禹也是脸色铁青。
没想到林家旗下的产业里会出这样的事,还是当着自己好兄弟的面。
他正准备起身,餐厅经理已经闻讯赶来,满脸堆笑,一个劲地向那人赔着不是。
“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招个残疾人,就她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能伺候好客人吗?”
男人不依不饶,指着那女服务员的鼻子骂。
“您消消气,消消气,要不这样,您这桌免单,当我请了,再送您一瓶酒,您看这样行吗?”
经理显然是个老江湖了,知道这种人就是借题发挥,给够了便宜,自然会息事宁人。
“哼!这还差不多。”
“以后招人看着点,别连这种跛着脚的笨蛋都招进来。”
事情也像经理想的那样。
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听到他许诺的好处,态度缓和了不少,对着那女服务员又骂了几句,就回到了座位上。
这场闹剧很快平息,被打的女服务员一瘸一拐地跟在餐厅经理身后。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到底还能不能干?”
“要不看你也是明洲大学毕业的,念着同校的友谊,我早就把你给开了,毛手毛脚的。”
“免单那一桌的菜和送的酒,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就不用来了。”
走到人少的地方,他立马换了副嘴脸,骂骂咧咧的,很是心疼那刚刚免单的一桌菜和好酒。
“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女服务员战战兢兢,连鞠了好几个躬,姿态放得很卑微,好像很害怕失去这份工作。
“这可是你们林家的产业,出了这种事,不管管?”
沈安亦挑了挑眉,那客人摆明了是想占便宜,他刚刚看得清楚。
明明是那胖男人想去趁那女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摸她的腿,她被碰到之后,应激反应之下才打翻了餐盘,撒了那人一身。
“这要是让林伯父知道了,恐怕这人今天得爬着出去,这个餐厅的经理也别想干了。你要是不管,我可就告诉他了。”
在沈安亦的印象中,林承安年轻时是个火爆脾气。
他要是知道有人敢在自己的产业里,调戏自己家的员工,不从上到下的整顿一番,恐怕不会罢休。
沈安亦靠在椅子上,刚刚经理说得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真是一条变色龙。
“等等!”林景禹起身追上餐厅经理,他面若冰霜,气势压人。
老油条的经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个有来头的人。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事吗?”
经理又换上了那副谄媚逢迎的样子,让林景禹一阵反感。
“今天免单的那桌菜和酒,记我账上。”
“还有,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就自己去办离职吧!”
他从怀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经理。
经理接过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林景禹”三个大字。
“是!是!不好意思,真不知道是您来了!您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经理额头上顿时冷汗直冒,双手举着那张名片,弯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够了!以后不要再让那样的人进来,败坏林氏的脸面。”
“再上一份牛排和果汁,这位姑娘今天就不用工作了,没有问题吧!”
林景禹拿回那张名片,他扭过头,不想看到经理那副嘴脸。
“好的,我马上就去做。”
幸好这里人不多,其他客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氛围中,没多少人注意到。
经理一溜烟地跑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女服务员站在原地。
“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林景禹微微颔首,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你今天不用工作了,不会有人为难你,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他转身想回到座位,可女服务员却迟迟没有动作。
“放心,我说了不会有人为难你,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走吧。”
女服务员攥紧衣角,很是犹豫。
但当她看向林景禹那温和又令人安心的眼神,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跟在他的身后。
“请坐。”
林景禹替她拉开了椅子,示意她坐下。
没一会,刚刚离开的经理就亲自端着一份牛排和果汁摆到了他们的桌子上,那曲意逢迎的笑,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而且他似乎很害怕这里坐着的人,放下牛排和果汁,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溜得飞快,生怕再被教训。
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很是局促。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的心瞬间揪紧。
“刚刚听经理说,你是明洲大学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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