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诩

　　许迟冲回教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抓紧午休时间学习或休息的同学。他气喘吁吁地在自己座位坐下，迫不及待地翻开纪衍那本“救命”笔记本。

　　纸张上是他熟悉的、纪衍特有的工整字迹，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许迟立刻埋首进去，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公式，试图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些知识塞进脑子里。

　　他学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当旁边两个女生互相追逐打闹、其中一个被同伴轻轻推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到他的课桌角时，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他的女生连忙站稳，一脸歉意。

　　许迟的思路被打断，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不是故意的，而且撞得也不重，便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玩小心点。”

　　女生又道歉了两句，和同伴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许迟揉了揉被撞到的胳膊，抓了抓头发，刚想重新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一股清淡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食物的余味飘了过来。

　　纪衍回来了。

　　他走到座位旁，从容地坐下，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瓶冰镇的柠檬味汽水，轻轻放在了许迟摊开的笔记本旁边。

　　透明的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冰凉的触感透过玻璃传递到空气中。

　　许迟的视线从密密麻麻的公式上移开，落到那瓶汽水上，愣了一下。

　　“给你的。”纪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书，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小事，“解解渴，降降火。”

　　许迟看着那瓶汽水，又看看纪衍平静的侧脸。他确实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脑袋也因为死记硬背而有些发胀。这瓶汽水来得正是时候。

　　他心里那点因为被打扰而升起的烦躁，和因为测验而生的焦虑，像是被这瓶冰凉的汽水悄然安抚了一些。

　　他没说谢谢——好像对着纪衍，说谢谢总是有点别扭——只是伸手拿过汽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爽酸甜的液体瞬间冲刷过干渴的喉咙，带着气泡的刺激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满足地舒了口气，感觉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看到第几页了？”纪衍的目光扫过他的笔记本，问道。

　　许迟抹了下嘴，指着一个画了红色星标的地方：“这里……这个变式还是有点绕。”

　　纪衍凑近了些，就着许迟的笔记本，用笔尖轻轻点着步骤，声音平稳清晰：“关键在这里，先忽略这个常数项，看它的核心结构……”

　　纪衍的讲解刚刚告一段落，许迟正皱着眉，盯着那道被拆解清楚的变式题，试图把思路刻进脑子里。

　　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笼罩在一种短暂而专注的静谧里，只有笔尖偶尔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数学老师“老王”夹着一叠厚厚的试卷，板着脸走了进来。原本还有些许低语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老王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全班，尤其在几个“重点对象”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了，都安静！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只留笔和草稿纸！”

　　“这次随堂测验，内容是最近三节课的重点，题目我都讲过类似题型，就看你们平时听没听，课后复没复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试卷分成几沓，递给前排的课代表。

　　“都给我好好作答！”老王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警告，“我就在这儿看着，别动什么歪心思！ 谁要是敢作弊——”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扫过全班，威胁意味十足，“后果自负！”

　　课代表开始分发试卷，沙沙的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催命的符咒。

　　许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手忙脚乱地把纪衍的笔记本合上，塞进抽屉最深处。

　　又把桌上其他杂物一股脑扫进去，只留下一支笔和几张空白的草稿纸。动作间带着明显的慌乱。

　　试卷传到手中，带着油墨特有的味道。许迟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题目，有些眼熟。

　　有些却透着陌生的狰狞。他刚刚被纪衍理顺的那点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似乎又开始打结，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旁边的纪衍。

　　纪衍已经将试卷在桌面上摊平，拿着笔，正在快速浏览题目，侧脸平静无波，眼神专注而冷静。

　　仿佛这只是又一次普通的练习。他甚至没有看许迟，但许迟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沉稳的气场。

　　课代表发完试卷，老王背着手开始在过道里踱步，鹰隼般的目光不时扫过埋头答题的学生。

　　许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第一道选择题上。他拿起笔，手指却有些微的颤抖。

　　脑子里拼命回忆着刚才笔记本上的内容，还有纪衍讲题时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有人轻轻翻动试卷的声音。压抑和紧张弥漫在空气里。

　　许迟磕磕绊绊地做着题，遇到卡住的地方，额头的汗就冒得更凶。

　　他不止一次地用余光瞟向旁边的纪衍，纪衍答题的速度很快，书写流畅，几乎没有什么停顿。

　　就在许迟被一道中档难度的函数题卡得抓耳挠腮，几乎要绝望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浑身一僵，不敢抬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纪衍的脚，在课桌下方，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踢了他的小腿三下。

　　—— 下，下，下。

　　许迟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试卷，大脑飞速运转。

　　“三下？什么意思？页码？题号？”

　　他猛地想起，刚才纪衍给他讲那道变式题时，似乎提到过“核心结构相似的三类题型”，并在笔记本上标注了对应的例题编号。

　　难道……

　　许迟屏住呼吸，偷偷看向那道卡住他的函数题，再回忆纪衍标注的例题心脏猛地一跳！

　　思路，豁然开朗！

　　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强压住紧张，赶紧低下头，笔尖颤抖着，按照瞬间清晰的思路开始演算。

　　纪衍依旧在专注地答着自己的题，仿佛桌下那几不可察的“提醒”从未发生。

　　只有他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老王踱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又渐渐走远。

　　许迟的心跳慢慢平复，笔下的速度却快了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