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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
石英带来的十枚金币就像一只鲨鱼闯入濒死的沙丁鱼群中,瞬间搅得水员们尖叫欢呼,所有人肉眼可见的红晕起来,金钱带来的贪欲是丑陋而血腥,有人不怀好意盯着那十枚金币心存不轨。
感受到恶意的伍坞悄摸的藏起金币,但石英眼尖手快,她可管不了那么多,眼见刚捞的金币要被人独吞,刚刚恢复一点力气就快速抢夺走伍坞怀里的钱币,笑嘻嘻道:“小伍子,你下次再分吧!这钱得算我的!”
格林船长赶紧站出来,用燧石枪发了一炮警告众人:“各位朋友们,宝藏捞起来,就有各位一份的。不要着急,我们还在海上,大海才是我们此刻共同的敌人。如果不同心一致,我们可能这宝藏曾经所在的船一样一样,石沉大海,无人生还。”
格林船长单独对石英道:“辛苦您了havfrue,按照惯例,这十枚金币是您的报酬。但是之后的宝藏,必须全部留在船上,由航海经理按股份协议分给大家。”
石英不服气的哼了声,点了点头算答应了格林船长,随即偷偷把十枚金币塞给海砂,小声:“我不放心这群洋鬼子,砂姐姐,你帮忙看着,别让别人偷走了。”
“好了!”格林船长宣布,“明天开始正式打捞宝藏,大家今晚好好吃一顿,开几瓶酒水,庆祝我们的胜利!”
水手们大声欢呼,他们把长椅木桌摆到甲板上,掏出珍藏许久的葡萄酒和蔬菜罐头,后厨烧制裹满酱料的沙丁鱼,撒上欧芹煎至娇嫩的羊排,以及热气腾腾的青口贝番茄汤。水手们的吃相实着算不上优雅,不少人痛哭流涕喝醉讲着昏话,他们唱着海盗的荤歌勾肩搭背跳着粗俗的舞蹈,寂寞苦难的海洋生活只能靠这种无聊的方式发泄。
石英也被众人无拘无束的原始姿态感染,也跳上桌子跟着唱歌:
“哎啰喂——
浪打礁石碎啰喂,阿妹等的心颤颤
潮郎踏浪来,暗流当鱼骑
鱼尾扫过珍珠湾,惹得阿妹心慌慌
潮水连天地,阿妹在这里。
哎啰喂——
金线钓银鲨啰喂,阿妹咬钩不咬郎
……”
大家鼓掌欢呼,又是一场新的演出,不少人开始讨论如何花费这笔即将打捞出来的巨款。
石英说:“我要用这笔给石家船队,要给石江婆婆…那是我阿妈买大船!哦,对,还要买糖给海砂姐姐。”
格林船长好奇:“你来探寻宝藏是为了自己的船队发展吗?你们是做海运生意的?全是女人,不可思议。”
石英摇头:“不完全是。”
她告诉格林船长关于禁海令,以及她在这群人争权夺利的间隙之中得到的承诺:“那谚成总督许诺我们,只要我们帮他寻找到宝藏,补缺上缺漏,他会取消禁海令,让我们澹家人可以自由上岸。”
格林船长点头:“havfrue,您的勇气令人敬佩。您为令拯救您的家族而奔波战斗,我也一样,为了我的祖国而战斗。”
石英想起那谚成总督满含恶意的嘲讽,不由疑惑问:“可是你们美利坚没有皇帝啊?你们又是为谁而战呢?”
格林船长大声笑起来:“国王?那种东西就要砍头的!人人生而平等,美利坚是自由而独立的,不需要向卑鄙的英王效忠,也不需要任何人当我们的主人!我就是因此而战斗!”
石英并不理解,但她能感受格林船长身上质朴真挚而热血的情怀,她鼓掌祝福:“祝您成功。”
格林也回以相同的祝福:“也祝您成功,愿上帝保佑我们明日捞取宝藏顺利。”
晚会热热闹难地结束了,只留一堆烂壳啤酒桶孤独飘荡在海上。伍坞非常狼狈的躲在甲板边缘冲澡,他不敢喝酒怕误事,尽管小心翼翼但被一名喝大的船员吐了一身,等他处理完,大家早已趁兴而归,只留他孤零零面对这些垃圾。正当他觉得糟心透顶的时候,徐海琀突然站在他身后。
这位昔日海盗状似友好地搂住伍坞的肩膀,裂开嘴,露一颗镶金的犬牙:“你是十三行的小伍子对吧。听说你很受潘大人的器重,让你做教会和十三行代表,年轻有为啊”
徐谦海肥硕的身躯勒得伍坞要断气,手钳着他的胳膊生疼,伍坞汗毛竖起,陪笑道:“徐大人,您客气了,我这是误打误撞,让潘大人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小人,小人诚惶诚恐,全仰仗大人,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哼。”徐谦海不屑笑道,“我可没想你们这般肚子里有墨水,我呢,书没读多少,不过呢,我倒是懂一些简单的算术,你说这东西呢,是五个人一起分呢,还是两个人一起分来的多呢?”
伍坞何等机灵,一下就参透徐大人的意思,他不愿与中国皇后号,教会还有澹家人分享宝藏,他想要独吞这笔巨款。伍坞寒毛竖起,装住不懂陪笑道:“大人这话我听不懂,您说的是吃饭吗?自然是两人分比五人分要多,但是吃饭这东西要慢慢吃,一个人一下子吃那么多也吃不完,您说是不是?”
“哈哈哈,不愧是潘启官教出来的徒弟。”徐海琀拉家常一般随意道,“你知道吗,我当海盗时候抓过一艘西洋船,运的红洋酒,那洋人性子烈不配合,那酒我也喝不习惯。于是我命令把他们都塞进酒桶里,过了一天一夜,你猜怎么着,酒桶里面,酒是红的,人是白的。肉质没得很呢”
伍坞到底年岁小,他已经说不出话快哭出来了。徐海琀见他这样再次放声大笑:
“这有什么好怕?想要赚钱,以后见的更多,十三行和总督府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跟我们海盗没什么差别。”
徐海琀拍了拍伍坞的脸:“那谚成总督跟十三行有些交情在,小伍子,别给脸不要脸,这艘船上一半都是广城水师的人手,等宝藏捞上来后,其他人就没有用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里是大海,死几个人很正常。洒家从贼寇爬到广城水师总帅的位置,可不是躺上来的。你是聪明人,知道做什么选择是最有利的。”
冷汗浸湿了伍坞的后襟,待徐钱海大摇大摆走,他一下子就瘫坐在地喘气缓神,湿冷的海风吹着,他不由打起哆嗦。徐海琀的话敲击在他心头上,伍坞渴望出人头地,但他不敢相信徐海琀那平淡语言下血腥的景象:“他的意思是等宝藏全部捞起来后,就要卸磨杀驴,要杀死其他所有人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突如其来起来的声音吓得伍坞一个弹跳,海砂抱着手靠在墙边,“海盗就是海盗,生性残暴,手段粗俗,不似人形。”
伍坞有点恼怒:“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在偷听我们讲话?”
“小声点。”海砂做出嘘声的动作,自石英捞起十枚金币后,她一直观测着船里的动向,不少人都被金灿灿的颜色迷了眼,格林船长又强硬命令众人不得私藏宝藏,一些蠢货铤而走险,干了损人也不利己的事。“在三星方向,那里有个水手,他在和一艘外来的小艇交易,大概率是告知海盗宝藏的位置。”
伍坞嗖的一下站起来,要上前阻拦:“他们疯了吗?不行,得阻止他们告诉船长!”
海砂见状不由嗤笑出声:“那顺便再跟船长告发一下那位徐大人,他可是打算屠船呢。可别一边告发人一边被人算计了。”
伍坞止步,他明白了,从金币捞起那一刻起,这里已经不是一艘单纯的探险船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利益算计。
“那你呢?”想明白这点后,伍坞也不内耗了,蹲下来,直接嘲讽回去,“海砂姐姐是怎么打算的呢?你会算计石英吗?”
听到石英的名字,海砂脸色瞬变,转身离开,同时威胁道:“我心里有数,轮不到你来管,注意你的徐大人吧,他今天想杀别人,明天就会轮到你。”
即使远离大陆,黑寂无边的海面之上,仍然充斥着无数算计与丑陋,他们终将会被无垠的大海吞没,一次次浪起,将尸骸掩盖在那波澜不惊的水下。
第二日,众人精心挑选了数名善水的船员,他们按照石英教的方案轮流下水,一箱箱宝藏被抬出来,里面有被海水浸泡半融的丝织品,一层套一层的银制餐具,以及大量的西班牙银元。这些东西零零散散,与海底的贝壳海带纠缠一处,每打捞一样上来,水员们都像开盲盒一般,鼻息凝神撬开宝藏上面的寄生壶,揭露这些价格高昂的物件,就如垂钓者钓出巨物一样,他们爆发出手舞足蹈的欢呼声,喜悦之情几乎感染了整个大海。
这个场景持续了一整日,打捞出不少好东西,但可惜众人没有石英第一次下水时的运气,没能捞到金币,所得之物只能勉强持平这次出海的费用。但众人很有信心,不少人以摩拳擦掌等待明日的打捞。
众人和昨日一样,开了不少好酒好菜在甲板上嬉戏歌唱。
石英有点担忧:“我怀疑真正的宝藏不在这里。在水下,我没看到沉船的遗骸。”
格林船长倒无所谓,举起酒杯:“能交差就行了,我只要把大船完好无损带回美利坚就是胜利!敬自由!”
船上闹哄哄的。
“真是令人怀念。”徐阿钳看着大呼小叫毫无姿态的水员,对伍坞感叹道,“以前在海上讨生活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明日会是丰收还是葬身大海,我的一位兄弟每日喝得疯疯癫癫,有人劝他要克制点,不然掉海里都不知道。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喝会掉海里,不喝也会掉海里,所以为什么不喝呢?”
伍坞浑身颤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陪笑道:“大人的朋友豪爽,今早有酒今朝醉,乃英雄也。”
“呵呵,英雄?这算什么英雄?”徐海琀冷笑,“那只是因为海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卖都卖不出去了,连澹家那种贱籍都不如,所以才不在乎一切,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
“我以前和我那兄弟一样,觉得活着不活着没有什么差别,直到上了岸,看到那谚成总督,我才意识到,原来人可以这样活着,锦衣华服山珍海味,怪不得陆地上的人那么想活下去,这才叫‘活着’,而那些海盗,不,不止海盗,所有这些下等人,水手也好渔民也好船工也好,都不过只是臭鱼烂虾,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活着。”
伍坞装不下去了,他捏紧拳头:“徐大人,恕我直言,您凭本事爬上高位是我的榜样,但是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不过碌碌而为,在我看来,能活下去便是有能耐。”
“不,平庸之人只不过我们的踏板罢了。”徐海琀低头拍了拍伍坞:“用他们的生命给我们铺路,这是他们的荣幸。等捞得差不多了,就该动手了。我绝不可能再回去,我要帮助那谚成总督守住他的位置,守住我的位置,为了活着!”
伍坞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一声猛烈的炮声响起,大船左侧被激起的水花掀起,众人尚未从欢悦中苏醒,甚至还有不少醉酒者,全都被这震动摔倒在地,相互对视茫然。
格林船长率先反应过来:“是海盗,夜袭!警戒!战斗!”
船上的水员大多参与过战争,在格林船长的命令下迅速反应过来,格林船长迅速安排炮手船舵手并吩咐众人引战,转头便前往舰桥指挥战斗。
石英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震的脑子发蒙,她赶紧寻找到海砂,攥住她的手:“小心!现在是发生了什么?”
海砂握紧石英的手,船甲上的酒水被火花溅落,燃起烈火,照应她的眼瞳,海砂冷静道:“如果这是海盗的话,那这会是天妃娘娘送给我的机会……”
舰桥内,格林船长以及船舵手就位,海盗的火药显然也不太充足,第一发药弹后,便是密集的火箭,格林船长一边指挥后退,一边命令众人轮流熄火。
“不能让他们靠近。”格林船长开枪镇场命令,“我们人手不多,如果他们靠近登船作战,对我们很不利。”
徐海琀则用望眼镜观测对方,来者莫约四五艘中型船,数十艘小船艇,最大的船桅上系着一张黑色的旗帜以金线绣边,在黑暗中并不显眼。
“是黑旗帮的海盗!”徐海琀大叫起来,黑旗帮乃海洋六棋之一,黑旗是他们的标志,以凶恶残忍闻名,不仅打家劫舍还屠杀灭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徐海琀顿时紧张不已,他不顾现状对格林船长命令道:“一定要保护好宝藏啊!”
格林船长没理徐海琀,低头望着海图,此处暗礁环绕,快速航行多半有触礁的风险,他提出战术:“可以赌一把,我们这几日画出了详细的海图,标注了这片海域大致的暗礁位置。如果海盗对周围环境不熟悉,我们可以把他们引入暗礁,让他们对船无法战斗。”
匆匆赶来的石英听到船长的话,随即反对:“这很难吧,海盗们怎么可能不了解周围的环境?”
徐海琀也不赞同:“黑旗帮作风凶狠,但他们首领谨慎,此番袭击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正在众人纠结之际,轰的一声,第二颗火药砸来,正击船尾,船身倾斜,水员们纷纷跌倒。
格林船长没时间思考了,他直接指挥迎敌作战:“没有时间了,舵手,右满舵!抢占风位!”
转而他向炮手发令:“主炮手就位,三号炮位,瞄准右船翼点火!”
三号炮位的几位炮手听到命令,一位将9磅重的火药塞入炮口,两位水员合力抬起炮口,剩余一人点燃引线,只见随着引线燃烧,不消一下,轰的一声,炮口红光一现,一只大炮投掷而出,浓烟滚滚,强大的后坐力炸得几位水手被大炮弹开。
“这不是海盗船的方向啊!”徐海琀看着火药发射,不由尖叫。“打错地方了!”
“没有错。”格林船长不着急,火药炸在了海盗船的一侧,海盗们明显犹豫了起来。
格林船长继续命令道:“3号,6号,8号炮位,继续点火。不要瞄准船身,阻挡他们前方的路。舵手快速撤退!”
徐谦海暴怒:“你疯了吗?躲什么躲?为什么不干掉他们?我们的宝藏不能落到海盗手里!”
“那是你的事情。”格林船长没有被干扰,仍旧继续指挥炮手们,炸起巨大的水花阻挡海盗们的前进。“我并不需要胜利,我的目的只有保护这艘船。逃跑也是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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