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勃勃的绿

　　图书室里，少年们蹲在地上数着课本。
　　这井然有序的场景当要归功于乐乐。众人还沉浸在陈老师的呵斥里时，她就率先去到要领的科目的课本所在，并想好如何数会快些。
　　其实一开始她在教他们该如何数时肖天与杜黄郑三人还有些不服气，他们并不想听从她的安排。
　　在他们心里，听女生指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不论对错与否。
　　但肖天看到白星星听完乐乐的安排后二话不说就蹲下数书时，他也不情不愿地蹲了下去。
　　而杜黄郑三人则是看到其他人都开始干活，脑海里又忆起先前陈老师那俨乎其然的模样，只得怨惶惶地照她说的做。

　　白星星抱着摞数好的课本来到陈老师的办公桌旁放下。他看了眼正与陈老师核对课本数量的乐乐，随后将目光放到桌旁那几摞数好的课本上：
　　在乐乐的部署下，他们很快就数完了四科的书本。可他们就八个人，班上有将近五十号人，一共要搬四百本左右的课本。这一趟肯定是搬不完的。
　　于是，他向乐乐提议，说他们先搬一趟下去，让她在这数，等下回来好把剩下的直接搬走。
　　觉得这办法行得通的乐乐将这个决定告知众人。
　　因此，除乐乐以外，其余人一人捧着一摞数好的课本走出了图书室。

　　眼前这条台阶对白星星来说不管是上是下都不轻松，加之现在比来时还多了些负担，于他而言，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肖天与路光明同样叫苦连天。
　　尤其是路光明。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不停地往他眼睛里钻，他每走几步便要甩甩头发，再走几步就要抬手用衣袖擦去鬓边流下的汗滴。
　　这周而复始的举动引来白、肖无情的吐槽。
　　可肖天虽在嘴上说着路光明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心里却十分羡慕。
　　头发稍长些就会被父母勒令去剪短的他一直想要留个这样的发型。特别是路光明走路时甩头发的姿势，在他看来，那动作很是潇洒。只不过他在听到白星星的吐槽后却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块调侃起来。

　　“凭什么是我们搬两趟啊？”白星星几人正聊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抱怨，他们停下交谈朝前看去，闻见杜志伟在那继续抱怨道：“一天到晚不是出些馊主意就是在那傻乐，难怪叫乐乐。”接着，他摇晃脑袋学起乐乐说话的腔调：“老师~我也想帮忙~”

　　他的模仿令郑、黄忍俊不禁。

　　黄伟强也学着乐乐的腔调，说：“你们不觉得我很可爱吗？”说罢三人便旁若无人地哄笑起来。

　　“哎！你们三个！”白星星冲前方大声喝道。

　　杜、郑、黄的笑声戛然而止，停下脚步转过身，不解地看向他。

　　他走上前，将手中的书本放在地上，用挑衅的眼神扫视着三人：“你们是有什么意见吗？”

　　肖天紧随其后，走到白星星身旁放下书本，乜眼盯着杜、郑、黄。

　　路光明跟着，也在二人身旁站定。只是神色并不像白、肖那般咄咄逼人，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底有着些许慌张。

　　“我们又不是在说你。”杜志伟看着气势汹汹的白星星有些胆怯，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对啊，我们没在说你。我们在说那个乐乐。”郑世杰和气地解释着。

　　“是吗？”他一字一顿地说。

　　不像郑、杜那般低声下气，黄伟强见他阴阳怪气的，立即呛声道：“是啊，怎么了？”

　　怒目而视的黄伟强并未使他感到畏惧，反倒像只准备接受挑战的斗鸡，仰起圆圆的脑袋瓜，双手扠腰，高挺起胸脯与黄伟强对峙：“这事是我提议的，她只是转达而已，你说你们是不是在说我？”

　　“那你有问过我们吗？”

　　“问你们？”他用鄙夷的目光在黄伟强身上打量了一圈，而后嘲弄道：“也不用问，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图书室把乐乐换下来，你们在那数好等我们去搬就行了。”

　　黄伟强哑口无言。

　　杜志伟噤若寒蝉。

　　郑世杰见状连忙赔笑道：“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没必要为了一个女的吵架。”说着伸手将进退两难的黄伟强往后拉了拉。

　　始终默不作声跟在后头的张志豪也在此时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是...是啊，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有谁强迫你们吗？不想搬两趟在上面的时候不会说吗？”白星星张牙舞爪地说着，“有话不敢当面说，就会背后嚼舌根是吧？”

　　“也没说不搬啊！这不是搬着呢嘛！”郑世杰提了提怀中的书本插嘴劝解道，“好了好了，走吧，还要再搬一趟呢！”说罢转过身朝杜、黄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急忙转身，与郑世杰一同朝教室方向快步离去。

　　看着落荒而逃的三人，白星星在后头大声喊道：“这次不会再在背后骂我了吧？”
　　肖、路哄笑着。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张志豪仍旧在那低声劝道：“算了算了，都是同学。”

　　收起嚣张跋扈的姿态，白星星重新变回那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子，搬起书本，几人有说有笑地朝教室走去。

　　他们来到教室门口恰好碰上杜、郑、黄走出教室。
　　黄、杜看到他们，陡然低下头，闷声不响擦肩而过，只有郑世杰谄媚地笑着与他们点头示好。
　　返回综合楼时，这群少年又在刚才起冲突的地方相遇。
　　一如既往的仅有郑世杰与他们打着招呼，白星星也仿佛先前的一切不曾发生，热情地回应着。

　　桌旁，乐乐站在陈老师跟前不知说了什么，将陈老师逗得喜笑颜开。瞥见白星星从门外走进，她扭头冲他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然后调侃般地问他是不是去哪里偷懒了？说郑世杰他们早就搬第二趟下去了他这会儿才到。

　　白星星耸了耸肩，自嘲道：没办法，人胖走路慢。
　　说着去到乐乐跟前，问：还剩多少？

　　乐乐指了指一旁平均分好、整理好的五摞课本。

　　乐乐走到属于自己的那摞课本前，俯身，双手扒动，将手掌插进书本与地板之间。
　　可当她起身要将书本搬离地面时，却发现自己有些力不能支。
　　于是，她蹲下，改变发力位置，双腿岔开成八字，深吸了口气，借用地面与腿之间的反作用力，咬牙切齿地将书本缓缓抬起，在书本到达胸前时，她上半身往后稍稍倾了点，让书本随着惯性靠到胸口上，然后“噌”地打直腿，同时努力稳住晃荡的身躯站定。

　　“你是屎拉不出来吗？”早就被乐乐的举动吸引到的白星星瞧着抿唇、满脸通红的她打趣道。

　　可她哪有空搭理他。她嘴唇翕动，从牙缝里含糊挤出两个字：走吧。

　　乐乐那寸步难行的姿势令白星星倍感趣味又心生无奈。
　　他放下怀里的书本，走到她跟前，将她胸前的书本拿起一半，转身放到自己要搬的那摞里头。

　　重量一减轻，乐乐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她用懵懂少女独有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背影，更是在他搬起书本转过身来用关切的口吻对自己说“现在应该不会太重了吧？”时脸颊有些发烫。
　　她轻摇了下头，迎着他的目光，羞答答地向他道了声谢。
　　而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肖天此时看向乐乐的眼神却是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离开图书室时，张老师恰巧从楼梯走下，与少年们撞了个满怀。
　　瞧见白星星胸前那摞垒至下巴的课本，她在心中对他生出道别样的看法。
　　她伸手从乐乐怀中拿起几本课本，又把另一只手搭在乐乐肩上，跟在前头那几个生龙活虎的少年身后踏上归途。

　　撂下课本，正要往座位走去的白星星突然感觉脖子被衣领扼住，随后他感觉自己像只小猫似的被人提溜了回去。
　　他扭过头，看到张老师那玩味的神情刚想开口询问，张老师就给出了答案：帮老师把课本发一下。然后也不等他答应就将满脸写着不愿的他丢在一旁，转身对乐乐嘱咐几句便走出教室。

　　在几人将课本分发完毕回到座位时，张老师拿着张课程表重新回到教室。
　　讲台上，她激情澎湃地与台下的少年们介绍着学校种种，告知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一切都照她拟定好的流程进行着。
　　当她将课程表贴到黑板旁的墙上，这场不那么严肃的“演讲会”也宣告结束。
　　她极其满意自己的第一节班会课。她给自己打了个分。满分十分的情况下她给自己打出九点五的高分，而那丢失的半分，就是她需要不时地提醒一直在下边“开小会”的白星星与肖天。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无伤大雅，毕竟她一开始就打算将班会开得生动有趣些。
　　况且，她还挺喜欢这个朝气蓬勃的小胖子的。
　　细想后，她重新给自己打了个分。十分。

　　白星星、肖天还有和他约好一块回家的路光明在教室里等待谢琟的到来。
　　作为全校第一个结束班会课的班级，当其他班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时，他们班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不再需要窃窃私语的他们坐在座位上高声谈论。
　　聊到一半，乐乐突然来到白星星跟前，递了张抄写工整的课程表给他，说：“不小心多抄了张，扔掉怪可惜的，送你了。”
　　虽说他对这个荒诞的理由充满困惑，但还是接过那张课程表，从抽屉里随便拿了本书将它夹入其中。
　　随着被重新塞进抽屉的课本，肖天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接着便用错综复杂的眼神瞄了淡然的他一眼。

　　在等母亲来接自己的乐乐在白星星隔壁桌的座位上坐下，听他们聊天打发时间。
　　对于她的加入，几人都显出无所谓的态度。

　　“这人以前在学校把人打哭过，还被他们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站了一节课。”肖天指着白星星说。

　　“为什么啊？”乐乐脸上有着几分意外。

　　“那人说他这么胖，别叫星星了，改名叫猪猪得了，”说着，肖天攥起拳头擂了几下自己的胸膛补充道：“这个猩猩。”

　　“你还不是一样，上次你们班有个人说你叫‘阿狗’，肯定会学狗叫，让你趴地上叫两声给他听听，你不是一拳给人鼻血打出来了。你不还因为这事被你们班主任拿戒尺打了。”白星星笑道，接着指了指肖天，看向乐乐：“本来这事就这样算了，结果这人说他班主任打了他五下，就打了那个被他打的人三下，不公平。他越想越气，第二天就趁着‘课间操’去教师停车场把他班主任的自行车车胎气给放了。没想到让他班主任逮个正着。结果打人那事他们班主任没叫家长，这事倒把他妈给叫学校去了，然后这人那天放学回家又被他妈揍了一顿。”

　　见白星星将自己的糗事捅出来，气不过的肖天又说了件他的糗事。
　　白星星不甘示弱地又讲了件肖天的糗事。
　　二人你讲一件我道一桩，原本仅是打发时间的闲谈变得热闹非凡。

　　乐乐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在听白星星的事时，她总是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看着肖天。她的兴致盎然也令肖天讲得更加起劲。

　　路光明则是化身提问机器，追问着各种细节与缘由。尤其是在听到他们因为种种原因与他人起争执时，心中五味杂陈的他不禁回忆起过往。
　　小学生时期，比同龄人高上许多的他总是被人喊作“傻大个”，于是，渴望朋友的他开始迎合班上的同学，尝试让自己接受这一称呼。
　　可他的示弱并没有为自己换来朋友，有的只是更加残暴的欺凌。直至后来，他也被冠以“路灯”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外号。

　　与肖天互相调侃得舌敝唇焦的白星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前往谢琟班级门口等他。

　　几人起身正欲离去，却看到提出“散会”的白星星站在原位像只猫头鹰似的转动着脑袋朝四处张望。

　　“怎么了？”乐乐疑惑道。

　　他停下摇晃的脑袋看向她，说：“借根笔。”

　　她把书包放到桌上，掏出一个漂亮的粉红色铅笔盒，从里头拿出一支粉红色外壳、笔帽上有只小兔子的圆珠笔递给他。

　　他接过笔，闪至一旁，将自己的椅子倒扣在桌面，拔开笔帽，在椅座背面画了起来。
　　只是也不知是椅子的问题还是笔的原因，他费劲巴拉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不清不楚的黑色笔渍。

　　瞧见心爱的笔被那样折磨乐乐有些心疼，问：“你在干吗？”

　　白星星头也不抬地回道：“做个记号，我看谁敢换我椅子！”

　　先前每张椅子上都有个屁股，他并没有注意到原来班里像这种有靠背的椅子就十来把，其余的都是没有靠背的方凳。
　　而当中最新的就是自己与肖天所坐的这两张。
　　发现这个情况的他立即想到要给椅子做个记号，以防被人换走。毕竟以前他就曾趁着“课间操”将那把被自己摇晃得嘎吱作响的椅子同别人换回一把崭新的。并且还是换的其他班的。

　　“也借我一根。”肖天朝乐乐伸出手说道。

　　“你俩真无聊！”她说着从铅笔盒里拿了支自动铅笔递给肖天。

　　接过笔的肖天学着白星星的样子撅起腚在那认真画着。
　　忽然，他耳边“咔嚓”一响，刚在椅子上写完自己名字的他抬头看向声响处，瞧见白星星正尴尬地搔着头，他又把目光移向一旁，乐乐瞪大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掉落在地的那半只笔，眼中的黑曜石不可置信地抖动着。

　　“白星星！”她扯着嗓子嚷道。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他讪讪地举着手里那另外的半只笔问道。

　　乐乐从鼻子里哼了声，红着眼眶转身拿起桌上来不及将拉链拉上的书包，气鼓鼓地冲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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