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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之变乱心弦
将军要办寿宴,为这一天,姚氏这个做妻子的准备了许久。
这天凌晨,天还蒙蒙亮,她就起床打开柜子,替老爷放好该穿的衣裳,自己也一改往日的朴素,挑了件缕金百花衫。
大宅院的女主人没那么好当,出了房门她安排下人忙着忙那,生怕漏了什么,让来客见笑。
今日对某些人而言,亦是个不错的攀附机会。
余府一共摆了三十来桌酒席,正堂中间搭建戏台。门口请了舞狮队,鞭炮声响,夫人心善,叫厨房准备了几框肉馒头,凡是路过的乞丐,都有的分。
一份份贺礼如同流水被送到大堂摆放整齐。将军偷偷和姚氏说:“过会儿散场了,喊阿圆来,叫她挑几件喜欢的拿走。”
而此时余菀意还在房里精心打扮,着一件金丝绕珠缀边衫,系一条百蝶绕膝彩云裙,丫鬟们围着给她盘发绕髻。
梳妆好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些天又学知识,又学礼仪,确实让她褪去从前的怯懦,添了几分端庄。
水央夸赞小姐身段好,再由这衣裳衬托,定会在众人面前大放光彩!
余菀意高兴地上扬嘴角,欢天喜地去了正堂。
早在将军上朝时,就和相近的同僚透露风声,说原配夫人本就生了两个女儿,那场战役大家也知道有多乱,遗失了一位,多亏老天眷顾,现在终于重回膝下了。
百闻不如一见,宾客都很好奇,余将军的那位女儿长什么模样。
是以,当余菀意在堂上露面时,所有人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看得出来,这位小姐精心打扮过,样貌虽称不上绝色,但也混了个清秀。不知是否过于紧张,努力挺直背脊,眼神总感觉有些失焦。
将军揽过女儿,对人介绍起来,从刚才到现在,他嘴角的笑意就没压下来过。
只是席间有人问:“既是将军寿诞,为何还有一位小姐不现身?”
姚氏提了提心,她早就派人去请了三四回,可琼儿那孩子不知怎的,还不过来。她又要忙着招待宾客,脱身不得,否则自己都想去跑一趟了。
没事,这在将军眼里都是小问题,他正要举杯周旋过去,忽听府外一阵车马之声。
余菀意在父亲身边,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惊,一丝危机感爬上心头。
“是何人来了?”将军唤一名小厮询问。
小厮作揖,还没开口作答,两三名仆人就从外面抬进一株树形优美的长白松,随后有一妙龄小姐如翩跹蝴蝶,被人簇拥着,闯入众人视野。
此女装扮素雅,来若塞外春雪。一入场,所有人都往她身上打量。
姚氏暗自松了口气,心道琼儿来得真是及时。
小郎君更是喜笑颜开,上去围着她转。他们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
这一切,余菀意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余初琼高声唤了“爹娘”,虽然晚至,但赢得旁人赞誉,何况她是为给父亲寻礼,才耽误些许。
宾客连连恭贺,说初琼小姐一来,将军一家才是真正圆满。
将军连喝好几杯,脸喝得红彤彤,姚氏拦都拦不住。
两位小姐不同桌,各有各的圈子,但暗中总防不住有人将她们比较。
余菀意知晓她们有云泥之别,可今天对她来讲,是极为重要的日子,现在都被打乱了。
余初琼毫无歉意地享受注目礼,因其容貌脱俗,又谈吐得体,在圈子里很受欢迎。
可怜,可怜,余菀意深觉自己像个可怜鬼。她闷头吃菜,周遭没有认识的人,认知上的差异,致使她哪哪插不上话。
余初琼从小培养的贵气,以及坦然自若的处事,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她轻微叹息,不经想起以前日子虽苦,但也不是没有怀念之处,村里有她的好友,如今天各一方。
果然,寿宴结束后,余菀意就病了。
她停了课,卧在床上。姚氏请了郎中,说是小姐体弱,开了几个安神健体的方子。
因身体不适,她话更少了,时常看着窗外的叶子愣神。这缄默不语的样子,将军跟着着急。还是姚氏说让她静静,想说了自会开口。
余初琼也来探过病。那样美的人站在院外,余菀意都让丫鬟回绝了,说她刚睡下。
她躺在床上,后悔那天晚上的决定。
水央怕主子病久了无聊,提议说出去走走。
外面的街市熙熙攘攘,有推独轮车运货的,有挑担赶路的,还有不少年轻女子结伴而游。
余菀意想买点儿胭脂掩盖自己苍白的面容,故而同意出行。
水央说街上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笑春风”,传闻第一任店主快五十了,外貌仍呈二十左右的水灵模样。
“有这么神奇?”她不太相信。
“神不神奇,小姐去看看不就知晓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跟着小姐正好长见识。”水央嬉笑道。
笑春风的铺子在另一条街,走一半,有个卖香囊的小贩尽力吆喝。
其中一枚绣有云绕远山的景象,以及“平安”二字。
小贩拼命夸耀,说家里娘们儿的绣花手艺是一等一的好。虽有自卖自夸的成分,但上面的图案,余菀意很是喜欢,正想买一个,街上却传来异样的吵闹。
城里没有明令禁止马车通行,但此地多是行人,马夫扬鞭赶路,惊得摊贩只好收拾东西避让。
水央护主心切,拉着小姐躲到街边廊下。
那辆马车飞奔而来,车前挂有一盏灯笼,余菀意勉强认出上面的字,喃喃:“齐允?”
马车路过她跟前,无意而起的清风掀开车厢的侧帘,有一俊俏郎君闭目而坐。
他神清骨秀,气质绝尘。
那种感觉好奇妙,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余菀意却攥紧手,眼神直直望着马车远去,像断不了的丝线。
她有些困惑,心想自己是怎么了?
水央则气呼呼地骂道:“齐允的人会驾车吗?在我们的地界上也那么放肆,都快撞到人了!”
余菀意不了解,但偶然在饭桌上听将军和夫人提起,说齐允国为向戊斯借兵借力,送公子延卿为质,其在王室中排行老三,自幼体弱不胜风寒。
外人不知公子延卿长相如何,他长途跋涉抵达戊斯就病在榻上,除了刚来时,本国国主见过一面,旁人没一个知晓他的长相。诸位大臣每提起此人,脑海中多出现“气息奄奄”之词。
齐允国主送这位公子过来,恐怕也是在发挥他仅有的价值。
将军在家说起朝中之事并不避讳,眼看齐允国力逐渐强盛,戊斯国主隐约起了交好的心思。
这位公子的吃穿用度与本国王室无差,有大臣推测,国主大概想在群臣家眷中挑选适龄女子赐婚。
虽然只是预测,但大臣们愈发当真,没有哪位父亲愿把女儿嫁给他。
一来,女婿身体不够康健,怕女儿没几天就要守寡。二来,也是因为公子延卿非本国人,日后终是要回齐允的。
余菀意想起这些话,却是心弦微动。
她不是肤浅的人,却对马车上的那一眼念念不忘。
主仆二人走到“笑春风”,店里陈列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价格却贵得让人咂舌。
伙计眼睛活络,热情地拿出店里刚到的新货,尤其称赞润面玉露,每晚抹脸上入睡,次日醒来容光焕发,是不少女子的首选之物。
余菀意瞧了一眼,笑春风的货品包装精致,她摸着盒子上面的烫金图案,又看了看其他的,原来每盒图案皆是不同。有夸父逐日,有精卫填海,而她手上这盒绘的是嫦娥奔月。
若是抹了,她真能变成嫦娥脱胎换骨就好了。
回府后,余菀意略感疲惫。
两位小姐的住处离得不远,但她进出自己院落得路过余初琼的院门。
她有意加快脚步,可还是被人瞧见了。远远的,余初琼喊她一声“姐姐”。因不想叫人看出有意躲避,她只得僵硬地回头。
余初琼邀她进来坐,在她脚边有只橘色小猫懒洋洋地玩着线球。
余菀意站着不动,直问她有什么事?
余初琼弯腰把将猫抱在怀里,在她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有一条玛瑙坠的手链,让人联想到雪地掉落的红豆。
“姐姐卧病多日,甚少出来。娘有一事让我转告,七日后,陛下要宴请群臣之家眷。”
她让丫鬟“秋拂”将提前备好的衣服递去,这是姚氏的主意。作为长辈,她也想让两个姑娘拉进关系。
那是一套水青色淡雅的礼服,滑溜的布料,袖边绣着几朵小花。
余菀意淡淡说了句“谢谢。”
尽管她态度冷漠,余初琼仍是笑着道:“我本想让人直接送去姐姐院里,可我有私心,想请姐姐来我院里。”
余菀意明白对方没有恶意,她垂下视线,有风穿过周身,余初琼的裙角如花瓣般被撩动。
她稀里糊涂说了声“我还有事要忙”,就飞快走远了。
水央抱着衣服赶上来,看出小姐情绪不佳,也不敢多话。
余菀意不喜欢猫,与祖母相伴时,一次剃净鱼鳞,遇天色昏沉,出去收衣裳,回来鱼被一只狸花野猫叼走了。
她为此跟那只猫爬树,最后鱼没夺回来,还挨了一爪子。
因身体没好全,余菀意依旧单独用饭。将军心疼女儿,睡前过来看她,见其脸色不见好转,心里又急又疼。
陪行的姚氏说道:“菀意不要想太多,自在些,这儿就是你的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和老爷说。”
经过一段日子相处,余菀意和他们熟络了许多,想起白日街上所见,她暗暗思索起来。
换做其他姑娘,或许会扭捏一下,但余菀意豁出去了,
“爹,我今日外出见到齐允来的那位公子......”
她的耳根子逐渐变红,谈论起那公子的好,姚氏猜出她的想法,转头看向老爷。
余将军同样明白了,算来阿圆今年及笄,是能谈婚论嫁了。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心里多少装着些风花雪月的事。但他们父女刚团聚,他还想把女儿留个两三年,再不行,招个上门夫婿也成,只是阿圆有自己的心意......
将军皱着浓密的眉毛,对象是齐允人,他当即摇头否决了。
余菀意深感不解,将军之前夸赞过公子延卿若非病魔缠身,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况且以她所见,车上的公子墨发飞扬,皮肤是白皙了些,但绝不像外边传得那么病弱。
“阿圆,我们分别数年才相见,你若跟了那位,日后去了齐允,爹实在放心不下!”
将军担忧她远嫁,目前虽在王城,但未来的去向,谁说得准呢?
余菀意不以为然。公子延卿不得生父喜爱,戊斯国主对他万般体贴,或许他会乐不思蜀,决定久居于此。
将军摆手,不再听她赘述。为打消她的念头,将军夫妇回房后便商议女儿的婚事。
将军原就有个人选,是陶大人家的二郎。他随陶父出入营中,也算将军看着长大的。
陶二郎性格老实内向,样貌周正。今年十七,在营帐里担任文职。阿圆没来前,将军本打算将琼儿许给他,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
将军托姚氏去当说客,阿圆定是见过的男儿少,才会对公子延卿产生浅薄无知的想法。没关系,陶二郎出类拔萃,让两个孩子见见面,一定能让阿圆改观。
姚氏暗暗叫苦,老爷想的主意却让她去说。届时好的坏的,都怪她身上。可将军求了半天,没办法,她只好夫唱妇随。
余菀意未得到长辈的赞成,也并不气馁。“爱慕”是人之常情,她明白有些东西是要自己去把握和争取的。
话虽如此,可翩翩公子立云端,若她是出彩的女子,就不必畏首畏尾。而她只是前不久学了几个字,知道些礼数教养罢了。
眼见病好得差不多,她再次恢复上进之心。
她休学的这段日子,马夫子只教余小郎君。重回书房那天,小弟还破天荒问她好些没有?这让余菀意很是意外。殊不知小弟的关心是因为她不在,马夫子只抓他一个人学习,真当苦闷极了。
马夫子念她身体刚好,只让她复习。余菀意却主动请求,希望再多学点儿东西。
夫子为此多看她两眼,要说用功,余菀意是不差的,教给她的东西,她都用心对待,就是急功近利了些,基础没搭牢,就想着造房。
于是散学时,他将人留下,作为师长嘱咐几句,万事需留心,欲速则不达。
余菀意并未觉得自己不对,为了赶上别人的进度,她求知若渴有什么不对?学习是件艰苦的事,她那十几年空白的人生落下太多东西,她没法松懈自己。
檐下风铃轻晃,她提笔练字,姚氏不知何时进来,委婉地请她出门相伴。
余菀意有些迟疑,姚氏也心慌着呢,躲着不看对方的眼。可老爷交代的事,她总得着心,虽然此举更像是行拐骗。
“莞意,我午后约了陶夫人见面,你见过她的,上回老爷寿宴,她就坐我旁边。我想你下午没事,就随我一同去吧。”
余菀意自然领情,心想夫人一定是为了照顾她心情,才想带着她去社交散心。
姚氏宽慰地笑了笑,见她在家穿得随意,还叮嘱最好换一套。姑娘家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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