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亮有约

　　秦茵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女儿被欺负了你还在乎这不要钱的面子呢！”

　　“那小贱人欺负我女儿，我大点声怎么了，我就是要让她听见。”

　　沈毅达面露难色，“贞贞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常小瑰为难她她也一声不吭，从来没和我怨过，今天这事说不定另有隐情，一家人别伤了和气，都心平气和的多好。”

　　秦茵“呵呵”嗤笑两声，“人家的坏心思能让你知道，我就没见哪个家里替自己妹妹养女儿的，养这么大欺负我女儿，我大声嚷嚷两句怎么了？”

　　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沈毅达的脸色就霎时变成土灰色，对妻子的指控彻底插不进去一句话。

　　“叔叔婶婶。”身后房门蓦地被拉开，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庞。

　　许贞洗了澡换了睡衣，海棠似的柔发散在身前，乌黑的发，垂在肩头软得不像话，愈发衬得露出来的锁骨，白得像雪。

　　沈毅达一怔，在秦茵警告的眼神下，踏出的脚又无奈收回。

　　直到沈贞走到客厅，沈毅达瞧见她的眼睫湿哒哒的，下睫毛根根分明，明显刚哭过。

　　他心里无力地难受，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秦茵没有他这种矛盾情绪，对着许贞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个小白眼狼，家里样样紧着你先，你倒好，骗你姐姐去和那些不读书的学生打架斗殴。”

　　“打架斗殴—”沈毅达喃了声，一脸疑惑地求助秦茵。

　　秦茵却瞪他一眼，“我今天去学校就是你女儿打架斗殴被全校批评，我的脸都抬不起来了！”

　　说起打架斗殴四个字，她语气陡然加重。

　　“啊？”他茫然地看了看沈瑰，又看了看许贞。

　　“贞贞，你和叔叔说，你表姐发生什么了？”

　　许贞忽地哽咽一声，她捂了下眼角，“都是我不好，我没拉住表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毅达心一软，拍了拍许贞的肩膀，蹙着眉问：“怎么是你的错了，你表姐打架斗殴真是你叫过去的？”

　　“沈毅达你什么意思，你连你女儿的话都不信跑去相信一个外人是吧！”

　　“对不起！婶婶，叔叔。”许贞立马垂下头，对着两人道歉。

　　沈毅达连忙把人拉起来，“你先别道歉，把事情说清楚。”

　　秦茵见状，恶狠狠剜了眼许贞，“惺惺作态。”

　　“你也先别说话。”沈毅达回头冲她喊。

　　“好啊，沈毅达，这个家还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了！”秦茵抹了两把泪。

　　“你干什么啊，孩子都在这呢。”

　　秦茵死死钉住他，下最后通牒，“沈毅达你女儿受欺负了你到底为不为她做主。”

　　沈毅达重重吐了口气，“让我听贞贞把话说明白你再闹好不好！”

　　秦茵不说话了。

　　“是表姐自己，去找的那群人，那些人之前被学校通报过，表姐要去找那些人的时候，我还提醒过她，让她不要——”

　　声音猛地被打断，随之而来的是沈瑰的怒骂声：“你说谎，你没说过这样的话！”

　　许贞嘴唇颤了颤，捂了捂眼角，不敢说话了。

　　注意到她的反应，沈毅达厉声呵斥沈瑰：“小瑰！”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许贞看着沈毅达，声音呜呜咽咽的，像小猫一样，惹人怜爱，“我让表姐不要去东门，可是她不听我的，还说让我不要，不要多管闲事。”

　　“你说你提醒小瑰，听你老师说，当时你也在现场，你又怎么解释？”秦茵冷冷打断。

　　许贞吞咽了口口水，瞳孔紧缩，“我怕表姐出事，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许贞，是不是你叔叔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愈发肆无忌惮，谎话都信口拈来了。”

　　“爸爸，真的是许贞带我去的—你相信我。”沈瑰伸手拽住沈毅达的衣服，“我一向安分守己爸爸你都是知道的啊。”

　　沈毅达看着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见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终究是偏袒自己女儿。

　　他轻轻拍了拍沈瑰的手，哄她：“别哭了，爸爸知道了。”

　　随后，他转身看着许贞，眼神不似之前温和，语气也染上几分严厉，“贞贞，你婶婶说得对，叔叔对你太好了，你现在都开始说谎了。”

　　许贞摇头，“不是的。”

　　“否则你姐姐怎么可能会去那里，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就算是劝不住你表姐，你为什么不和叔叔打个电话呢？”沈毅达叹了口气，不再去看许贞。

　　许贞往后趔趄了几步，印入眼帘的是沈毅达的满脸失望，秦茵的袖手旁观，还有沈瑰翘起的嘴角，睫毛上的泪珠坠下来，许贞嗫嚅：“叔叔，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沈毅达没吭声。

　　秦茵勾唇，唇角弧度冷冽，“早跟你说了别人家的孩子养不熟，你就是不听。”

　　“我看许贞还是丢到她姑母家去吧。”

　　沈毅达依然不作答。

　　许贞能看到他神色挣扎，最后唤他一声，“叔叔，不是我。”

　　她咬着唇，发抖的指尖，从怀里拿出手机，将屏幕递到沈毅达身前。

　　沈毅达终是于心不忍，瞥了眼手机屏幕，随后，神色一僵，皱着眉头接过手机。

　　“沈瑰。”半响，他开口道，嗓音忽而沉静，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夕。

　　“你待在学校不学习瞎凑什么热闹，凑热闹就算了，还拉着你妹妹——”沈毅达将手机往沈瑰身旁的沙发上一丢，剩下的话似是羞于启齿。

　　“怎么了？”秦茵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眸光又掠过垂着眸的沈贞，捞起手机一看，深吸了口气，看着一脸懵逼的女儿，恨铁不成钢。

　　“你自己看看。”

　　沈心里猛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许贞递过来的手机页面赫然是与她的对话框，上面的信息停留在下午，两人对话的信息昭然若揭。

　　手机上，沈瑰：【你怕什么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快点带人过来，她们都等急了！】

　　“许贞，我不是让你把对话删了吗，你怎么不删，你为什么不删！”沈瑰的情绪陡然失控。

　　沈毅达清晰地捕捉到身后的人身子一颤。

　　他当即冷了脸，“啪—”的一声，空气蓦地凝窒。

　　沈瑰被打懵了，她失神地捧着被打的半张脸，就连秦茵都有些懵。

　　“哎呀，你干什么沈毅达，小瑰可是你亲生女儿！这个家还有没有王法了。”秦茵满脸心疼地捂着女儿发肿的脸，大喊大叫道。

　　沈瑰的眼泪珠子宛如掉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落下，眼神里充斥着不可置信。

　　“爸爸第一次打我，他第一次打我。”沈瑰头埋在秦茵怀里，断断续续地说。

　　沈毅达还在气头上，指着她们母女骂：“就是你把女儿惯成这副样子！她哪是一个学生的样子，犯了错不知悔改就算了，还想着污蔑妹妹，甚至还威胁妹妹！都是你惯的好女儿！”

　　“行了，少说两句行不行。”秦茵瞪着他。

　　沈毅达重重叹了口气，随后脸上又恢复成一派温和的样子，温柔地对许贞道歉，“贞贞，这件事是叔叔婶婶错怪你了，是你姐姐糊涂，你…”

　　沈瑰蓦地毫无形象“啊”了一声。

　　得到的回应是沈毅达的一记眼风，他继续一脸慈祥地看着许贞。

　　“贞贞，你和小瑰是一起长大的，她什么人你最了解，她绝对是无心的，你能不能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原谅你姐姐，嗯？”

　　许贞透过他的视线，直直看着沈瑰，似乎又被威吓住，她乌黑的睫羽重重一颤，“我知道表姐不是有心的。”

　　沈毅达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终只能拍了拍她的头。

　　“好孩子。”

　　沈毅达送她回房间，沈贞突然在门口停下，她仰起头，顿了几秒才开口：“叔叔，这学期学业紧，我以后能不能住在学校？”

　　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许是刚哭过的缘故，琥珀色的眸子澄澈乌亮，里面的害怕与紧张无所遁形。

　　沈毅达心一紧，点了下头，“都依你，在学校好好加油，也别太累。”

　　“今晚…你受苦了，好好睡吧。”

　　“嗯。”许贞点头，“叔叔晚安。”

　　房门关上的刹那，沈毅达脸上的温情立马殆尽，他默不作身地回到客厅。

　　沈瑰还依偎在秦茵怀里，与许贞简直没法比，沈毅达心里堵着一团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冲她嚷道：“滚回你自己房间，以后你就在学校住，周末放假再回来，免得我看见你就头痛。”

　　“不要！”沈瑰喊，在沈毅达的眼神威压下，她不服气地起身，可怜兮兮地看着秦茵。

　　“你看她也没用！”

　　沈瑰哭着跺了下脚，跑完房间。

　　秦茵一脸无奈地盯着女儿的背影，直到房门被重重关上。

　　她收回目光，看着沈毅达问：“那小贱人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和你告状了！”

　　沈毅达瞪她一眼，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语气不咸不淡，“你别把贞贞想成你女儿。”

　　“我女儿怎么了？”秦茵娇嗔，“那也是你女儿好吗！”

　　沈毅达闻言，掀起凉凉的眸子睨她，“就是我女儿，才必须让她收收性子。”

　　秦茵咂舌。

　　沈毅达坐在她身旁，语重心长地开口，“那孩子被我们逼到绝境了，才想着把短信找出来…”

　　秦茵对上他的视线，知道他暗示什么，她偏皱着眉头接茬。

　　外人的女儿怎地你是养上瘾了？

　　沈毅达见她这样子，叹气道：“今天确实是我们太过分了，你没看见，贞贞最后也没说原谅小瑰么。”

　　“那是她矫情。”

　　“秦茵！”沈毅达死死地钉住她。

　　秦茵败下阵，“好了好了，改明儿我去给贞贞买几件小姑娘喜欢的玩意。”

　　“这总行了吧。”

　　沈毅达不再看她，语气低沉道，“那些玩意贞贞都不喜欢，你要有心，别再一口一个小贱人地叫着，听着生分，伤孩子心！”

　　秦茵不满，刚想说“你就这么了解她”，转头就对上他严肃的眼神，口里的话自动转了个弯，她头依偎着沈毅达的肩膀，“行，都听你的。”

　　门关上的刹那，许贞眸色变深，嘴角那点勉强的弯度，像被风吹塌了的纸船，摊成一条直线。

　　房间里没有开灯，发亮的是桌上的台灯和窗外的月亮，窗户敞着，白色窗帘随风摇晃，泻了满桌的月光。书桌很整齐，两本一模一样的习题册静静躺着。

　　许贞的眸里没有泪，眸光里淌着清凉的光辉，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女，尝遍苦楚后，仍然不放弃她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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