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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画焚花
姜潼宿在城里的清心客栈,昏迷醒来后的第一觉,就被梦魇纠缠了一整晚,她梦见自己怎么也走不出进京的那个雨夜,被淹没在混着可怖朱血的漩涡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这会儿惊起尚未回神,额头挂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良久,她起身开了窗,外头只阴着,路面也没有积水,昨晚明明一夜无雨。
街上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两边小贩的叫卖吆喝,交易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玩闹都顺着窗户进了姜潼耳中。
她不能再耽搁了。
自己找不到可以发动别人帮忙找。
要找画师给时月画个像,比空口说有用。
早年自己及笄,姜父请西陵城有名的画师杜蘅给自己画过像,大师画艺精湛,还见过时月,是最合适的人选。
走在街上,姜潼回忆杜蘅的住处,记了个大概。
如今时候特殊,毕竟是故人,需作伪装,以免给彼此招来麻烦。
路对面恰好有一处卖帽帷的小摊。
姜潼下意识撒了一眼周围却同盘腿坐着的卜奕对视上,见姜潼朝这边走,卜奕连自己的书摊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
姜潼来不及诧异便追。
到底是神偷,腿上功夫还是有两下子,若只是偷旁人的钱袋子,卜奕也不用这么拿命跑,可那不是旁人,他当然要拿命跑。
路面开阔人也变少,没了阻挡追逐与被追逐者都少了顾东顾西,提上速,距离仍旧拉不开。
卜奕突然腿弯一阵胀痛,失了重朝前扑出几步,摔了个嘴啃泥,哎呦哎呦的喊着疼,那本害他摔倒的书正摊开着躺在他脚旁。
姜潼走到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开口道:
“不是昨天还想拜我为师,今天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说吧,你跑什么?”
卜奕抱着那条伤腿屈坐着,见姜潼逼近,也顾不得疼了,擦着胳膊往后移。
姜潼见他这般,越发笃定他心中有鬼,质问道:
“你在府里看见什么了?这么怕我?”
卜奕嘴硬道:
“我不过偷了几本书,怕你抓我去衙门,女侠,你就放过我吧。”
姜潼继续问:
“你偷了我家的书还想让我放过你?”
卜奕继续狡辩:
“那书早就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了,再说了又不值钱……”
卜奕嘴比脑子快,意识到被套话已经来不及了,这下无论如何他都逃不过了。
姜潼摸到剑,唬他:
“你既知我身份,便留不得你了。”
“慢着!”
卜奕伸手挡在自己前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女侠,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饶我一命吧!
我真的是无意间得知你身世的,那副画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是它先砸在我头上又掉进我手里,那是个人肯定要打开的。
况且我绝对没有恶意,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胡乱说的,你大发慈悲饶了我吧,我真不想死这么快,别把我脖子拧掉啊。”
姜潼摊开手道:
“画呢?”
卜奕从胸前将折的四方的宣纸掏出来,塞到她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
展开后姜潼了然,原来是这幅及笄像,便顺手点了火折子,画在她手里烧成了灰。
而后蹲下身,问询道:
“还能起来么?”
“啊?”
卜奕心中诧异:她不要自己命了?
“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就不杀你,帮我找一个人。”
“成啊!这我在行。”卜奕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站起来。
姜潼见他没多大事,也站直了身子,带他回了刚刚的客栈用早饭。
卜奕大快朵颐,吞下五个包子三碗菜粥一盘五香牛肉,这个年纪的小子饭量实在不容小觑。
姜潼见他停下,自己进入正题道:
“我要找一个女子,同我年纪一般,前些日子出现在过卧春客栈,具体时间不清楚。
我会找人帮我画像,而你要尽全力找到线索,这对西陵第一神偷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吧?”
卜奕听后思索片刻,回答:
“你算是找对人了,找人我在行。
可只有一张画像要耗些功夫,你需告诉我她是因何失踪的,这样能极大缩小范围,节省时间。”
姜潼不假思索道:
“被追杀。”
“明白,别看我只来了一个月,这整个西陵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女侠就安心等消息,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姜潼看他半分试探半分遥想的模样,直截了当摆明道:
“除了拜师。”
卜奕插手,很快接话:
“那我就把你的身世满街吆喝,让整个西陵城都人尽皆知。”
卜奕似乎笃定了姜潼不会杀他,也会为了自己的身世和所求之事妥协。
“那你现在就去,我从没打算将它当做什么秘密,方才不过是唬你罢了。”
姜潼没抬眼看他,喝了口手边的水,泰然开口。
虽然她这么说,卜奕还是不敢直呼大名,道:
“我是真心想学功夫,也是真心想拜你为师,只要你能答应教我功夫,我愿意做任何事。”
姜潼不会收他,在手刃仇人前,她不想跟任何人沾上分毫关系,她不想为任何人的生死负起责任。
依旧斩钉截铁拒绝:
“我不会带一个累赘在身边。”
“可你刚刚还让我帮你找人,现在又说我是累赘,天下没有这样求人的,这差事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
卜奕挪了凳掠过姜潼,见她依旧不为所动,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把怨怼咽进肚里,转身道:
“江湖儿郎,心胸开阔。我就当你刚这话没说过。”
又坐回原位,心想:
不答应就不答应,等把事情办成她就不会说我是累赘了,对我改观也说不定。
即便都没有,那就死缠烂打烦死她,跟人这一块儿全大夏他最在行。
就此,合作达成。
卜奕会不会如愿尚是一团迷雾,姜潼要找的人已经有了眉目。
三日后的清晨,还是这家客栈同样的位置,卜奕喝完最后一口茶又呼出口重气,杯底稳稳站在桌面。
他将手肘搭在膝间开口:
“人我找到了。”
神偷在西陵的一个月属实不是白待的,什么七街六巷都摸得清清楚楚,三教九流也结交的明明白白。
顺着线索从茶馆的说书先生到夜里打更的更夫都摸了个透彻,最后在北边城郊一个老乞丐那里得到了算为确切的消息。
“城西的老更夫说自己前不久打更时听着有打斗声,他怕给自己惹上祸端赶紧收了声。
最后在窗后探见一行黑衣人往北去了,都蒙着面看不清脸,我按着他说的去了北边,又碰上一个老头,你猜怎么着?
那老头简直是我们的狗屎运啊。”
卜奕说着说着起了劲:
“老头就住在北郊的破庙里,白日在城门口乞讨,往常都趁着黄昏还能见明就要回庙里,夜路不好走的。
可那日比着平时多讨了几十文钱,破天荒去酒肆里打了一壶烧刀子解解馋。
半路喝的晕乎竟迷了路就宿在野地里,连自己何时被一具尸体压住也毫无印象,老头先差点被压死,醒过来又差点被尸体吓死。
我又问他,对夜里发生的事还能想起多少?
他倒真听见了人群里有人在说定西军,云梦山庄,我再追问,那老头又说不确定是不是梦。”
姜潼听完后追问:
“那具尸体的特征呢?”
卜奕答:
“也蒙着面,基本上能确定跟老更夫说的是同一批人,时间也对得上。
女侠,事情虽有了眉目,可我要跟你提个醒,倘若你要找的人真的在云梦山庄,那十有八九是救不出来的。”
姜潼眉毛拧做一团:
“为何?这云梦山庄又是什么来头?”
“云梦山庄,前身是个铁匠铺,半年前被在天都做生意的江州人连着周边的荒地一并买下,才开张不久,大约三月前的样子。
平日卖卖茶水点心,小食菜肴,也供留宿,占了个离官道近的好处,赚一赚来往商队的钱。”
“听着跟一般客栈无二不同。”
“那是因为它最大的特色不在这里,听过龙泉宴么?
龙泉宴发于江州龙泉镇因此得名,雁江的江口也在龙泉镇,镇上的人世代捕鱼为生。
每年的七月八九日雁江发水,白浪滔天。
隐匿于底的深水鱼被一股脑拍上岸,这样肉质肥美的鱼在平日里捕上一条都难若登天,尤其是江团。
镇上的人便在这两天办上龙泉宴感谢雁江神的馈赠,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渔利双收。
也只有这一天,岸上的人才能尝到江团的肥美,喂叹之余也不忘期盼来年再吃上这样的美味。
那个江州的商人到底会做生意,竟想到法子把龙泉宴搬到了西陵边上。
办的比龙泉人都勤,每月一次,每次提前闭庄三天。
这倒无所谓,那个商人能每个月都弄到江团才邪门。”
听后,姜潼顿了顿开口。
“每月的什么时候?”
“明天。”
八月八。也就是每月八日。
“想吃鱼么?卜奕。”
卜奕咽了咽口水,讪讪道:“我还真相尝尝江团是什么味儿。”
随即连连摇头改口。
“不行不行,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从开宴的前三天,那里都被围满了人,戒备森严不说,凡是想参宴者要先花钱找到路子,这笔花费就不下千两,得了白玉腰牌就是有了资格才被允许入内。
况且来这里的人大多不为吃鱼,多为人命和升官,里头的水浑着呢,光凭你我怎么能进去?”
“升官?云梦山庄离天都百里,不只西陵人,朝中重臣也会来此?”
姜潼发问。
地方官想要升迁这便是最快的途径,与他们而言,江团吃不吃到嘴里才不重要。
而京官呢,既能吃到名贵珍馐,又大有油水可捞,两方都能意满离。
“可不嘛!宾客的信息也都要靠买的,茶馆说书的老头成天讲这云梦山庄来头非同小可,背后之人绝对位高权重。
我再多说一句,女侠,你本来就与朝堂扯不清,你找的人旁人也在花大价钱找,如今被云梦山庄抢先一步,我们没钱没门路,怎么看都坏透了。”
卜奕说完移开头侧向一旁,手肘撑在桌面用掌心托住右面。他说的丧气,却也句句在理。
姜戎玉谋反一案不会因为姜潼的死就彻底结束,况且在这其中获利之人也知道自己还余下残局未清扫,想来他也会有难眠之日。
裘争封侯,夏昭煦封地西陵,老头所说的定西军让姜潼不得不对这个一直驻守海上的定王引起注意。
自己还在被牵着走,想要拿回主权,只有走得快,走得出奇不意才行。
姜潼回过神,盯着面前俯身编草编的卜奕,直到他把编到一半的兔子完成后抬眼同自己对上,才开口:
“之前说好的,你替我打探消息我就不杀你,现如今要去要留我不强求。”
卜奕听出来了,她又在赶人,着急了:
“人你不找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了,与你无关。”
“我跑遍西陵给你问东问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赶我走就赶我走?
再说了,我一走,剩你一个人要怎么找?”
姜潼没急着回答他,倒是喝了口杯里早就凉透的茶,茶叶不知被冲泡了多少次,淡淡的,她也淡淡的。
“杀进去。”
“什么?!”
卜奕惊得站起,周围桌的客人都看着他,或有好奇,或有被打搅的不悦。
而他全然不顾,只张着嘴皱着眉架着胳膊,不可置信得低头睨着姜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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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潼日常逗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