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他的尸体后

　　“帮我个忙吧，”姚爻从门洞里出来，低头打着字，“赵女士订了一大袋西瓜准备过中秋，人家等下送到门口，严楚宁出来，一起搬一下。”
　　“叮——”裴霁清的微信提醒，姚爻的消息：「欠我一个人情哈。」
　　严楚宁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三两步就迈出了屋。
　　或许是新鲜空气，或许是大太阳，反正严楚宁觉得自己脑袋里打成一团的各式声音开始平息下来。
　　“谢谢，”严楚宁冲姚爻一笑，“是不是虎子说什么了？”
　　“不用谢，他也没说什么，就是不太喜欢你妈妈，”姚爻还是倚着门廊，“你就不好奇……刘静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要你帮忙？”
　　“和我没关系，”严楚宁揉了揉太阳穴，一顿，又改口，“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不是没关系吗，”姚爻笑了一下，“既然不准备帮他，就不要打听这种糟心事了。”
　　严楚宁沉默着点点头，又问：“你们，准备帮她吗？”
　　“你希望我们帮她吗？”姚爻反问。
　　“我不动摇别人的选择，”严楚宁摇摇头，“而且我的希望，没有意义。”
　　“那我问个不该问的问题吧——你对刘静什么态度？”姚爻凑近，盯住严楚宁。
　　“我……很安心。她这样让我觉得很安心，”严楚宁垂眸，虽然皱着眉，但也带着笑，“她这样又会逼迫又会利用，甚至还很无情，我很放心，这样的人，不会过得不好。实际上，我不介意她只考虑自己。或者该说，我期待她这样做。这样一个人，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拖累，只管去过她希望的、期待的人生，这很好。不说谎，我很满意她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她，让我没有负罪感，不会觉得我欠她什么。”
　　“别介意我多嘴，”姚爻一愣，语气是少有的疑惑，“她这样……你不恨她吗？”
　　“恨什么呢，”严楚宁笑起来，“恨她为什么不爱我吗？太累了，已经不想在一个注定是我做输家的游戏里拼命了。她不爱我，我也不爱她，谁也别怨谁。如果硬要说恨，我恐怕只能恨我的命了。”
　　“车来了。”严楚宁撂下这句话，向运西瓜的三轮走去。
　　两人卸下西瓜，抱进储藏室，直到忙完，严楚宁才又拍拍姚爻的肩膀，说：“正面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帮她。”
　　“那如果我说，我们帮她的前提是你也必须参与呢？”姚爻叹了口气，看向严楚宁。
　　“我想帮她，”严楚宁的声音很轻，“真可笑啊，我居然还是想帮她。”
　　“既然这样，那我就必须让你明白，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姚爻点点头，就着民宿的事件开始向严楚宁讲解他必须要知道的、与“愿”相关的事。
　　院落里的所有人聚集到了后罩房。这屋的窗子不大，房间却很大，飘着淡淡的植物香。炕上躺着一个人，是王子浩。赵奶奶坐在沙发上，旁边是抹眼泪的刘静。
　　“先说给他们听听，”赵奶奶看向沙发上落座的他们三人，“你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天前的下午，我叫他吃饭的时候发现他怎么都喊不醒，就带他去了医院，”刘静声音悲切，“医生说他没有问题，叫我带回家，但是带回家却怎么都还是不醒……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听人说，有些时候孩子沾上东西也会这样，我这才找到这里来的。”
　　这时，姚爻上前，检查了王子浩的手腕，又看了看他别处有没有外伤。
　　“你儿子沾上的东西，”赵奶奶这话是对刘静说的，“我们叫它‘愿’，不用纠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就告诉你怎么能处理这件事。”
　　“第一个方法，很简单，”赵奶奶一顿，“带着你儿子走，现在立刻出河西走廊，只要过了乌鞘岭，他就能醒来，只不过，他以后永远不能回河西走廊。”
　　“啊，”刘静怔住，“可他的学籍在这里，再者说，我和他爸爸的工作也都在这里，外地没有亲戚，根本不可能全家搬走啊……为什么要离开？”
　　“‘愿’这种东西严格受地域限制，”赵奶奶叹了口气，“他只要出了河西走廊，‘愿’就会消失，他自然就好了。这种方法最简单，当然，代价就是离开。”
　　“还有别的办法吗？”刘静眼眶又红了几分。
　　“另一种办法，非得这些娃娃帮忙不可，”赵奶奶看向裴霁清和严楚宁，“但是，这事情有风险，我没立场劝他们冒险。要不是看炕上那个娃娃命线还长但是颜色已经变浅，我也不可能把这些娃娃叫过来趟浑水。”
　　“什么意思？”刘静疑惑地看向赵奶奶。
　　“意思就是，无论哪种方法，今天就得有个决断，”赵奶奶摇摇头，“你儿子挨不到明天了。”
　　刘静一听这话，当下就哭出了声。她转向严楚宁，哽咽着开口，却字不是字，句不成句，根本听不清。
　　严楚宁没有看她，盯着地板，说：“不用开口，我会帮你。”
　　这时候，赵奶奶看向刘静，说：“你现在先出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得给女娃儿讲明白，我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之后，自然会叫你。”
　　刘静麻利地从房间离开，赵奶奶将三人拢到炕旁边，裴霁清没有出声，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还和她有关。
　　“这个男娃儿身上没伤没痕，听他妈妈说也没有寻死的想法，照道理来说，他不可能被‘愿’困住，”赵奶奶看穿了裴霁清的疑问，解释，“这个男娃是普通人，‘愿’他是既沾不上也进不去，那么他现在被困住，只可能是被自己的‘愿’给困住，可普通人除了求死之外，几乎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愿’。也就是说，这个‘愿’凶得很。”
　　“‘愿’的解法，并不是只能化解，”姚爻看向裴霁清，“还能用更暴力直接的办法消解。但消解需要动用力量，我见过的人里面，没有谁的力量比你更强——你的力量失控，也是因为实在太强。你进入‘愿’，在无法化解的时刻，还能暴力拆解，是一道保险。”
　　“这是上保险，”赵奶奶看着裴霁清，“非得你们都点头才行。”
　　这话让裴霁清一个激灵。她说的是你们，不是你。看来赵奶奶和姚爻一样，能感应到汪心钺。
　　“比民宿那个还凶吗？”严楚宁问道。
　　“这不一样，”赵奶奶严肃起来，“这个‘愿’虽然不像你们在民宿里遇到的那个一样能引发钟声，但是，它却并不容易。”
　　“钟声？‘愿’能引发钟声？”严楚宁一惊，“我从来没听到过啊。”
　　姚爻和赵奶奶相视一眼，两人心下明白，严楚宁实在特殊，听不见也不算奇怪，但又不好面上表露，姚爻只得敷衍：“也有听不到的人，不奇怪。”
　　“并不是所有‘愿’都能引发钟声，”赵奶奶顿了顿，“两年前开始有一些很独特的‘愿’，它们就像是活的一样，有感情，会思考，甚至有实体，结构也更复杂。这种‘愿’第一次靠近的时候，我们这样的人就能听到钟声，也算是个提醒。”
　　“比如民宿的那个，”姚爻看向王子浩，“她是有实体的，所以别人才觉得民宿闹鬼。但是，王子浩身上这个没有实体，只是黑雾，这样的情况我是触碰不到的。”
　　“但你可以，”姚爻转向严楚宁，“你很容易染上‘愿’，如果你触碰王子浩，这个‘愿’一定能粘在你身上，就像你在民宿粘上高茜的‘愿’一样。你相当于媒介，我再触碰你，就可以进入这个‘愿’了。”
　　“命线和颜色是什么意思，”严楚宁又问，“就你们刚刚说的……他的情况很糟吗？”
　　“我和姚爻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赵奶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瞧见的是‘路’。一个人习惯怎么活，就像走一条熟路，从邮局到超市再到家，天天如此。他下次到邮局，我就能猜出他后面要去哪儿。这就是‘命线’。普通人的死，也是这么一条路走到头。可要是有人哪天到了邮局，冷不丁拐上一条从没走过的小道……那他的‘命线’，我就看不清了。”
　　“这个孩子，命线还长，”赵奶奶叹了口气，“这件事，不该发生。”
　　“我看到的是颜色，”姚爻冲严楚宁笑笑，“在我眼里，人都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皮囊，大家都看得见，一部分是里面盛着的灵魂，在我眼里，灵魂是有颜色的。普通人千人千色，很稳定，颜色不会改变；像裴同学和赵女士以及我这样比较奇怪的人，也是千人千色，但颜色总是变化。将死之人，他的颜色就会变浅变淡，比如说，王子浩。”
　　“不过，”姚爻眼睛紧盯着严楚宁，“我最近看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人。他是透明的，又或者是……空的。反正我看不到他的颜色，但他又不是死人，很神奇。”
　　这弦外之音严楚宁听不懂，但裴霁清却听明白了。
　　“现在，这其中的利弊，我就讲明白了。”赵奶奶坐回炕上，不多时，刘静再次进入屋内，泪眼汪汪的看向裴霁清。
　　裴霁清并不关心王子浩的死活，但是，她却想帮帮严楚宁。
　　“帮忙可以，但价格可不便宜。”她没看刘静，只是甩下了这么一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