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娓娓道来

作者:公子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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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举


      南海会俱乐部,沙发对面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对岸香港的夜景,茶几上摆了几瓶酒,旁边的屏风后面有人弹琵琶。

      胡昭铭坐在杨择栖跟程锦的中间。

      女管家给桌上的杯子添酒,后面跟了两个服务生,胡昭铭遮了下杯口,“抱歉,我不喝白酒。”

      程锦把杯子递过去,语气随和,“白酒给我,给铭哥换威士忌。”

      女管家给他换了个宽口杯,倒上威士忌。

      胡昭铭是深圳人,四十岁,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在他考上这个学校之前干过许多蠢事。

      他医学世家出身,陈君早年偏头痛无药可医,就是胡昭铭的母亲悉心调养好的,胡昭铭没有珍惜家里的资源,从小就热爱画画,十八岁因为填志愿跟家里发生了矛盾。

      他孤身一人去了巴黎,现实残酷,在这期间他街头卖过画,开过美术馆,去店里给人端茶倒水,那是真睡过桥洞。

      后面意识到自己技巧不足。

      人要先经过打磨,才能找到自我,他潜心学习了两年,二十二岁考上了国内的一本美术学院,普通人到这一步就会进入就业环节,他不,没日没夜的钻研,眼睛熬到了八百度。

      后面花了两年时间考研,快三十岁才过了佛罗伦萨美院。

      在那边他的天赋彻底释放,用一幅《扒手》,打开了名气,后面又花七个月创作出《结冰塞纳河》,出神入化,堪称人体照相机。

      佳士得拍卖会出现过他的作品。

      他完全靠的自己,没人给他铺路打点关系,吃的苦一夜都说不完,画里的内容都融入真情实感。

      所以她不是特别喜欢范妍。

      自己这一路经历太多白眼,美术这个行业很现实,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攀关系就能出名的。

      胡昭铭的妈妈跟陈君是闺蜜,陈君是深圳本地人,说粤语的那种,两个人的交情比血缘还要浓厚,杨择栖要不是跟自己不是关系铁,他来都不来。

      范妍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心里也是吓了一跳,他从不露面,想了解他只能在百度上搜索他的作品。

      范妍在巴黎读大学,丁书真托人找过,胡昭铭的妈妈接到电话心里有点怵,自己儿子自己了解,最不喜欢功利跟艺术混在一起,别到时候把人得罪了,干脆拒绝,这人情事故不要也罢。

      所以没见成。

      女管家把酒杯端给胡昭铭,他接过放下,手指捏了个拳头又松开。

      范妍见状立刻用夹子帮他把冰块夹出来一半,胡昭铭这才正眼看她。

      “谢谢。”胡昭铭把酒放在嘴唇上浅抿了口。

      杨择栖抬了下手,琵琶声渐渐停止,“我在国内呆惯了,喜欢传统的东西,没招待好你,别介意。”

      胡昭铭是看在杨择栖的面子上才来,“团子跟我用招待这个词就见外了。”

      “这不是太久没见了,怕你对我生疏。”杨择栖今天说话忒客气了点。

      程锦憋笑,这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是不一样哈,“来,喝一个。”

      胡昭铭拿起酒杯,“太久没见了。”

      程锦就是被杨择栖大老远叫过来活跃气氛的,他帮杨择栖把话说了,“女同志就别喝酒了,免得有人心疼啊。”

      杨择栖不理程锦,跟胡昭铭说,“上次见还是好几年前。”

      胡昭铭突然有感而发,“想起我们以前还经常一起,那时候你们俩,还有一个小不点梁羡,他特听话,记不记得你们?”

      程锦知道,“你是说梁子吧,他那时候才五岁,屁大点,每次我跟择栖打架,他就拉着我哭,意思是让我们别打了。”

      每年暑假,胡昭铭的妈妈都带他去杨家大院玩,有次三个人坐在杨家后面的阁楼里玩纸牌。

      程锦的妈妈开玩笑,说让胡昭铭教程锦画画,去去这孩子身上的淘气。

      还真教了,程锦画了两只乌龟贴在杨择栖的背上,两个人打了一架,胡昭铭比杨择栖大十岁,也不拉架,在旁边看戏。

      程锦破了相,杨择栖还好好的,这个圈子里比打架,当属文雅的杨择栖最狠。

      这件事后陈君数落了杨择栖,杨择栖那时候就知道了,解决问题要靠沟通,这个圈里都是娇贵的少爷,一个拳头下去,按流程进局子,按人情世故赔礼道歉。

      不管赢没赢,总归面子上是过不去,还要父母帮你摆平。

      杨择栖跟胡昭铭说,“后面我跟程锦打架打的少,你也很少回去了。”

      程锦说,“再见面,大家都成家了。”

      杨择栖说,“你不也快了?”

      程锦鬼扯,“还早,当时哪里想的到铭哥会去国外发展,还以为我们四个会天天在清市,现在回头一看,铭哥都成风云人物了,就我们仨还在坐牢。”

      胡昭铭笑了笑,“你们这样挺好,跟着家里的步伐走,总归不会错。”

      这句话入了杨择栖的脑,他回答,“家里培养我们,就是现在用的。”

      程锦想想是。

      胡昭铭想到个事,他不避讳范妍这个小情人,直接问,“你结婚我妈没去,干妈不见怪?”

      杨择栖笑,不说话。

      程锦说,“团子结婚那场面你是没看到,密密麻麻的媒体记者,我当时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胡昭铭想起来是有个关于杨家的新闻,“哦,这样啊。”

      原来是联姻。

      程锦说,“我结婚的时候铭哥你可得来。”

      胡昭铭拍了下程锦的肩膀,“你俩都差不多吧。”

      “反正跟您不同,您当时多自由。”

      胡昭铭有些感慨的笑,“这几年感情也不好了。”

      杨择栖捏了捏范妍的手,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呢?”

      “我一幅画半年起步,分不了太多重心在她身上。”

      程锦不是不知道胡昭铭对作品的狂热,“您老废寝忘食的怎么行,多关心关心嫂子。”

      “她也忙,孩子又到了叛逆期,两个人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胡昭铭喝了口酒,喉咙有点刺痛,“现在她的名气也有了起色,不甘心在家带孩子,我也不能拘束她。”

      程锦见状换了个话题,“铭哥,你要是没去画画,现在应该在医院工作。”

      胡昭铭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行,还是得画画。”

      大家笑作一团。

      胡昭铭杯子里的威士忌快没了,杨择栖松开了范妍的手。

      范妍礼貌的给他倒酒,动作放慢,在胡昭铭面前刷了波存在感。

      杨择栖往上托了下范妍手上沉重的酒瓶子,“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我太太。”

      胡昭铭顿了顿,随后恍然大悟,“团子,你煞费苦心啊。”

      杨择栖把身体往后靠了靠。

      范妍站起身,郑重的朝他伸出,“您好。”

      胡昭铭伸出手跟她虚握了下,“听说你也是学美术的”

      范妍脑子里想着一定要把话说的简单让人印象深刻,“挺巧,从初中算起已经十年了。”

      胡昭铭又问,像个老师,“那你应该考的不错吧。”

      范妍说,“巴黎美术学院。”

      胡昭铭眉毛都没抬一下,嘴上却说,“挺好的。”

      在胡昭铭看来,学历只是艺术的边框,梵高15岁辍学,毕加索没有大学文凭,在他的世界,艺术不分阶层。

      范妍谦虚,“跟您比我就是个半吊子。”

      胡昭铭说,“你又没看过我的画,怎么知道。”

      “我去博物馆看过,隔着两层玻璃,很震撼。”

      胡昭铭眨了两下眼睛,博物馆?

      他想起来了。

      自己有幅画被借去展览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忘了叫什么名字。”

      范妍脑子快速的转了两下,组织好语言,又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紧张,“叫《白梅归去》,描述一个为国和亲的女子,在两国冲突大于利益之后,倒在了双方交战的雪地里,还记得那位公主脸上的碎雪,当时我以为是真的,想伸手帮她擦掉,可是只摸到了玻璃。”

      那副画胡昭铭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是他第一幅国风作品,他说,“那幅画有几个地方没处理好。”

      范妍拿出手机找出照片,“后面我回去临摹,却发现画出来的跟您的原作一分都比不了,只好放弃。”

      胡昭铭看了眼她递过来的照片,是他的那幅画。

      范妍又放大了照片中公主嘴角沾血的位置,“特别是这,我连颜色都配不好。”

      五彩斑斓的红。

      胡昭铭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大体看框架还行,但你没有表达。”

      她是为了结果而画,胡昭铭笔下,公主唇边的一滴血就能增加出凄凉、坚决、破碎……

      范妍似懂非懂,有时候大师的一句话就能让你走出瓶颈期,也可能会让你琢磨好几个月。

      她眼中出现了真实的茫然,而非刻意讨好。

      胡昭铭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帮她解刨,“比如奥赛博物馆的《拾穗者》,一眼望过去你会看到三个农妇在劳作,往深处了解你会看见三个不同阶级的人,远处坐在马背上的是地主,旁边的是佃户,最底层的就是三个农妇,你的笔要为你看到的世界,理解的情感说话。”

      范妍突然意识到,这些年她一直在纠结如何画好,技艺高超,却很少深入思考我为什么要这样画。

      范妍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胡昭铭不再多说,免得她吸收不了。

      程锦活跃气氛,“范妍,你赶紧用笔记下来,这可是金口玉言啊。”

      范妍点头,然后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三个人聊起旧事。

      离开南海会俱乐部的时候是晚上八点。

      杨择栖在车上问她,“有收获吗?”

      范妍点头,“但是我没办法完全理解。”

      他不干涉了,让她自己琢磨。

      杨择栖准备发动车子,听见范妍说,“你特地把胡昭铭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突破瓶颈期?”

      “算不上特地,凑巧而已。”
      范妍不戳穿他,“这样算来,我还是在靠别人。”

      杨择栖就是怕她这样想,才没提前跟她说,“怎么算靠别人呢,这是我的主意。”

      “可我的资源都是家里给的,你也是。”
      “不想靠家里人?”
      “不想靠别人。”

      杨择栖像见惯了,没有太大的反应,“不靠别人这个范围有点大,你是指的不靠家人,还是不靠男人?或者是说不靠朋友?”

      范妍想了想,“不靠家人和你吧。”

      “人脉关系里包括家人、异性、同性,你已经排除前两位,意思是只剩下朋友这一条路,可朋友也不会白白为你付出,你太在意独立两个字,只会束手束脚,失去机会。”

      范妍倒是被点醒了,她开窍的很快,“要懂得利用身边的资源。”

      “对。”
      “难道你希望我利用你?”
      杨择栖反问,“好不容易有个你想追求的东西,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这话说出来,范妍觉得整个心脏都在狠狠颤抖。

      她自幼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唯独没得到过别人心甘情愿的偏袒,被家里绑回来结婚,都做好了跟对方决裂的打算。

      没想到上天扔了个馅饼给她,这辈子没尝过的酸甜苦辣,在他身上都圆满了。

      哪怕未来扑朔迷离,她还是一口咬下去。
      她终是答应,“好呀。”
      回到酒店,范妍洗完澡,穿着睡衣趴在床上,两个小腿晃来晃去。

      今天晚上她又可以跟杨择栖睡一起。

      她捧着下巴问,“你为什么叫团子?”
      “我小时候很胖。”
      范妍想看照片,杨择栖说不好看不看。
      她吵着他,“我就想看看,求求你了嘛。”

      杨择栖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好拿起手机,在里面翻出了张一岁照。

      他把手机递给范妍,走到床头柜倒水喝。

      范妍看着屏幕,孩童肤白圆眼,脸颊带着婴儿肥,乌黑的头发,秀气的像个女孩子。

      她没忍住对着屏幕亲了口,“好可爱。”
      “可爱吗?不像我。”
      “像啊,鼻子眼睛都是你。”
      “还有很多,回家给你看。”
      范妍嘴快,没控制住说了句,“我以后要生个一模一样的宝宝。”

      他喝水的动作停住,转眸看向跟自己同样顿住的范妍。

      凌晨两点半,范妍一言不发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落地窗上映出万家灯火。

      杨择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上面掉下来一朵红色的蝴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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