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游侠录

　　（一）

　　在一阵窸窣声中，凌月醒了过来，但她眼前一片漆黑，手脚不能动弹。
　　凌月被蒙了眼，紧紧绑在一根冰凉的石柱上。

　　此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从背后传来的刺鼻的腐臭味。
　　凌月皱起鼻子，这气味令她恶心到几欲呕吐，但她要忍住、努力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伸指摸了摸后背的石柱，所幸石柱并不光滑，反而甚是凹凸不平。
　　凌月灵机一动，将那石柱摸了一圈，寻得一块稍尖锐的凸石，将系紧自己双手的麻绳贴紧反复摩擦。摸到几百余下，麻绳终于划得烂了，凌月双手用力，将那麻绳仅剩的几缕麻丝扯断，旋即扯掉蒙眼的黑巾，将那黑巾覆盖鼻孔。

　　眼前却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凌月只得摸索着解开脚上和身上的麻绳。

　　她没有轻易走动，反而开始留心身边的响声。
　　可这漆黑的空间除了黑暗与腐烂，并没有声音。

　　（二）

　　凌月摸索着站起来，这屋子并不高，站起伸手便可触及天花板，天花板也如石柱一般冰凉且凹凸不平。

　　凌月想远离腥臭，但理智告诉她，自己必须要靠近那臭味的来源，才说不定有离开困境的一线生机。
　　于是她用超出常人的忍耐，摸索着朝那恶臭的来源走去。

　　地面似也是用同样的碎石铺成，凌月每踏出一步，便发出清晰的石头摩擦的声音。

　　凌月不喜欢黑暗，但她也不害怕黑暗。
　　漆黑的空间总让时光变得更加漫长，漆黑的空间总让空间显得更加空旷。
　　只听“哐当”一声，几根木棍被凌月踢倒了。

　　“且捡起根木棍备着，探路也更方便些。”
　　凌月一边想着一边弯腰，只摸到一根不怎么规则的“木棍”，那木棍粗约三指，长约十寸，两头粗中间细，末端还连着些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人骨！”
　　凌月骇了一跳，手一滑，直把那骨头扔飞出去。

　　只听不知多久的地方，幽幽传来一声虚弱而嘶哑的“哼”。

　　（三）

　　“有人在此！”凌月大叫出来。
　　旋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的心中：这并非人，而是鬼！

　　“鬼么......你好啊......”凌月竟讪讪道，和鬼打招呼倒是让她心里平静了许多。
　　假如“鬼”听到我的声音，定也觉得我是一只鬼，鬼骇到我、我也骇到鬼，怎么想我也不算吃亏。

　　那“鬼”却并不好，他的声音虚弱而遥远，犹如风中残烛。
　　他显然并不是鬼，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垂死的老人。

　　或许对垂死之人来说自己并不可怜，但在活得尚好的人看来，人之将死是不怎么令人忍心直视的可怜事。

　　凌月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可怜人，只因凌月也随时可能变成将死之人。

　　那苍老的声音发出几声听起来本应很剧烈、但最终有气无力的咳嗽声。
　　凌月终于听到那老人的声音：
　　“姑娘，过来。”

　　（四）

　　凌月的血液此刻仿佛要凝固。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朝那声音的来源走去，因为她意识到他显然不是鬼，而是一个可怜的老人。

　　她也意识到，那腥臭的来源或许也是这个老人，他身上有难以痊愈的脓疮，他正经历着病痛的折磨。

　　“您......”凌月已站在这老者的面前，虽然她看不到他：
　　“您也是前来求医的病人么？”

　　“我已被困于此有些时日了，但漆黑使我感受不到昼夜的更替。”
　　声音里并不十分苦涩，而是绝望后令人可怕的冷静。

　　“我腿疾难愈，纵是逃脱已然无用。只有一事相求。”
　　那老者小腿已然溃烂，凌月无法想象被困于此，与自己腐肉共处数十日事多么恐怖而艰难，不禁脱口而出：
　　“只要凌月能够脱身，必然会带老前辈出去，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那老人似乎有些感动，声音竟微微颤抖：
　　“我坚持不到你出去的时日啦。”
　　竟从怀中摸出一卷书，在黑暗中递出：
　　“姑娘定能逢凶化吉，离开这里。请姑娘务必接过这《水月剑谱》，倘若......”

　　“《水月剑谱》？”凌月失声叫了出来。
　　若不是空间狭窄，凌月几乎要跳起来：
　　“不知老前辈与恒山派有甚么渊源？”

　　（五）

　　只听那老者兀自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凌月只觉得胸前甚是火辣辣，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想要搀扶这老人。可漆黑一团又能看清甚么？伸手去摸，却是摸到厚厚一卷经书。

　　那老人不住咳嗽，将经书递给凌月，缓缓问道：
　　“姑娘可是北岳恒山派门人？”

　　凌月道：“正是。”

　　只听那老者哈哈大笑，却又笑不畅怀，旋即咳嗽起来，道：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任劲松虽然倒了大霉，被困这尸头村数月，却因祸得福，碰到恒山门人。真是天助我也！”

　　“姑娘可知你们恒山派曾有一位并未出家的男掌门？”
　　“知道。五十年前，我师父白鹤师太年轻时曾有幸见过那令狐掌门。
　　他潇洒英俊，拯救恒山派于水火之中，只执掌三年便辞去掌门的位子，翩然归隐。”

　　凌月心中一动，这不是恒山派的秘密，而是轰动武林的劫难。
　　令狐大侠的事迹，自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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