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晚些时候，老时一个人回来了。他说，宋辰维连夜回了学校，请假没批下来，明天还要接着上课。
　　陈月一脸怀疑，她担心老时说谎，又回到杜若家了。
　　老时打包票，说，这是不可能的。他亲眼看着宋辰维上了高速公路，而且，等他到了A城后，还会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此时，彭夕华又打电话给宋相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陈月主动接过他的电话，撒谎说，自己留了他在家里吃晚饭，现在刚吃完，孩子马上就回去。

　　宋相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宋家人告别。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时晴就跟了出来。
　　“我送送你。”时晴嘿嘿一笑。
　　“咱们两家就几步路的距离，有什么好送的？”宋相川不解，但他很聪明，话一出口，便意识到时晴有话想单独和他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时晴摇摇头。她了解的，今天已经和盘托出了。
　　不过，她倒是有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我觉得吧，宋叔叔那里已经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了。但是，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去和李若虚沟通沟通，你呢，就回家问一问，夕华阿姨知不知道什么。”
　　宋相川摇了摇头，微乎其微。时晴的母女关系太过融洽，以至于她想当然认为，彭夕华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男孩不能说不行，虽然他不能直接问，但是，他可以从家里找线索。
　　不过话说回来，宋相川本身对此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他清楚地知道，无论结果如何，父母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了。如果没有时晴的出现，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熬到成年，和父亲一样，躲到大学里去。
　　***
　　交代好宋相川之后，时晴就琢磨，怎么从李若虚那里套话了。
　　她和陈月说了自己的想法，但陈月并不赞同：“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嘿，老妈，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时晴不乐意了，大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相川那孩子就在这儿呢，我还能怎么说？”陈月也很无奈，“而且，人家相川自己也说了嘛，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要是让彭夕华知道我在这儿参和，以后还要不要来往了？”
　　“不听不听，老妈骗人。”时晴捂住耳朵，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陈月在身后嘟囔：“这孩子，要是学习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时晴回房间梳理思绪。老时提供的线索有限，陈月不乐意在明面上多管闲事，宋相川回家找线索，自己能做的，就是从李若虚那里下手了。
　　听陈月的意思，菜市场那个卖菜男人，可能是李若虚的父亲，甚至还给李若虚整了个妹妹出来。这李若虚的父亲，明明是杜若的前夫，却又和彭夕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现在想弄明白，对这些事，李若虚知道多少？
　　今天的事情一过，她和李若虚也算有小秘密了，关系也比之前更深。可是，她还是没有把握，如果现在直接问，会不会适得其反。
　　还是再和李若虚巩固一下关系比较好！
　　时晴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恰好，之前李若虚无意间透露过生日，和时晴的相差无几，没多久就快到了。
　　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
　　时晴打算撒个小谎，说自己和李若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着实有缘，想和他一起庆生。
　　她盘算了自己的积蓄，足够在中高档餐厅给两个人安排一桌了。她之前一直舍不得花，想要存起来买一套画具。如今，托杜若的福，画具已经到手，那么现在花在李若虚身上，也算是礼尚往来。

　　上次，在李若虚家收拾房间的时候，时晴无意瞥见他家有成套的刀叉，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有牛排的塑料袋，想来是经常吃西餐的。于是，时晴就在西餐厅定了一桌。那天，正好是两个人上补习班的日子，时晴跟家里打了招呼，不回家吃中午饭了，拉着李若虚，就直奔西餐厅。
　　这西餐厅离时家和李家都不近，两个人坐了半个小时公交车才到。
　　李若虚没想到时晴花这么大手笔，有些惊讶。
　　为了缓和气氛，时晴拽着李若虚的衣角，语气柔软：“我一直想来这里吃一顿，但是没人愿意陪我，谢谢你陪我来！”
　　她一靠近，那日的茉莉清香又袭上李若虚的心头。他双颊滚烫，不想被时晴发现，就把头瞥到一边去。
　　时晴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似乎上道了，心里一丝窃喜，又一丝惭愧，只盼今天这顿能让李若虚大饱口福。
　　李若虚没有抗拒，时晴就轻引着他的衣角向前走去。将要迈入旋转门时，一个熟悉的人从门内走出。
　　那人风韵依旧，衣着却不再随和，露肤度高了不少。
　　“妈？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在这里？”李若虚叫了出来。
　　还没等杜若回应，一个男子从她身后走了出来。那人又矮又胖，全身名牌logo却毫不讲究，像只镀了金的土鳖。肥胖的手非常自然的搭在了杜若的腰间，甚至还微微掐了一把，闹得杜若纤体微摇。
　　李若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非常难看，他想发作，但看出来男人很有钱，而自己的母亲又要迁就他。于是咬着唇，一言不发，等着杜若的下一步举动。
　　杜若很尴尬，她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出现在这里。平时这个时候，儿子应该补习班刚放学，在附近的某个快餐店里吃午饭才对。她尴尬地笑笑，但碍于男人还在一旁，不便多做解释，只附和着男人亲昵的动作，朝不远处的名车走去了。
　　时晴看着杜若上了丑男人的豪车，也不羡慕李若虚住在豪宅了。
　　她还是拉着李若虚的衣角，轻声地问：“你没事吧？”
　　李若虚目送着豪车远去，一脸忧郁，就像扬起的灰尘溅了他一脸。他恍惚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没事。”
　　时晴还想再关心两句，但不知道除了默默陪伴，她还能说什么好。
　　幸好，她的肚子很识趣，开始咕噜噜叫了。
　　“……你饿了？”李若虚早晨没有吃饭，都不觉得饿，或许肚子也很悲伤，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有点吧。不过，你如果不饿，我还可以再等等。”
　　“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我怎么能让你饿肚子呢？”李若虚尝试扯出一个笑容，“不过，咱们换家餐厅吧，在这里的话，我觉得恶心。”
　　李若虚愿意发泄情绪了，时晴松了口气，拉着他朝着背对餐厅的马路方向走去，头也不回：“那你想吃什么？”
　　“肯德基，就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那个肯德基。”他突然讲起了仪式感，“那个地方很有纪念意义。”

　　正好，公交车来了，两人挤了上去。车上人满为患，水泄不通，在李若虚高大身材的庇佑下，时晴勉强有了立足之地。可她既够不到吊环，也摸不到扶手，就那样尴尬地被夹在陌生人和李若虚之间。车子一路颠簸，导致她总是站不稳。
　　　李若虚看着时晴摇来摆去，像只找不到花蕊的蜜蜂，鬼使神差地低下身子，对她说：“抱住我？”
　　时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不是站不稳吗？我让你抱住我。”虽然这不合时宜，但总算冲淡了一些难过，“等一会儿人少了，你再松开。”
　　这番话听起来还算合理，再加上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此时拒绝他，可能会让他更难过，时晴便同意了。她双手张开，紧紧地抱住了李若虚，脸颊开始发红、变得滚烫，如同发烧一般。她感到李若虚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此后渐渐松弛，很快便习惯了他的存在。
　　公交车上很吵，但她却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和同龄男孩如此亲密接触。
　　她以为，这一幕会发生在某个浪漫的夏夜，她和心仪的男孩走在公园湖畔，两个人慢慢悠悠地享受着静谧一刻，忽然，男孩向她表白，她又惊又喜，矜持着答应了，随后一脸羞涩地扎入男生怀中，紧紧抱住对方。
　　而不是像现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周围都是提着菜篮子的阿姨奶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好像要抓早恋似的。
　　也许是自己最近太过主动，让李若虚误会了吧！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帮助他缓解一些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
　　自己虽然说不上多喜欢他，但也不排斥一个抱抱。
　　时晴又想起了宋相川。
　　如果面前的人是他，自己也会这样想么？
　　她摇了摇头。
　　宋相川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再加上，他虽然成绩好，但没有李若虚长得帅。而且，抱他太危险了，万一被双方家长知道，她估计吃不了兜着走。

　　一顿折腾，到了肯德基门口，已经过了饭点。肯德基的人，没有那么多了。时晴点了一份上次的套餐，又拿了两杯圣代，和李若虚一起坐到了上次那一桌。这两个人，都在回味方才公交车上的小暧昧，因此都没说多余的话。时晴一边搅着冰淇淋，一边望着窗外，又见到红色电瓶车停在那里。
　　所有事都赶在一起了！
　　时晴心想，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今天注定就是不平凡的一天。
　　她一不做二不休，示意李若虚也去看。
　　李若虚哪知道电瓶车背后的故事，看着时晴，一脸懵。
　　时晴不好直说，自己怀疑他爸爸在这里卖菜，只好避重就轻：“我和宋相川发现，他//妈妈最近老往这里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瞒着家里人做了些什么。他很担心。今天正好叫咱们碰见了，不如跟上去看看。”
　　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油然而生，李若虚点了点头。两人风卷残云，抓紧吃完饭，匆匆向菜市场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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