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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盲
一抹淡色身影远去,那抹漂浮在外的意识终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明月悬挂上空,有人挡在月色前,将她从那片虚幻中拉了出来。本该是明亮月色涌起,可比那片皎洁先扑向她的,是一阵血腥气。
沈炽阳看不见对面人的具体面貌,却是下意识从记忆里搜寻出那道似风一般的,不服输的脸。
上扬眼,上斜眉,浅褐色瞳孔。唇形浅薄,棱角凌厉,颧骨上方印一赤色奴印,风吹时,颊边浅褐碎发扫过。
沈炽阳浑浊的眼珠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十几年来的默契让她抬起手来,用嘶哑的声音喊她:“敕珠。”
敕珠接住沈炽阳的手,握紧那只搭上来时便再无力气动作的手,语气平静地回了一声:“嗯。”
“你醒了,还好吗?”
身后传来楚谢枝的声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以半靠半躺的姿态倚在一人身上。
沈炽阳点点头,没再说话。楚敕二人也知沈炽阳昏迷许久,定不是寻常幻境所致,贸然将人喊醒,定会生出心魔,所幸现下不算危险,便也没上赶着催促她。
沈炽阳怔愣许久,昏沉的脑袋转过来,眼神跟着就落在敕珠身上。敕珠看着沈炽阳空洞的眼,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却也没去细问,毕竟她们二人间,没有秘密。如果她希望自己知道,那她会告诉自己的。
没过一会,楚谢枝先捱不住了,她重重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来,却也是没吭声。她很担心沈炽阳的状态,动作间却不经意对上了敕珠的眼。
她感觉自己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麻蝇了,可对面人神色自若,瞧着是一点也不心焦。她瞧了两眼,又不动声色把眼压下来了。
敕珠也不是不心急,只是她相信沈炽阳。
作为一同长大的朋友,她太清楚沈炽阳的秉性了。
固执、不认命,不退缩。这就是她的性格底色。
所以自然而然的,她相信她能醒过来,也能挺过来。
缓了会,沈炽阳的神色似乎好些了,但眼神依旧没有聚焦。她摇了摇头,以为自己是闭眼闭久了,眼睛里起雾了,可一顿操作下来,视线依旧没有清明起来。
于是,她隔着一层雾,转过身握住了楚谢枝的手。
“之之……我看不见了。”
声音里没有害怕,唯有寻寻觅觅的迟疑。
沈炽阳第一眼见到楚谢枝的时候,就觉着她肯定擅医,于是现在,她下意识地把手递给了她。
楚谢枝觉着奇怪,先安抚了她两句,调整了个适合问话的姿势后,她对着面前无神的眼瞳,询问了一些寻常医者该问的话。
望、闻、问,切。那些常人用来治病的法子,修道者也是用得的。
她搭上沈炽阳的脉搏:“你是从出了幻境后双眼才看不清的,是幻境内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看见了一些……自己忘记了的东西。”
她向着敕珠的方向又开口,可话却又不止讲给她一个人听:“我看见了母亲。在母亲死后,我忘记了许多有关她的事,可刚刚在幻境里,我看到了许多过去的事。”
楚谢枝下意识道了句歉:“……抱歉。”
沈炽阳摇摇头:“没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既已成定局,便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了。”
她们二人道起歉来没完没了,敕珠受不了了,一只手摁住楚谢枝的胳膊,另一只手抽出来定住沈炽阳的脑袋,成功将战局止住,最后语气淡漠的说了句先看病吧。
楚谢枝点点头。
“脉象一切正常,不出意外只是一下接受了许多记忆,冲击到了大脑,过些时日便好了。”
沈炽阳也点点头,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东西,但还是能看到一些轮廓。于是她开始左右探视,观察此处地形。
她们回到了那处院落里,池驭旌没在这里。楚谢枝没提他,估计是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要么池驭旌是假的,要么是这幻境还有其他入口。
“我替你看看伤口……咦?”
楚谢枝捉过她的手来细细地看,想要替她看看方才打斗时落下的伤口。那时听到她说叫什么东西快滚,一抬眼就看到一缕黑气往她伤口里钻,觉得有些奇怪,心想等空下来一定要给她看。现在确实是得空了,可她抓过她的手来翻出指腹想要查看时,却只看到了一条浅粉色的疤痕。
“嗯?”
“……你还记不记得,刚刚有一缕黑气要往你的伤口里钻?”
“记得,怎么了?”
“我想,或许那个伤口不同寻常,可现在它愈合了。”
“是梅姨。”
一直不说话的敕珠开口了。
沈炽阳感觉自己好多了,于是直起身来,脱离了她们二人的搀扶,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儿,坐在了那里。自己只是看不见了,又不是残废了,她心想。随即听到敕珠的话,她沉思片刻,又点点头。
“我同意。但现在只知是因为母亲,却不知具体是因为什么。”
把正事一解决,沈炽阳顿时又困了。她张开嘴打哈欠,却有蒲公英飘进了嘴巴里,连忙呸了两声,把刚刚视线内好不容易抓到的一闪而过的人影都给忘了。
“呸呸,什么东西?”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孩童带着歉意的声音顺着夜风从敕珠身后吹了过来,飘到了耳朵里。沈炽阳打了个寒颤,一时以为自己又进到了幻境里。视野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就更为敏捷。她一把向旁边摩挲去,一边起身来。
没摸到不苍茫,却摸到了不飘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把刀束在自己身前。
感觉到身后的身躯有些发抖,敕珠也站起来,顺着不飘摇的刀尖抚上去。尖锐的利刃割破手指,刚刚砍过许多幻影的不飘摇还没被好好擦过,刀刃上黏稠的血液顺着弧度滴落到地上,和敕珠手心流下的血和成了不一样的红。
沈炽阳闻到空气中加重的血腥气,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又紧。敕珠没在意自己的伤口,又或者是不在乎般接着往上摸去,像顺毛一样,最后摁到了沈炽阳的手背上,安慰般拍了拍。
“是段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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