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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云薇的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前窄后宽的开扇双眼皮，眼眸亮而清澈，水汪汪的样子。
此时她像是有些恼怒了，瞪着眸子看着程铮，饱满粉嫩的双颊微微鼓起，像是小猫生气时挠爪子，不疼，但让人心痒痒的。
程铮握了握单车把手，低头致歉。
云薇也不是真的生气，刚才的恼羞成怒像是在可以掩盖什么，她自己也没深想，问他：“你东西都带齐全了吗？”
程铮点头：“带了。”
云薇便放心了，走到自行车后座坐下。
她从小是坐惯了云望和自行车后座的，上车后自然地抓住骑车人的衬衣下摆，感受到程铮忽然身形一僵。
她意识到什么，但并没有伸手，而是故意又多抓了一些，手指隔着薄薄的衬衫碰到了他的后腰，程铮握着车把的手一紧，青筋毕露：“云薇。”
他低低喊她。
云薇噗嗤一笑，觉得自己好像有那女流氓的气质，但也不好真将人惹恼，乖乖地收回手，只浅浅握住了一点衣角。
程铮缓缓吐出一口气，长腿一蹬，自行车快速驶出食品厂家属区。
翎城市区范围并不大，厂子都聚集在一片，其中最大的就属机械厂，机械厂旁边簇拥着食品厂、电机厂，远一点还有国瓷厂、纺织厂……
“诶诶，到供销社了。”云薇拍拍程铮的后背，示意他停车。
程铮长腿放下，二八大杠的车云薇要起跳才能坐上去，但他脚掌点地毫不费力：“怎么了？”
“去买点喜糖。”云薇道。
程铮将车停到供销社门口，等云薇下去后他跟着下车。
既然是来买喜糖的，云薇就走到卖糖的柜台，先买了一斤大白兔奶糖。
不知道是怀旧的原因还是其他，云薇觉得这时候的奶糖好像比几十年后的更加醇厚香浓。
水果糖她反倒没有太喜欢，而且水果糖也比奶糖更便宜一点，她打算水果糖也买一斤，喜糖是要分给亲朋好友的，自然不能只看她自己的喜好。
正想着挑哪几种味道，余光忽而瞟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郭俊，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明显不是云茜。
在她看过去后，对方也回过头来，看到她，郭俊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慌张。
“薇薇？”
云薇微微颔首，到现在她见到郭俊已经全然心平气和了。
而郭俊显然没她这么淡定，他的异常太过明显，旁边的姑娘注意到，奇怪地问：“郭俊，她是谁？”
没等郭俊回答，云薇扬唇：“高中同学。”
她也没撒谎，郭俊和她是一个高中的，不过比她大一届。
正好这时旁边的售货员已经把云薇买的糖打包好了，云薇打开袋子，抓了一把糖给姑娘：“我今天领证，请你们吃喜糖。”
姑娘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云薇身后的程铮，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脸一红，“祝你们百年好合。”
云薇笑道：“谢谢。”
郭俊面色有些苍白，看着云薇，像是想确认她眼中是否还有自己，却只看到一片漠然。
旁边姑娘拐了拐他的手：“郭俊，我们再去那边逛逛吧，我想买双鞋。”
程铮注意到什么，对云薇道：“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云薇摇头：“走吧。”
虽然有点小插曲，但结婚嘛，总体还是紧张期待忐忑占多，离民政局越近，这种紧张越盛。
一直到两人进去，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戳上板正的印章，云薇都有种不真实感。
握着新鲜出炉的红本儿，她恍然，自己竟然真的结婚了。
从民政局出来，云薇终于回过神来，想到出门前沈静芳的叮嘱，对程铮道：“中午去我家吃吧，我妈做了菜。”
程铮点头：“好，小姨也让我们晚上去她那吃饭。”
看来今天午饭和晚饭都有着落了，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云薇又道：“过两天我要去外公外婆家，你要一起吗？”
两人婚都结了，也该让家里人都见见他吧，云薇想。
程铮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好。
“待会儿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还得去买点儿喜糖，好歹结婚了呢。”云薇想到什么说什么，“对了，你之前说的单位分房是要结婚后申请吗？”
程铮点头：“是的，要结婚证。”
说完，他好像有点紧张，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折子，双手递给她：“这是我的存折，所有存款都在里面，之前说好了，结婚之后都给你的。”
他的动作和神态都莫名有点像是交接仪式，云薇又想笑了，忍了忍笑意道：“你就不怕我乱花？”
“没事，花完我再挣。”
“我花钱很大手大脚的。”云薇试探道。
“那我尽量，多挣点。”程铮想着他新做出来的设计图，交上去之后，他应该可以进入军工技术科。
军工技术科是机械厂核心部门，里面工人工资还是按照级别算，但额外有奖金和津贴，算下来拿到手的钱应该会比现在高出十几块。
云薇见他一脸诚恳认真的样，第一次发现这人好像还有点可爱。
她接过他手里的存折：“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程铮毫不犹豫点头。
“你把存折给我了，你自己还有钱花吗？”
程铮道：“有的。”
他还有些零钱是平时用的没存进去。
云薇知道他还有钱用就放心了。
……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有意无意，程铮的车明显骑得比来时慢了许多，两人像是随着秋风，悠悠地晃荡在这座热闹蓬勃的城市之中。
在这里生活十多年，城市的每个角落云薇都有记忆，因为云望和是个闲不住的人，最爱做的事就是在休息日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满城市地闲逛。
从前翎城还有些店铺卖特色小吃，后来形势严峻起来，店铺相继关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家国营饭店，但每家饭店都有它的特色。
比如这条华林街的国营饭店，做得最好吃的是东坡肘子，饭店主厨曾经就在这条街上开了家店的，后来店关了，他被国营饭店招进去当厨子了。
前头左转骑过几个十字路口到祥泰路，这条路上有个小的火柴厂，厂子外面的国营饭店做甜点的手艺最好。
云薇说着这些如数家珍，程铮也始终认真听着。
他并不是翎城人，是后来家中出事，被小姨接到翎城来才在这边住下来，但他的处境是那个样，也不爱往外跑，时间不是花在学习上就是研究上，住了这么多年，这些地方他竟有些陌生。
听着云薇清亮悦耳的声音一个个地方说过去，他竟好像真的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程铮骑着车载着云薇回到食品厂家属区，巷子口又遇到了郭俊和云茜，倒是之前和郭俊一起的女孩不在。
云薇挑眉，听到云茜质问：“郭俊，你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郭俊声音无奈：“茜茜，你妈妈要的彩礼实在太多。”
“所以你就去跟别人相亲？那我呢，你要我怎么办？要是你不跟我结婚我就得下乡了，你不管我了吗？”
“……”
程铮骑着车加速超过他们，云薇正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八卦，程铮猛然加速她的鼻尖撞到他后背，“你的背怎么这么硬？”
“你刚才突然加速干什么？”
程铮身形一僵：“抱歉。”
“你很想听他们说什么？”程铮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妙。
“其实还好了，就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只是八卦？”
云薇这下听出来他语气不对，靠近他道：“当然，不然呢，我可是结婚证都领了的。”
程铮闻言，唇角微微上扬又压下，一声低低的“嗯”随着风飘散。
把云薇送到门口，程铮就打算回去，云薇问他：“你下午要去厂里吗？”
程铮点头：“只请了半天假。”
云薇便从装糖的袋子里抓了满满一手糖放进他口袋里，“带过去给同事分一分呀。”
想了想怕不够，又抓了些放进去。
程铮看着女孩抓开自己口袋，白嫩纤细的手指抓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另一只手手指勾着他的口袋边缘，指尖晕开淡淡的粉，像是剥了壳的新鲜荔枝，令人垂涎。
很快，那双手规矩地收回去，他的两只口袋都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淡淡的糖果香气。
……
“铮哥！”谢清波对正在检查机床的男人喊了声，而后将手里的手套摘下，小跑着过去。
“铮哥，今天怎么又是你来车间检查？”谢清波话音落下，想到什么神情顿时变得愤慨，“他们还是不让你进技术科？”
程铮低头记录着数据，闻言眼皮都没抬“你的活干完了？”
谢清波气道：“那些人是脑子有问题吗，让你这个专业的天天在车间里打转，那些连图纸都看不明白的人却能进军工科！”
作为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谢清波比谁都清楚，程铮在军工器械方面的天赋有多变态。
能让翎城大学破格录取，大学毕业后又被分配进军工全国排名首屈一指的翎城机械厂，他以为程铮的天要亮了，没想到却在这坐了大半年冷板凳。
程铮不急他都急。
“谢清波，你这话什么意思，说谁图纸看不懂呢？”秋光汉站在门口，目光阴翳。
“谁上赶着认领说谁呗。”谢清波道。
谢清波最是看不惯秋光汉，他一个初中毕业生，凭着是军工技术科周科长外甥，直接走后门进的技术科，走后门就算了，周科长还从中作梗，把程铮做的设计图给秋光汉。
这简直就是剽窃！
车间其他人见程铮和秋光汉一起出现，却是看好戏的居多，毕竟秋光汉和程铮不和的事儿众所周知，连程铮成分问题也是秋光汉一直在厂里宣扬众人才知道的，不然大家只是同事，谁还会去特意打听谁的父母不成。
“对了，程铮，上次相亲怎么样，人家女同志知道你是臭老九的儿子，估计跑得比导弹都快吧。”秋光汉大笑起来。
其他人听到程铮去相亲了也是一阵纳罕，程铮竟然去相亲？他那家庭成分还有女同志愿意和他处对象？
当初程铮刚进厂就凭着一副好样貌让厂里不少女同志动了心，他们还曾经因为他担心找不着对象打光棍。
可后来程铮家庭成分被秋光汉“无意”说出来后，那些跟他示好的女同志顿时没了影。
估计相亲结果也是差不多，毕竟谁家姑娘会愿意往火坑里跳呢。
而这时一向冷漠寡言的男人却罕见勾了勾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喜糖：“感谢提醒，今天刚领证，我妻子让我带些喜糖给大家吃，我差点都忘了。”
说完场面顿时一静。
程铮笑了笑，先往瞠目结舌呆在原地的谢清波工装外套口袋里塞了一把，又给周围几个工友分了分。
谢清波从口袋里拿出糖时还没反应过来：“铮哥，你，你真结婚了？”
“不然呢？”他口袋里五颜六色的糖已经说明了一切。
晚饭前又过来接云薇，两人一起去姜翠芬那吃晚饭。谢清波好奇程铮和谁结的婚，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看到云薇，他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这，这不是那个嘴皮很溜的女同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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