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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迷途
  浓雾像厚厚的棉絮,包裹着整片山林,几步之外便只见模糊的影子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阿朗紧握着周大叔给的镰刀,另一只手死死拉着石头,两个孩子像两只谨慎的幼兽,在乳白色的迷障中艰难向东摸索。

  脚下的路完全被落叶和湿滑的苔藓覆盖,每走一步都得先用脚试探虚实,生怕踩空或者滑倒发出声响。

  周大叔描述的山洞方位和地形特征,在这样的大雾里变得极其抽象。

  阿朗只能凭着大致的方向感和对太阳升起位置的模糊判断。

  尽管现在的浓雾让日光昏黄的如同黄昏前行非常困难,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

  寂静,是最大的敌人。

  任何一点声音,自己踩断枯枝的“咔嚓”声、石头因为紧张而粗重的喘息声、甚至是不知名鸟类突然掠过头顶的扑棱声,都让阿朗的心揪紧。

  他不断回忆山鹰叔叔教过的在密林中减少痕迹的方法:尽量踩在岩石裸露或厚实落叶上,避免留下清晰的脚印。

  分开荆棘时用手轻轻拨开,而不是硬闯过去留下折断的痕迹。

  高度的精神紧绷和体力的持续消耗,让他们很快就开始疲惫。

  “阿朗哥……方向对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在绕圈子?”石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小手心里全是冷汗。

  阿朗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停下来,示意石头蹲下,自己则努力平复呼吸,仔细观察周围。他看到旁边一棵老松树的树干,阴面(北面)的苔藓确实比阳面(南面)更厚更湿滑。

  “没错,是向东。”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显得肯定。

  “跟着我,别怕。”

  “周大叔说了,那山洞附近有三块叠在一起的巨石,像一口倒扣的锅,我们仔细找找。”

  他们继续前行,浓雾似乎永无尽头。

  突然,一阵隐约的、并非鸟鸣也非风声的异响从左侧前方传来!

  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还夹杂着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

  阿朗浑身汗毛瞬间竖立,他猛地将石头拉倒,两人迅速滚入一丛茂密的、带着刺的灌木后面,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声音渐渐清晰了一些,是日语!

  还有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一队日军巡逻队,正从他们左前方不远的地方经过!

  浓雾虽然遮蔽了视线,但也同样隐藏了他们的身影。

  阿朗能听到鬼子军官粗声的催促,和士兵沉重的脚步声,最近的时候,仿佛就在十几步开外。

  石头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脸埋在阿朗的背上。

  阿朗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紧紧攥着镰刀,手心全是汗,脑子里飞速转动:是继续潜伏,还是慢慢后退?

  如果被发现,这把小镰刀能做什么?

  幸运的是,巡逻队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深处。

  两个孩子瘫在灌木丛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大口喘气。

  这次近距离的遭遇,让阿朗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处境的危险,也让他对周大叔的判断无比信服。

  带着重伤员,确实不可能穿过这样危机四伏的区域。

  休息片刻,他们继续上路。

  内心的恐惧和对任务的紧迫感交织,驱使着他们。

  阿朗变得更加谨慎,每走一段,就停下来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大约又艰难行进了半个多时辰,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露出几块巨石的轮廓。

  阿朗心中一紧,拉着石头悄悄靠近。

  那确实是几块巨大的岩石,但并不是周大叔描述的“像倒扣的锅”那样三块叠在一起。

  它们散乱地堆叠着,中间有一个狭窄的缝隙。

  阿朗对照着周大叔说的其他特征:旁边应该有一棵被雷劈过、形状像鹿角的老槐树……

  他环顾四周,雾气中,似乎真有一棵形状怪异的大树黑影!

  难道就是这里?

  可洞口呢?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到岩石后面,发现那个狭窄的缝隙仅能容一个孩子侧身挤进去。

  洞口被一些自然垂落的藤蔓遮挡着,十分隐蔽。

  难道急救包藏在里面?

  阿朗让石头在外面放风,自己深吸一口气,拨开藤蔓,侧身挤进了石缝。

  里面是一个仅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小小空间,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阴冷。

  阿朗的心脏怦怦直跳,借着从缝隙透进的微光,他按照周大叔的指示,摸索着左侧石壁上一个略微凹陷的地方。

  他的触到了一个硬物!

  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大小正好可以揣进怀里!

  找到了!

  狂喜瞬间涌上阿朗心头!

  他迅速将油布包取出,塞进贴身的衣袋里,和那份重要的情报放在一起。

  他不敢耽搁,立刻退了出来。

  “找到了!”阿朗对焦急等待的石头低声说,拍了拍胸口。

  石头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希望的光彩。

  任务完成了一半,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去!

  他们不敢原路返回,怕遇到刚才那队巡逻兵,决定稍微偏南一点,绕一个小圈子。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绕过这片岩石区,重新钻入密林时,阿朗突然脚下一滑!

  他踩到了一片长满青苔的斜坡,整个人失去平衡,带着石头一起向下滑去!

  阿朗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急救包和情报,另一只手胡乱地想抓住什么,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石头和荆棘上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疼。

  幸好斜坡不长,他们滚落到坡底,掉进一堆厚厚的落叶里。

  顾不上疼痛,阿朗立刻爬起来,先确认怀里的东西还在,然后赶紧去看石头。

  石头摔得有点懵,胳膊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渗出血珠,疼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强忍着没哭出声。

  “没事吧?”阿朗扶起他,紧张地问。

  石头摇摇头,带着哭音:“没……没事……就是疼……”

  阿朗看着石头流血的胳膊,又抬头望了望刚才滑下来的陡坡,浓雾中根本无法攀爬回去。

  他们似乎掉进了一个小山沟。

  更糟糕的是,他试图辨别方向,却发现周围的景物在浓雾中变得完全陌生!

  来时做的记号、观察的树影,全都失效了。他们迷路了。

  “怎么办……阿朗哥……我们回不去了吗?”石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怀揣着救命的药品,却可能无法及时送回,这种认知比刚才面对日军巡逻队更让人恐惧。

  阿朗强迫自己冷静。

  他回忆着山鹰叔叔和小杨叔叔教过的所有在野外迷路时的应对方法:不能慌,不能乱跑,要尽量保存体力,寻找水源或高地……

  他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或者通过观察树干苔藓的分布再次确认方向。

  但浓雾让一切声音变得沉闷,苔藓的分布也因这个小环境的湿度而显得不那么明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午的时限像一块巨石压在阿朗心头。

  周大叔和陈队长还在等着这救命的药!

  如果正午前赶不回去……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突然吹来,短暂地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浓雾。

  阿朗趁机抬头望向天空,试图寻找太阳的方位。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目光扫过侧前方山沟的岩壁,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那面长满藤蔓和杂草的岩壁上,大约一人多高的地方,赫然有着几道深刻的、平行的划痕!

  那划痕看起来有些年月,但形状非常奇特,不像天然形成,倒像是什么人刻意留下的标记!

  划痕组成了一个简单的箭头形状,指向山沟的深处!

  是巧合?

  是以前猎人留下的记号?

  还是……游击队留下的秘密路标?

  阿朗的心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直觉。

  这个标记,会不会和他们要找的“鹰嘴崖”有关?

  或者,至少能指引他们离开这个迷途,去往一个可能有自己人的方向?

  是冒险跟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标记指向探索,还是继续在原地徒劳地试图找回原路?

  两个选择,决定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阿朗看着那神秘的箭头,又看了看受伤疲惫、眼含希望的石头,以及怀里沉甸甸的急救包,他知道,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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