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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明阁
陆怀郁走后,屋内的红烛长亮,映照在两人身上。
慕昭陷入了其中的迷思,她记得在锦州时,她用蛊虫所控制的陈南空确实有些身手,也记起了当时那小二口中的“背后之人”,道:“如果陈南空如他所说是军中人,那当时小二口口声声说的他的背后之人岂不是更可能与朝廷扯上关系,这下线索会不会更难找了?”
江聿栖点头, “是有些困难,但在中原朝廷,作为军中之人,应都在兵部以军籍黄册有所记录。”一顿,又道:“若是能拿到兵部的许可,去翻阅黄册未尝不可。只是兵部尚书为人最会溜须拍马,贸然前去说不定会惊动其他人,更何况,我并不想让他人明确此事。”
慕昭闻言点头,江聿栖说的其他人应该指的是那些朝中命官了,她撑着脑袋,似乎想了好久,突然眼眸一亮,露出一丝狡黠,道:“我们可以悄悄地去呀。”见江聿栖疑惑蹙眉,慕昭又道:“如果你知道军籍黄册的所在处,我可以夜潜进去……”
“不行,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你有什么不测,我……”江聿栖听了,终是紧蹙着眉头,声音是未曾有过的沉闷。
慕昭听了微微一怔,记忆里,阿兄也说过,“我们阿昭可是公主,前往中原大熙贸易之事怎么能让你去呢?如若你有什么不测,阿兄可就要自责了,你就乖乖待在苗疆,等哥哥回来。”慕昭想到此,鼻腔有些发酸,却只是吸了吸鼻子,只是答了声好。
是兄长食言了。
江聿栖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看她忽然有些泛红的眼眶,心中有些慌乱了,“阿昭,是我刚刚说的太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见她迟迟不说话,江聿栖又握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有些温热,只是身体原因依旧有些苍白,他轻轻摩挲着,转念又说:“你兄长之事我已排溯归去探查了,阿昭也不必担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中透着真诚和满眼的温柔。
慕昭的鼻子酸涩更重了,她终究轻应了声,而后一滴热泪滴到了江聿栖的手心。
是啊,江聿栖说好要助她寻兄,如今兄长线索近在眼前,她如果什么都不做,只坐享其成,这便成了施舍。
她不要施舍。
*
月落晨露,慕昭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温热的手胡乱摸过去只有冰凉的被衾。
慕昭缓缓起身,整理好自己,换了衣服出门,院内一片冷清,天空阴暗,让人觉得有些昏沉。
院内的树枝上早已光秃一片,就连枯叶也早就成泥作尘了。
苒枝此刻正在院内洒扫着,见了慕昭出来,行礼道:“阿昭姑娘。”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慕昭一双眼睛朦胧着,她打了个哈欠,“苒枝姐姐,早。”清醒了一会,又问:“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苒枝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说道:“主子今日一早便去上朝了,还特地嘱咐我不用早早叫姑娘起床。”
四下无人,慕昭忽然笑得眉眼弯弯,眼中狡黠一览无余,问苒枝道:“苒枝姐姐,你可知道皇宫里存放书籍的地方在何处吗?”
“存放书籍之处?皇宫中的文渊阁确实是藏书地。”她停着动作,思索着道。
慕昭环顾四周,又悄声道:“如果我想找军籍黄册呢?”
“军籍黄册?阿昭,这可不行,这种事情被抓到可是要杀头的。”苒枝并不知道昨夜她跟江聿栖的讨论,只是听着慕昭的问题,极力摇头。
“所以,苒枝姐姐看起来应是知道吧?”慕昭眨着一双杏眼,如蝴蝶扇翅,看得人心软。
苒枝轻蹙起眉,声音却是柔软了些,道:“阿昭……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苒枝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盲目行事的。”
苒枝看着慕昭有些无辜的双眼,轻抿了抿唇,她不知道慕昭的心思,只当是她真的又是在好奇些什么,脑子一热,道:“好吧……之前溯归曾与我说过……军籍黄册并不在宫中储备,所有军籍黄册皆被存放在宫外一处湖心岛中央的的朝明阁中,不过有专人看守,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慕昭只是觉得江聿栖既然答应帮自己找兄长,至少自己应该给点‘报酬’,这是兄长教过自己的。
于是,当日夜,慕昭给江聿栖第一次下了蛊,是不醒蛊。
然后从淮王府偷跑了出去,直奔朝明阁,她打算去拿‘报酬’给他,只是这次不可以被江聿栖发现,不然自己肯定拿不到了,而这‘报酬’嘛,自然是有关陈南空的军籍黄册的内容。
像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慕昭小时候在苗疆没少干,背着爹娘偷跑出王宫玩也是常事,她总是沾沾自喜,觉得爹娘和阿兄都没发现过。
现在想来,自己始终是被偏爱了的。
慕昭循着苒枝说的位置,悄悄摸到了朝明阁下,朝明阁灯火通明,周遭有十几号守卫巡视着。
她指尖点了几只蛊虫,一个又一个地飞快钻入守卫耳中,守卫觉得天晕地旋,生生昏睡过去了。
看起来这朝明阁管理也并不森严啊,慕昭心想。
于是大剌剌地推开大门,钻了进去。
苒枝告知慕昭军籍黄册的位置后,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她有些担忧慕昭。
在她心里,这位王妃虽说性子善良,但总有些奇思妙想,不论这些奇思的效果,她当下担忧的是慕昭的安危,毕竟若是慕昭真的去朝明阁找军籍黄册,定当是不妥的。
于是在纠结了整日后,她还是将今日与慕昭的对话告诉了江聿栖。
朝明阁内部书柜整齐排布,各册书籍按照年份和地区进行了排列。
慕昭只知道陈南空景安五年时仍在军中,她看着满屋的黄册,有些头大。
身侧的银罐似乎感觉出了她的情绪,叮当响着,忽地,慕昭忆起阿兄曾经教过自己一些驱动蛊虫行动的技巧,自己还没有尝试过,正好趁此机会,便抬手,四散了蛊虫翻阅黄册。
书阁庞大,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才有了线索。
一本老旧的军籍黄册被翻了出来,上书《景安五年清州府》,在最后一页,才有一句相关记载:“陈南空,时年二十八,南疆锦州人,归属于骁勇将军阮恪,为兵。”
以防被人发现,自是不能直接将黄册拿走,慕昭寻到一张宣纸,碾了墨,一笔一画书写,她虽是认识中原文字,可要是真的写下去,倒真是有些为难。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短短的句子才歪歪扭扭地被抄在纸上。
终于誊写完成,慕昭抹了抹脸上渗了的丝丝汗珠,倒是把残留在手上的墨汁摸到了脸上,残留了些许痕迹。
慕昭满意地看着宣纸上的字迹,长舒一口气,正在这时,她忽听朝明阁外接连有兵器“当啷”倒在地上的声音。
通往岛外的路上,数名侍卫齐齐昏倒在栈桥上。
慕昭不知道,朝明阁的值守守卫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发送信烟通知下一轮换班的守卫,若是迟迟未点燃信烟,就说明此处生变,便会有人前往捉拿‘犯人’。
而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帮忙,把这些人都弄晕了。
慕昭从栈桥而来的时候,江聿栖已在湖心岛外等候着,看到慕昭出来,他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不少。
不醒蛊的作用不小,他无法克制,只是苒枝早些时候告知了他慕昭可能会夜探朝明阁,他才稍有防备,稍稍掩了七窍,只是蛊毒还是从缝隙中溜进,让他昏睡了半个时辰。
江聿栖醒来后,慕昭果然不知所踪,想来一定是去了朝明阁,便让溯归去通知了裴诤,死守朝明阁入口,于是栈桥上昏倒的兵将,皆为裴诤和溯归的手笔。
江聿栖看着慕昭的笑脸,心中被揪了一下,“我会找到办法得到军籍黄册的,阿昭为什么还是要去?”
“我帮你找了陈南空的军籍黄册,你帮我找阿兄,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慕昭看着江聿栖有些猩红的眼尾,却是笑得眉眼弯弯,墨迹染在脸颊上,让人有些心酸。
江聿栖扯了她的胳膊,不顾周围的目光,将她拥在了怀里,“阿昭,只要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这次太冒险了,以后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先告诉我。好吗?”
他有些爱惜地抚摸着慕昭的发丝,将她拥在怀里,轻闭双眸,感受着她的体温。
“嗯。”良久,慕昭从怀中抬眸看他,轻应出声。
江聿栖睁开双眸望向她,眼底泛起了些平时不曾见过的情绪。
那是一种挣扎的情感,慕昭曾在爹爹看向娘亲的眼神中见过。
江聿栖亦有些怔然,望着慕昭一双如坠星辰的眼眸,和略有红晕的耳尖,心中微动。
心中不觉有些异样,好像心跳声渐强了,好像……是情愫滋生吗……或许吧……
江聿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沉溺而贪恋于这个温热的怀抱。
眼前人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自竹林初见那夜,她的闯入,便是他生命中少有的鲜活,不过是短暂数月的相处,却让他亦觉得慕昭是像他一样的孤身前行的灵魂,却更勇敢坦荡,他觉得庆幸,这样的美好的人,是在他身边的。
江聿栖之前所拥有的人生不过是像他在棋盘上落下的棋子一样,深陷泥潭不得挣扎,慕昭这样灼热鲜活的人出现,至少让他昏暗的人生得了些天光,自己的心也似乎渴望向她靠近了些……
阴沉天空中,忽然稀稀疏疏的又开始飘雪了。
“下雪了。”
江聿栖的脸近在咫尺,她感触到他温热的身躯时,才意识到与他相贴极近。
他的呼吸似是能萦绕在她的耳际直到脖颈处,慕昭下意识想挪开,却被脸边的红晕出卖着。
江聿栖瞧着她的模样,眼底愈加柔和,轻声道:“这样甚好。”
慕昭睫毛微垂,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是周遭清苦的药香让她在一片温热中逐渐松懈下来,任由他拥着。
“这些人怎么办?”直到慕昭的目光掠过栈桥上成片的人,问道。
“我还会想办法,只是此事定是会得罪兵部的人,不过阿昭就不要掺合了。”
慕昭轻推了推江聿栖,转过身,摇了银铃,散了白色浓雾笼罩在栈桥上空,负又望向江聿栖,莞尔道:“明天一早,他们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翌日,已是日光高照,而雪依旧未停。
慕昭静坐于淮王府院中的古槐下,江聿栖看过她昨日誊写的文字后眉头便是紧蹙,此刻还未从书房中出来。
良久,江聿栖才从房中出来,向慕昭走去,无谓地开口道:“再过些日子便是万寿节了,彼时要进宫同祝。”
慕昭不知昨日那短短几个字的妙处,只是见江聿栖岔开了话题,垂了垂眸,问道:“要准备贺礼吗?”
“自是要的,不过此事让溯归和苒枝去办即可。阿昭不必劳心。”
雪越来越大了,溯归一身黑衣落满了雪色,前来报道:“主子,前些日子,您让我查的事,有了些眉目。”话毕,他有些犹豫不决地望了望慕昭,没有继续往下说。
慕昭将自己兄长失踪的事和盘托出之后,江聿栖就派溯归暗中探查了,此时也该有些眉目了。
“但说无妨。”江聿栖看出了他心中也是顾虑慕昭的存在,淡淡地笑了笑,回应道。
溯归看着江聿栖的表情,瞬间了然了此刻两人的关系似是更近了些,他只是微微一怔,点头道:“宫中其实并无什么与蝴蝶有关的痕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前些时日,东宫之处有过异动,似乎是有许多飞鸟从中飞出,本以为只是冬日寒鸟迁徙,但经过辨认,才发觉似是乌鸦。”
乌鸦与其他寒鸟习性不同,并不会在冬日来临之际向南迁徙。
慕昭眸中升起一阵困惑,自己与太子虽有过一面之缘,并无什么交流,可其人看上去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虽说寒鸦从东宫飞出与阿兄的失踪看上去并无直接瓜葛,但此事看上去也确实古怪,多留意些也好……
江聿栖闻言也是眸光泠冽,昨夜短短数字,不过是说陈南空所属的军营为何人统帅,但这骁勇将军阮恪其人正是清贵妃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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