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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精神病院
夜色,像一只巨大的漆黑眸子,静静的注视着米花町。
安全屋里,只有平板的幽光照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猎犬”系统在后台静谧地运行,忠实地标记着琴酒依据我提供的“线索”进行的每一次“清理”。红色的标记如同风中残烛,一个接一个地熄灭。组织的内部通讯频道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恐惧。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阳光精神病院也就是米花町的精神疾病中心的病友聊着。顺便持续给他们提供,明里暗里都虐待他们的人的情报。
“你听说了么?我们这一床有个被莫名其妙的人抓走的。”
“太可怕了,感觉他们的血全都要被食人魔吸干。”
“这里还出了一个死人,专门来帮我们报仇。”
病友a絮絮叨叨的说着。
“这听起来毫无意义,但你们会感到开心。”我有些平静的回答着,但对那些蔑视他人生命的人感到一丝不适。
也许我也正在变成我自己最厌恶的人。
“这个老神奇了,尸检报告里面都说的死者是他本人,但他仍旧蒙着个面,像在停尸间躺了三天一样,又来复活攻击其他人。”病友a的热情丝毫不减。
“你说这是不是鬼魂复仇?这听起来有点太酷了!”他很开心的讲着,打字速度也因为兴奋而微微提快。
“目前来说,按照现在的科技手段,我们无法捕捉到鬼魂,也无法证实鬼魂是否存在。也许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鬼魂。”我泼了他盆冷水。
但我的大脑,却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深潭,涟漪骤起。
尸检报告确认死亡……蒙面复活……停尸间躺了三天的样子……
这不合理。除非……尸检本身,就是谎言。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调出了“猎犬”的界面。无形的数据流开始汇聚。我没有去寻找鬼魂,而是径直切入了市政尸检中心的数据库,以及米花町近期的所有非正常死亡报告。
关键词:枪击、自杀、面部损伤难以辨认、快速火化、法医签名异常。
数据在眼前飞掠。过滤,交叉比对,签名笔迹压力分析……
然后,一个名字,伴随着一个完美的犯罪脚本,浮出水面。
高桥宪。一位妹妹在精神病院受虐自杀的法医。
“猎犬”挖掘出的碎片拼图,在我脑中迅速重组:
他利用一次意外获得的、面貌体型相似的流浪汉尸体,精心布置了一场“高桥宪自杀”的戏码。他用自己的配枪,在另一只手上开枪,制造硝烟反应,而脑后飞溅的血液是提前用道具安置好的。
他收买了当天值班的同事,在尸检报告上确认了“高桥宪”的死亡。真正的“高桥宪”就此从世界上消失,化身为一个记录在案的“死人”。
然后,他戴上面具,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开始了他的复仇。他精准地清算了前两三个目标,手法利落,留下“鬼魂复仇”的传说。
而最后一步,也是最决绝的一步——在行动两三次,将复仇的火焰点燃后,他真正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许是投河,或许是服毒,让自己彻底消失,将这个谜题永远封存。
至此,一个完美的闭环形成。所有官方记录都显示,高桥宪早已死亡。后来发生的复仇,自然成了无法解释的“幽灵作案”。
而剩下的,那些由他串联起来的、饱受折磨的精神病友们,接过了复仇的火炬。他们利用高桥生前传授的知识、提供的线索,继续着这场审判。他们混乱的证词,在世人眼中,不过是疯子的呓语,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我靠在椅背上,感受着一种混合着震撼与悲凉的情绪。
这不是司库那种亵渎生命的永生实验。这是一场用自身生命作为祭品,以最彻底的牺牲写就的、对不公世界的控诉书。
“老朋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肃穆:“看啊,小李想。这才是真正的‘混沌善良’。他打破了所有规则,甚至打破了自己生命的连续性,只为换取一场……绝对公正的审判。”
我沉默着。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清除了“猎犬”系统中所有关于高桥宪和那些病友的追踪数据,并为他们后续可能的活动路径,设置了更严密的数字迷雾。
司库的罪证,我会另寻他法交给琴酒。
但高桥宪和他的“幽灵剧团”,不该被打扰。他们用最极端的方式,维护了某种程序正义无法触及的、纯粹的“公道”。
我再次点开与病友A的聊天窗口,缓缓打出一行字:
“也许世界上没有鬼魂。”
“但有时候,人比鬼魂,更能创造奇迹。”
窗外,夜色正浓。那里面,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牺牲与决绝。而我,将继续在我的灰色地带,投下我的石子,守护这些不该被玷污的、用生命点燃的微光。
我靠在椅背上,高桥宪那悲壮而精密的计划所带来的震撼,依旧在胸腔里回荡。他用自身的消亡,为那些被剥夺了声音的灵魂,撬开了一道泄洪的闸门。
“老朋友”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平静:“你决定了。”
“嗯。”我在心里回应,“司库的罪,在于他将生命视为可以随意拆卸、组装的零件。而高桥宪和那些病友……他们是在用自己仅有的东西,无论是生命还是破碎的理智,去捍卫生命最后的尊严。”
“虽然也许我没有资格去评判。”
但这二者,有云泥之别。
我的手指在平板上再次舞动,却不是追踪,而是净化。
所有与高桥宪、与那家公立精神病院、与那些参与复仇的病友相关的数字痕迹——聊天记录、IP访问日志、哪怕是最微弱的元数据关联——都被我小心翼翼地剥离、打散,最终化为无法复原的虚无。我为他们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安全的数字尘埃。
现在,数据流中变得“干净”了。
剩下的,只有司库那肮脏的“伊甸园”里,无法辩驳的罪证:
“阳光康健研究中心”异常高昂且无法解释的物资消耗清单(对应实验设备与试剂)。
与数名“志愿者”入院记录完全矛盾的、同一时期的“死亡及火化证明”。
通过空壳公司流向特定生物科技公司的、未经组织审批的巨额资金。
“猎犬”捕捉到的、司库私人加密线路中,关于“意识载体稳定性”、“神经突触强制再生”等危险实验的讨论片段。
这些证据,剥离了“幽灵复仇”的悲情外衣,赤裸裸地揭示了一个组织中层管理者,如何滥用职权,私自进行着亵渎生命、且极度不可控的禁忌人体实验。
这,触碰的是组织最根本的底线。
我再次调出琴酒的加密通道,冷静地将这份“净化”后的证据包上传。附言依旧简短,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内部蛀虫,私设实验室,滥用组织资源进行违规人体实验。名单及证据如上。”
没有提及复仇,没有提及精神病院,更没有提及那个已经用生命完成谢幕的高桥宪。
发送。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琴酒不会关心司库是否在追求永生,他只会看到背叛、失控与潜在的巨大风险。司库的结局,从他开始用组织的资源喂养私欲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而我,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一次筛选:
我将人性的悲歌与反抗,悄然隐于黑暗,给予其应有的宁静与尊严。
我将纯粹的贪婪与罪恶,精准地投入了组织的粉碎机,借力打力。
夜色依旧深沉。我关掉平板,屏幕的幽光熄灭,安全屋陷入真正的黑暗。
我除掉了组织的一个毒瘤,也保护了另一群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
这或许就是我的道路——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而是在这片模糊的灰色地带里,尽可能地,让那些真正值得留存的光点,不至于过早地熄灭。
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涟漪之下,亦有清浊自分。
什么是真正的正义?是程序正义还是事实正义?也许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一个唯一的答案,他们都在互相影响,却又各自不同…
我随手拆了包打开的小零食,娴娴干脆的口感将我拉回现实。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屏幕中曾经存在的证据,又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我想了想,也许是时候去找姐姐了,虽然也没分开多长时间。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厚重天鹅绒,将米花町严密地包裹起来。安全屋里,只有平板电脑屏幕的幽光,映照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猎犬”系统在后台静谧地运行,忠实地标记着琴酒依据我提供的“线索”进行的每一次“清理”。红色的标记如同风中残烛,一个接一个地熄灭。组织的内部通讯频道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恐惧。
“老朋友”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数据流般的冰冷精确:“清理效率:97.3%。目标‘司库’派系外围成员,活性显著降低。琴酒的信任度阈值,上升0.15个标准差。”
我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可可,甜腻之下是挥之不去的苦涩。我不是刽子手,我只是一个……引路人。将通往地狱的捷径,精准地指给了最擅长此道的人。
“我们无法改变宏大叙事……”
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组织的存在,人性的阴暗,世界的虚无……这些都是庞然巨物,是人心深处埋藏最深的痼疾。我改变不了。
但,我似乎可以扔下一颗石子。
加密频道闪烁,是贝尔摩德。一个地址,一家隐匿在街角,挂着风铃的深夜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她正坐在最里面的卡座,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让她美得如同一个幻影。我抱着我的保温盒,像献上贡品一样在她对面坐下。
“姐姐,今天的特供是‘暗夜星辰巧克力熔岩’!”我揭开盖子,语气欢快得近乎夸张,“里面加了跳跳糖哦,会在舌尖模拟宇宙大爆炸的绚烂~”
贝尔摩德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盘看起来确实像某种星际灾难现场的点心,唇角微扬:“你的烹饪,总是游走在引发食物中毒和创造全新味觉维度的边缘。”
她优雅地用银质小勺切开蛋糕,看着滚烫的、如同岩浆般的黑巧克力缓缓流出,混合着彩色的跳跳糖,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我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感受着甜腻与轻微的刺痛在口腔炸开,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心底那份因操纵生死而泛起的寒意。
“姐姐,”我咽下蛋糕,声音低了一些,“上次你要我留意的那种‘灰尘’……‘猎犬’在系统的角落里,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霉味。”
我拿起桌上的方糖,叠放在她咖啡杯的碟子边缘,垒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小塔。
“它们看起来互不相干,散落在各处。”我用指尖轻轻推倒最下面的一块方糖,整个小塔瞬间崩塌,糖块滚落桌面,“但如果把湿度、温度和它们出现的时间点输入一个特定的模型……就会发现,它们正在朝着同一个方向——你最喜欢的那个花瓶——蔓延。”
我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滚到桌角的方糖,声音轻得像耳语:“而且,有些‘灰尘’,似乎还沾着一点……不该出现在室内的、海港特有的咸腥味。”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司库”派系针对她的行动迹象;假的,是我隐去了这些迹象里,被我悄悄放大、甚至引导的部分。我点燃了火,现在,我在为她递上扇风的扇子,同时,确保火势不会烧到我,而是烧向我想烧的方向。
贝尔摩德静静地听着,端起咖啡杯,轻轻吹开表面的奶油拉花,没有去看那崩塌的方糖塔。
“看来,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了。”她抿了一口咖啡,语气慵懒,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你的‘除尘器’,功率还能调大吗?”
“当然!”我立刻抬头,脸上换上灿烂的笑容,“本黑暗帝王的炫彩之力可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姐姐需要,我可以把灰尘连同它们藏身的角落,一起‘净化’掉~”
就在这时,我随身携带的、用于监听公共安全频道的微型接收器,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杂音,接着是一个模糊但焦急的警方通报。关键词断断续续:“……米花综合病院……精神科住院区……患者失控……持有……危险品……人员被困……”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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